虎爪被謝滌塵綁在了庭院內的花架下,氣得虎爪狂吠了幾聲,虎爪自小都極乖覺,不會輕易咬人,也不亂跑,所以還從未被綁過。玉冰和粉雪心中極是不忍,便端了他最愛吃的肉排去餵它,不想它一腳將盤子踢翻,懶懶趴在地面上,誰也不理。
顏夙卻早已無暇去理會虎爪,帶了謝滌塵到隔壁廂房去看受了傷的刺客翠蘭。廂房內光線黯淡,翠蘭仰躺在牀榻上,頭上纏着白布,已經止了血。
顏夙淡淡問道:“她怎麼樣?可有性命之憂?”
御醫看到顏夙進來,忙起身施禮道:“殿下不必擔心,總算是救治及時,沒有性命之憂,頭上的傷口老臣已經命宮女敷了藥,只需養些日子就好了。”
顏夙點了點頭,命玉冰將御醫送了出去。
翠蘭已經從昏迷中甦醒,聽到顏夙的說話聲,從牀榻上撐起身子來,撫額望着顏夙道:“安陵王,你爲什麼要救我?你殺了我吧!”
顏夙慢悠悠坐在椅子上,眼尾輕挑,透出深邃寒光,“是嗎?我很想我殺你?既然你這麼不怕死,那你方纔爲何沒有碰的力道再大點?要知道,從方纔到現在,你有很多法子可以死,可爲何你還不死?”
翠蘭手微微哆嗦,眉頭微微一蹙,慢慢擡起頭,目光微閃,忽慘然一笑道:“因爲我要留着自己的殘命,來殺了你這個負心人。”
她身形忽然從牀榻上縱起,指間,有一道閃着銀芒的寒光。
誰也沒想到她會忽然暴起,謝滌塵反應極快,伸劍就向她身上刺去。
顏夙卻冷冷說道:“不要殺她。”
謝滌塵聞言,劍尖一斜,擦着翠蘭的身子刺了出去。與此同時,翠蘭手中的寒芒已經到了顏夙身前。顏夙似笑非笑伸手,伸指夾住了翠蘭刺來的兵刃,卻是一直銀釵。
翠蘭跌倒在地面上,謝滌塵極是惱怒,邁步上前,一把將跌坐在地面上的翠蘭揪了起來。他正要責問,卻聽身後的顏夙問道:“你是素衣局的人?”
謝滌塵一驚,想起方纔翠蘭話語裡那句:負心人。
這個翠蘭說安陵王負心人,這個世上只有她的人才會稱王爺爲負心人的。而且,這個女子擅於易容,他知曉,素衣局中之人,大多都會一些隱藏自己的技藝。
謝滌塵慢慢放開抓着翠蘭的手,回望了一眼顏夙。
幽淡的室內,顏夙臉上那雙墨黑的眸中閃着灼亮的光澤。
翠蘭喊完了那句話,臉色早已慘白,看到顏夙的神色,她退後一步,冷笑着說道:“既然被你發現了,我原也沒想活。”說着忽然拔下發上的另一個髮釵,一錯手便向自己脖頸上刺去。
顏夙足下移動,轉瞬便悄無聲息到了翠蘭面前,伸手擒住了翠蘭的手腕,一使力,將她手中的髮釵奪了下來。他居高臨下望着牀榻上的翠蘭,淡淡說道:“本王和素衣局勢不兩立,怎能讓你輕易就死?”
他負手踱到椅子上再次坐下,冷笑着問道:“你是哪一年入宮的?如何進的素衣局,宮中還有誰是同黨,都一一招來。”
翠蘭牙齒咬得咯咯響,雙目中好似能噴出火來,盯着顏夙嗤笑道:“當年,素衣局被連根拔起,一個不漏地殺害,我哪裡還有同黨?若非我當年有事出宮,又怎麼能躲過一劫?這兩年,我爲了復仇,再次設法入宮,今日好不容易讓我尋到了機會。”
顏夙眯眼道:“你爲何要殺尚楚楚?”
“我就是要大煜和別的國家都反目成仇!”翠蘭冷笑道。
顏夙慢慢閉上了眼睛,脣角漫出一抹淒冷的笑意。良久,他慢慢睜開眼睛,冷冷說道:“好一個素衣局,膽子不小。你以爲憑你們幾個跳樑小醜就能顛覆了我朝?說吧,當年,你是如何認識白素萱的?”
翠蘭冷冷一笑道:“殿下,我是如何認識白大人,有什麼重要?重要的是,你還記得你和白大人當初是如何認識的嗎?”
顏夙慢慢轉頭,凝眸一瞬地盯住了翠蘭,“本王想知道,她認得你嗎?當年素衣局中那麼多人,她還會認得你嗎?”
翠蘭有些驚愣地擡起眸,望着顏夙脣角邊的淡漠笑意,猝然笑道:“白大人自然認得我,只是,我想,若是白大人復活,她多半不會認得你了吧。”
顏夙脣角一勾,冷笑着站起身來,對屋內的侍女吩咐道:“看好她,別讓她死了,本王留着她的命還有用。”
他負手出了屋,快步走到庭院內站定。
日頭漸漸西移,院子裡斜陽脈脈,顏夙站在庭院內,長久地望着院內的一簇白色薔薇,漠然不語。
謝滌塵慢慢走近顏夙,低聲說道:“殿下,看來她當真是素衣局之人,沒想到,素衣局中還有人活着。殿下,你是不是有什麼打算?是想要安排讓她跟着蘇小姐嗎?”
顏夙望着白薔薇,良久方慢慢點了點頭。
“這樣也好,”謝滌塵道,“只是,要如何安排此事呢?”
“這件事,可以先放一放,最重要的是,要如何向雲韶國交代,如今,這個翠蘭可是還犯有重罪,倘若本王不處置,不說尚楚楚和尚思思不同意,便是父皇也不會同意的。稍後,你先派人將她收押到刑部大牢中,命人好生照看着,千萬不能讓她自殺了。”顏夙淡淡說道。
謝滌塵點了點頭道:“也只能先這樣了。”“賞花宴就要結束了吧。”顏夙望着西斜的日頭,淡淡問道。
謝滌塵點頭道:“嫺妃娘娘方纔吩咐過,說一會兒她會去花廳,不如,殿下去接娘娘吧。娘娘明日便要回蒼梧山了,殿下要再想見娘娘,恐怕不知到何時了。”
顏夙眉微不可察地皺了皺,淡淡說道:“也好!這就去吧。”
謝滌塵曉得顏夙心情沉重,打趣道:“殿下是怕娘娘嘮叨吧,要說起來,殿下也確實該納妃了,這都二十有二了,再這樣耗下去,怕是聖上就要給你賜婚了。”
顏夙輕瞥一眼謝滌塵,慢悠悠說道:“還說我,你不也是嗎?你該多去昭平那裡,早日讓她解開心結。”
一句話,好似點了謝滌塵的啞穴,他再不吭聲了。過了好久,才輕輕地嘆息一聲。
一場熱熱鬧鬧的賞花宴在日暮時分落幕,這次盛宴不光撮合了尚思思和聶仁,還成就了其他幾對有情人。
暮色四合時,嫺妃娘娘在顏夙和昭平的陪伴下,出現在花廳內。
這一次的賞花宴,本就是嫺妃主持的,但因她極是好靜,便一直沒有露面。秦玖還以爲見不到嫺妃了,卻未曾想到,她竟然出面了。
在秦玖的記憶中,嫺妃似乎只是一個淡淡的身影,因嫺妃常年不在宮內。當年白素萱在宮中行走,也只是遙遙見過嫺妃一面,看得並不真切。
令秦玖有些詫異的是,昭平竟然攙扶着嫺妃。以前,昭平和嫺妃走得並不近。她記得曾聽昭平說起過,她雖然喜歡顏夙這個二哥,卻並不喜她的母妃嫺妃。當時她還問昭平爲什麼,記得昭平說,不喜就是不喜,沒有爲什麼。
秦玖早就對嫺妃此人很感興趣,她很詫異,一個帝王的嬪妃,是如何耐得住寂寞,在庵堂中一住就是多年,既不爭寵,也不奪權。
她細細打量着嫺妃。她已經年過四十,雖是帝王嬪妃,打扮得卻極是素淨,身上只着一襲淡青色素紗裙,一頭烏髮僅用一支玉簪挽起。乍然一看,和庵內的道姑打扮極是相似。大約是常年吃齋唸佛的緣故,她臉色白皙,身形有些削瘦,不過,容貌極是端莊美貌,目光流轉間,有一股說不出的逼人麗色,讓人遙想當年的她,是如何的麗色無雙。
嫺妃和惠妃同爲慶帝嬪妃,秦玖忍不住拿她和惠妃比較了一番。她發現,嫺妃在容色上不一定比惠妃要美,但是,嫺妃貴在柔和,而惠妃卻是更凌厲逼人一些。
嫺妃在昭平公主的攙扶下,緩步走到花廳內上首座位上坐下,待衆人施禮後,微微一笑道:“本宮已經聽說了,二公主和聶大將軍成就了良緣,本宮極是高興,稍後回宮後,會向聖上稟明此事。”
嫺妃聲音輕柔,聽着極是柔和,就算是發號施令,也帶着撫慰人心的安寧。
的確是溫柔而慈愛。
聶仁和尚思思上前施禮謝過嫺妃。
嫺妃清柔的目光掃過聶仁的臉,笑吟吟道:“聶大將軍,你鎮守邊關勞苦功高,今日又適逢你的大喜,雖說陛下一定會有封賞,只是,本宮也想略表心意。這件玉如意價值連城,便賜於將軍吧。”
聶仁大步上前接過玉如意。
嫺妃微微一笑,目光在人羣中掠過,片刻後,凝在尚楚楚身上,笑吟吟問道:“三公主,不知你選的是哪一位?”
尚楚楚一愣,上前說道:“多謝嫺妃娘娘關心,本宮沒有選中任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