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名軍士不約而同脫下自己身上的衣衫朝着安陵王遞了過去,也不敢直視自家王爺的身體,齊刷刷扭頭假裝欣賞空中的煙花。
顏夙領兵多年,常和手下軍士廝混在一起,冬日裡也曾命令手下軍士脫了棉衣赤臂練兵,早已見慣了別人不穿衣服。只自己在手下軍士面前裸着還是頭一遭,說起來方纔那一次還不算丟臉,好歹是他自己脫的。這一次卻是被人家連外袍帶裡衣全部扒下來了,面子上確實掛不住。他伸手接過軍士遞過來的衣衫穿上,想到那個女子一夜之間扒了自己兩回衣衫,面上雖不動聲色,心中早已翻騰不已。
他萬萬沒料到這個女子如此厲害!
男人練武一般要強於女子,概因男子比女子力大,在習武方面有先天優勢。女子若想勝過男子,必得付出比男子更多的時間和習練。此女子獨闢蹊徑,將女紅技藝化入武功,當真聰慧到了極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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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玖知道顏夙沒有追上來,卻還是快速奔跑着,耳邊風聲快速掠過,好似小刀在颳着自己的臉。
她終於撐不住扶住街道一側的白牆,彎腰“哇”地吐了一口血。左肩一陣抽痛,有鮮血冒了出來,她伸手捂住。右肋處同樣的疼痛襲來,鮮血涌了出來,她又伸手捂住。左臂也有血淌了出來,她卻再沒有手去捂。
其實,她早就受了傷。只不過,石榴紅的衣裙掩蓋了鮮血的顏色,她纔看上去沒有那麼悽慘,她纔可以瀟灑地笑着離開。
她原以爲可以擊敗他的,至少也可以全身而退,卻未曾想到,和他的武功比起來,她還是差了不少。倘若不是她織錦時,他出了一會兒神,她想她根本無法將他身上的衣衫剝落。
枇杷很快追到了她身後,看到她身上的鮮血,滿臉擔憂地說道:“他沒有追來,你又何必跑這麼快。這一運動,血也不好止住了!你爲何這麼不愛惜自己。”
“這點小傷,算不了什麼,我撐得住!”秦玖強撐着笑道,“哎呦,這可如何是好?天這麼晚了,我們今夜怕是進不了皇宮了,如今到哪裡去投宿?”她故意岔開話題說道。
枇杷凝眉環顧四周,也是一籌莫展。
秦玖擡頭看了看,見這裡正是自己方纔比箭的玲瓏閣。此刻夜已經深了,玲瓏閣門前猜燈謎的遊人已經散去了。
秦玖指着玲瓏閣道:“真是天無絕人之路,今晚我們就住在這裡。”說着,命枇杷攙扶着她向閣內走去。
玲瓏閣不光是酒樓,兼是客棧。
榴蓮心想:玲瓏閣的管事怕是不會讓妖女住在這裡的,畢竟,妖女可是當衆扒了安陵王的衣衫。
玲瓏閣的管事正在指揮着閣內的小廝收花燈,看到他們幾人去而復返,快步迎上來道:“各位要住店嗎?樓上請!”
榴蓮訝異地挑了挑眉,心想,自從跟了妖女後,他似乎變笨了,好多事情都想不通了。倘若是一般的店家,肯定不會放和安陵王作對的妖女住店的,難道這玲瓏閣不似表面上那樣對安陵王畢恭畢敬?
一行人要了三間上房,秦玖一間,榴蓮和枇杷一間,櫻桃和荔枝一間。另外,秦玖命枇杷付了銀子將轎伕打發走了。
秦玖的房屋在三樓,從窗戶裡望下去,可以看到玲瓏閣的後院。在幽淡的燈光照映下,可以看到後院裡的一方巨大的池塘,因爲天冷結了冰,閃耀着冰冷的微光。
櫻桃端着熱水,荔枝拿着傷藥,兩人一前一後走了進來。
櫻桃容長臉,身材纖瘦,模樣俏麗。荔枝圓圓的臉,一雙大眼極是靈動,模樣可愛。
秦玖歪在臥榻上,任由櫻桃將她身上那襲沾血的紅裙褪下,再將她身上各處的傷口清理乾淨,灑上金瘡藥,這才止住了血。荔枝又拿出來一個細瓷小瓶,道:“九爺,也抹一點”無痕膏“吧,這是宗主特意吩咐,九爺受傷後一定要敷的,否則會留下疤痕。”
秦玖接過“無痕膏”,淡淡說道:“我知道了,一會兒我自己抹,你們下去吧。”
荔枝目光微凝,小心地說道:“那九爺一定要記得抹,萬一身上有了疤痕……”
秦玖鳳眸一眯,淡淡道:“怎麼,你還不放心?”
荔枝被秦玖目光中的寒意嚇到,忙垂首道:“奴才不敢!”言罷,和櫻桃一起退了出去。
秦玖執着“無痕膏”,櫻脣微抿,手中用力,幾乎將瓷瓶捏碎。但最後她終究沒有捏,只是隨手將瓷瓶扔在了桌上,卻無論如何也不肯抹。
更漏聲遙遙傳來,在暗夜之中,顯得蒼涼而悠長。
秦玖疲累之極,卻毫無睡意。
她拿出榴蓮撿回來的花燈燒剩下的幾根竹條,在燈下襬弄着。竹條已經燒得面目全非,焦黑異常。秦玖擺弄片刻,便沾了一手的黑漬。她拿起一塊絲帕,沾了水將竹條一根一根擦拭着。
最後一根竹條擦拭乾淨,她輕輕撫觸着竹條上的幾行字出神。
竹條被焚燒,隱約辨得出那幾行字是:君心如竹,妾心如錦。海枯石爛,相依相偎。
那是女子的筆跡,雋秀飄逸。
一筆一劃,皆看得出是用心雕刻而成。
誰能想到,在這盞精緻的花燈罩住的竹條骨架上,竟然雕刻着這樣幾行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