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劉這一提點, 張靜終於冷靜下來。那頭文瑞也稍微冷靜了一點,馬上就和大劉想到了差不多的方向:“十一,你快去安排查點人數!”
這個時候消息已經傳到了前面學府裡頭, 這樣大事大家自然都很關心, 也沒人亂跑, 都待在自己該待的地方等候排查。
文十一的工作進行的很快, 不到一盞茶的時間就有了結果:“啓稟王爺, 屬下在學府門外田埂下找到了那崔大娘,卻是昏迷不醒,已着人擡回來救治。現下唯獨不見的便只有跟隨張媽媽同來的那位小青娘子, 以及戲班裡一個新進的丫頭叫秋姐兒的。”
正說到戲班,那頭文憲帶着戲班的領頭王芳羨匆匆趕了回來:“王爺, 王老闆他們本來停在後頭的一個小車也不見了, 我已讓方纔趕回的十二同十三帶人去追。”
“小車?”
張靜是幾乎和文瑞一起問出來的, 連大劉都忍不住問了一聲。按他以往的經驗,知道作案後還要安排交通工具的, 那多半不是臨時起意。
這讓他不得不想到了另一個可能:“今天文祈這事兒是不是鬧挺大的?該知道不該知道的都知道了吧?那估計應該還是衝着文瑞來的,不過文瑞不是挺八面玲瓏的嗎怎麼還能有仇家?”
文瑞的情況這段時間以來他自己都七七八八的跟張靜說了,這會兒聽大劉問,張靜也有些奇怪:“他是有自己的計劃,但卻還不曾發動, 此時應當還無人想來整治他……倒是他那些爛桃花……”
“爛桃花?”這個話題實在很容易勾起人的八卦慾望, 還好大劉還記得眼下他們最重要的事情是啥, 十分遺憾的補充, “回頭找個機會你得給我說說, 我就說那小子看起來眉眼含春不像個好東西!”
張靜很想吐槽,卻發現大劉這句話槽點太多他居然已經完全沒辦法找到切入點。
這時那王老闆也差不多把情況交代了個七七八八, 大概就是那小車因爲拉的是一些粗重東西,比如戲臺上會用到的道具桌椅箱子之類的,所以戲班到了之後把那上面的東西取下來,車子就丟在整個戲班落腳點後頭的林子裡。
這種拉粗重物品的車子都是破爛的大架子車,因爲戲班本身才剛買了架新的比較大的,這個用了很多年的小車子也沒人太在意它。丟在那裡一直到發現戲班子裡少了人,纔有人想起來過去看看,這才發現那車子果然也不見了。
“至於那秋姐兒,原也只是兩天前纔買下的丫頭。”那王老闆哆哆嗦嗦的坦白,“本來小人也不想帶她來,只今天一早準備動身時原先一個慣幫忙的老媽媽突然閃了腰,人手不夠,這纔將她帶了來的。卻不想、卻不想……”
因爲還有丟車子這一出,大家都知道這秋姐兒多半和事情脫不了干係,不過文瑞壓着一肚子火氣,面上還是很和藹:“王老闆莫要擔心,此事決然與你家無干。請王老闆同衆位莫要驚慌,靜候結果便是。”
好容易才把戲班子老闆安撫住,文瑞讓文憲帶路,一衆人往丟了車子的地方過去。那裡離戲臺足有百來丈的距離,已經靠近整個新學府住宿區範圍的外沿,再往西邊過去就是樹林子。
那車要不是就停在林子外頭,估計被發現不見了的時間還要更遲一些。這會兒見文瑞他們過來檢查,戲班裡的人無論是角兒們還是傭人都一臉緊張的圍在不遠處看着,就怕查出什麼對自己不利的事情,那今天就交代在這裡了。
大劉聽大家都到了地頭,連忙催張靜去看車轍判斷這是往哪兒跑了;文瑞那頭也在吩咐文十一去查看,結果想想不定心,又跟在文十一背後也過去看。
正忙着,突然人羣外圍騷動起來。大家擡頭,就見戲班衆人圍着的那個圈子漸漸讓開一條通道,一個女人費勁的跑了過來。
文瑞的臉色瞬間變的十分不好起來,別人說不定沒辦法一眼認出來,他可是絕對能認得出。那不是丹青又是誰!這女人不聽自己的安排,本來晚點也要再看怎麼處理,結果現在倒好,混亂中她還把自己擺到了風口浪尖上頭,看這招搖的!
文瑞自己並沒有發現,他對於已經剔除出自己保護範圍內的人,始終還是相當的冷漠。
丹青老遠就看見文瑞面色不好,如果現在不是爲了兒子的事,打死她也不會跑到文瑞面前去。不過眼下情況緊急,她也顧不上那麼多了。
自己怎樣都好,大不了就是被文瑞再丟回勾欄裡賣。但是因爲自己顧慮而耽誤了兒子的救援,那她肯定會後悔的寧可去死。
所以儘管文瑞臉色很臭,她依然不管不顧的撲了過來一把拉住文瑞的袖子就跪了下去:
“爺!爺!救救文祈罷!他被那崔大娘夥同春秋劫了,往錦湖方向而去。小蜆子正綴在他們車後,只他並無坐騎,恐怕追趕不及。”
文瑞臉色雖然不好,但還是耐着性子聽完了丹青的話,聽到春秋的名字心裡一下子就敞亮起來,頓時明白了誰是這事兒的主謀。
不過說到底蕊珠也不過是閣子裡的一個花娘,她到底怎麼會有了這麼大的膽子這點很值得推敲。這事兒回頭可以交給文十一他們去辦,眼下的話,既然有了方向,那就馬上安排人手去追吧。
畢竟丹青雖然看來對兒子念念不忘,對自己也戀戀不捨,但那女人向來還算拎得清,這種時候應該不會故意來放假消息給自己。但保險起見,他還是讓文憲安排人把丹青帶回院子裡去,美其名曰讓她去休息,實際上這就是監視起來了。
丹青本來就是花魁,長的自然不錯。這會兒因爲事發突然,之前和春秋她們爭執的時候就已經把頭上的斗笠給碰掉了,又來回的跑了這麼一趟,嬌喘吁吁不說,因爲突然劇烈運動,還顯得有些臉頰飛紅眉目含春。尤其是那一雙大大的杏核眼裡泛起的潤澤水光,幾乎把在場一多半的男人都看呆了。
現在文憲過去把人帶走,雖然說眼下的氣氛絕對不適合八卦,人民羣衆的熱情卻是無法遏制住,再加上文瑞風流名聲在外,這裡頭就更有值得推敲的內容了。
就連張靜都有些發呆,心裡反覆的唸叨那不是小青娘子嗎?原來她就是文瑞提到的文祈的孃親?可是文瑞不是說他已經把人安排到了很遠的地方,再也見不到了嗎?
啊是了,原來娘也說過,小青娘子是上個月才搬到自己家附近的,原先是從很遠的地方旅行到了京裡。那麼看來文瑞之前說的沒錯,只是現在這樣子看起來兩個人卻完全不像是再沒有關係的樣子,這點讓他又莫名的心裡發堵。
文瑞這頭把事情七七八八安排完,稍微安心一點,扭過頭眼光一掃就看到張靜正瞪着自己發呆。
要說文瑞最近最害怕什麼,大概就是這種目光。那不是表達質問或者吃醋那樣純粹強烈感情的目光;也不是委屈的控訴的目光;而是猶豫害怕,以及還帶着一點瑟縮意味的目光。
不管文瑞再表現的多麼豁達無所謂,面對有着這樣眼神的張靜終究還是會覺得恐懼,唯恐對方或許下一刻就決定退出他們這種毫無前例可循的,在世人眼裡絕對離經叛道的關係。
但是這種事並不是純粹的賭咒發誓說一堆話就能抵消的,已經發生的事情,無論怎樣去彌補,曾經的痕跡都是無法抹去的。
文瑞對此很明白,迴避並不是好辦法,過多的解釋也只會讓誠意顯得蒼白,唯有用更美好的當下來構建更多屬於兩個人的共同回憶,讓自己的心意一點點的、確實的傳遞到對方心裡,這樣才能真正證明自己。
所以他只是走到張靜面前,伸出手:“爲兄現下要同去追文祈,賢弟可要一起?”
明明什麼解釋也沒有,但是文瑞這樣的舉動卻讓張靜莫名感覺到了安心。文瑞是言而有信的,文瑞也是相信自己的,所以文瑞並沒有馬上擔心自己是不是會懷疑他,進而急匆匆的辯解。
這種坦蕩包含的不僅僅是文瑞對於自身行爲的坦然,更多的還暗示着一種全然的信任,以及在意。
其實兩個人在一起,能不能維持的長久也無非就是是否可以給對方充分的信任,以及時刻督促自己不要辜負對方的信任。愛與不愛,要說簡單真的十分簡單,分手的情人很多時候都是在對彼此的懷疑中逐漸才把原先那份沉甸甸的感情消磨掉的。
文瑞雖然還沒有這些理論知識,實踐知識還是有一些的。以前沒有遇到正確的人所以沒有在這方面下過心思,現在遇到了,自然知道該怎麼做。
而這樣的坦蕩對於張靜的不安正正好好,就彷彿一縷清風拂過心尖,不會有什麼臉紅悸動心跳,卻無比的安穩和安心。
恍然間擡頭望向文瑞,那雙黝黑深邃的眼裡現在滿滿的只倒映着自己,這就是對方的承諾,一言九鼎。解釋過一次就不會再多重複,他只會用一次次的行動來慢慢證明自己。
張靜臉上終於露出了輕鬆的笑意,伸出手去:“自然要的!待尋到文祈,你要讓他母子相認。終究她也是文祈的娘,母子連心,見面不相認,箇中滋味,着實難耐。”
文瑞也笑:“一切但聽賢弟安排。”
也就是這個時候,看着張靜,文瑞突然覺得有點明白當初的丹青了,也漸漸覺得其實或許不需要把丹青看得如同洪水猛獸。
那女子終究還是聰明通透的,並且和蕊珠或者春娘都不同,她的本質裡並不過於貪婪,更不會奢求永遠也不可能屬於她的東西。
這或許是因爲雖然在閣子裡,卻還算好命的由頭至尾只有過自己這一位恩客所致,但也可能只是本性使然。丹青其實一向以來都十分會看情勢,按眼下的局面她肯定也不會堅持要留在自己的身邊。
不過之前的自己因爲擔心過度,反而忽略了這點。把這樣一個女人嚴防死守,結果卻還是需要對方拼盡一切的來代替兒子向自己求助。
他看得很清楚,那個時候的丹青眼裡有的已經不是對自己的眷戀,而是因爲擔心兒子而全然忘我的付出。她想必還記得很清楚自己說過讓她不要再出現在京城裡話,所以那時她的眼裡完全是隻要能救回兒子,自身但憑處置的義無反顧。
如果不是遇到張靜,這樣強烈而複雜的感情或許這輩子都未必會去真正留意。想到這裡,文瑞下意識的又看向張靜。
就見對方已經在文十三的幫助下翻身上了馬,一臉認真的望着南面。感覺到文瑞看向自己的目光,他轉過頭來:“文兄,走罷。”
文瑞回過神,笑着點頭翻身上馬:“走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