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 看得張靜只覺心驚肉跳,什麼把敵人的軍隊藏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之類的事情,在他平穩的十八歲生命裡還是第一次聽說。
就算是以往街市上有的說書故事, 那多半也是說的當年政德帝的豐功偉績鐵血丹心, 這種用數年時間細心佈置一局棋, 最後一舉將軍的事情, 不要說是看到現實版, 就是聽別人講傳奇版都幾乎沒聽過。
這直接導致他看完信之後再看文歆,連眼神都控制不住的變了。尼瑪這就是傳說中的運籌帷幄決勝千里嗎?!雖然說他們兄弟間的爭鬥連京都都沒離開,但實際上兇險程度卻完全是你死我活。這種事情, 離他這個小老百姓的生活感覺好遙遠……
張靜已經很有點日子沒有表現出這種呆樣,文十一眼角瞥到, 略微有些吃驚。倒是文歆, 一點也不在意的樣子, 似乎是已經被人驚訝太多,早就適應了的樣子。
看張靜既然也已經看完了信, 就扭過頭來繼續最初的話題:“張公子,可否允我去你地裡看上一看?”
戒心消除,對於文歆的請求張靜自然沒有什麼拒絕的理由,立刻起身拱手:“這個自然,只是二……公子長途跋涉, 必然疲累。那田地與莊子也有些距離, 二公子可要先歇息片刻, 用過午飯再做打算?”
作爲東道主, 張靜還是考慮的比較詳細的, 不過他不知道文歆從小因爲境遇比較奇特,又早慧, 對於自身的武力值鍛鍊從來沒斷過,到現在年紀不大本事卻已經很不小了。
只不過因爲他爲人低調,外頭沒有什麼傳揚而已。實際上就算是文諳這個全國都知道拳頭很硬的太子,跟他一對一的話,最終誰能撂倒誰,也得比過才能說。
所以雖然一路馬不停蹄,但文歆這會兒的感覺其實還好,自覺再讓他騎馬快跑個百十里也還沒問題。不過他也知道張靜這麼問是一番好意,生硬的回絕人家就不好了,想到這裡,不由笑嘻嘻的回答:
“不妨事,本公子吃得消。”
文歆五官比較隨母親,不像政德帝那樣看上去就十足的威嚴,尤其笑起來更是有種詭異的嫵媚,這點和文瑞十分想象。
看着他擺出那麼一張笑臉,張靜吃驚之餘不由有些恍惚,心說這些文家人莫非真的都很悶騷麼笑這樣是要怎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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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然,恍惚也只是一瞬,既然文歆自己堅持不用休息,張靜也就不再多說什麼,文十一也很拎得清,立刻讓人備馬。而且擔心張靜初次和文歆見面,別出了什麼岔子,他自己也跟了一起。
對於文十一的體貼張靜簡直是感動的淚流。他之前一口氣就應承下來,回頭想想,反射弧才突然起了作用,嚴重意識到那甚至都不是文瑞那樣的王爺,那是真正的深宮裡出來的小金龍啊!
和這位說不定還是未來天子的小爺一道出遊這種事,對於他這種庶民來說,不知道對方身份也就罷了;現在既然知道了,壓力可想而知,就怕一個不小心犯了什麼錯。
好在文歆的跳脫是表現在方方面面的,又有文十一跟着,三人帶着個騎小毛驢的小四一起上路,不用太過擔心行差踏錯,在文歆各種大驚小怪式的好奇下,那層權勢附帶來的威壓終於慢慢從張靜的心上消退下去。
在張靜他們眼裡,文歆的表現實在很符合十多歲少年郎的樣子。但如果這時候他們注意到跟着他們的文歆自己的影衛們的表情的話,估計會很吃驚。因爲那些漢子們普遍一副驚悚的下巴都要掉了的神情,顯然是生平第一次見到自己的小主子展露出童真的一面。
畢竟文歆的童年也經歷過皇室孩子普遍都會經歷的過程,真正能深入民間的機會實在是少的可憐。
這輩子長這麼大,小時候襁褓裡跟着他爹過過一段苦日子,倒是沒人拘着他,但那時候實在太小,雖然已經有一點印象,終究不是太過深刻。除了記得母親的仇之外,其它生活裡的瑣碎就實在不記得什麼了。
等他稍微長大一點,那時候政德帝已經登基稱帝,每天忙於政務,又給自己的兒子請了好多個老師,文諳三歲不到就啓蒙,文歆因爲早慧,啓蒙的時間甚至比文祈還早。這麼一來,自然也就不可能像普通人家小孩那樣擁有一個到處亂跑亂玩的童年。
不要說不能亂跑亂玩,基本上從啓蒙起,他的生活就只剩下了讀書習武以及和大哥各種明爭暗鬥,甚至十一歲以前都沒有離開過皇宮。
即便後來終於有機會出宮,每次也都是有安排有計劃,不可能給他充足的時間到處亂看,更不可能像現在這樣,騎着馬在田間地頭遛。
這種舒心自在讓眼前的明媚春光顯得更加美麗,性子裡那些一直被壓抑着的情緒難得有了釋放的機會,文歆終於從穩重的皇位準繼承人順利切換成了好奇寶寶。
幸好雖然地頭離文家莊有點距離,但也不是離開一大截的那種,文家莊的小馬駒兒腳程也都不差,文歆不過問了幾個三四個傻問題,在文十一詳細的介紹、張靜也聽的津津有味中,一行人不知不覺就到了地方。
趙二蛋還是第一次見到東家一口氣來了這麼多人到這裡,遠遠就迎了上來。好吧,其實他眼力沒那麼好,開始純粹以爲是來什麼刺探消息的人了,打算跑出來攔的。
五十畝地面積不算小,趙二蛋的小毛驢是他自己家裡養的,勝在耐操,腳程卻普通。他迎上去的功夫張靜一衆人也基本上到了圍牆附近,正打算讓小四先進去喊人,就見趙二蛋主動找了出來。
自然文歆的身份在這裡是不會提起了,但他一身貴氣逼人卻是掩蓋不了的,眼看着趙二蛋腿都有點哆嗦,張靜連忙讓小四帶着他先去地頭準備。
趙二蛋這會兒機靈了,立刻磕頭然後跟着小四開溜,那速度,跟有人在背後趕着似的。
文十一不覺訕訕:“二公子您莫在意,鄉下粗人,不曾見過爺您這般氣度。只怕已經嚇破了他狗膽,再想不起該有的規矩。”
文歆倒是無所謂,他也覺得好玩。
以往就算來民間,接觸到的也都是有一定社會地位的人,最底層的粗漢也不過是比如文諳那種地下部隊。這些人本身要麼就是有一定的見識,不然就是賊膽包天,看到他頂多表現的比較恭敬,絕對不會有人嚇到腿軟的。
今天猛然見到個真正的莊戶人,對方那身打扮就因爲過於粗陋而讓文歆覺得有趣,結果盯着人看了沒兩眼,居然對方就嚇跑了。一瞬間,他心裡甚至升起個有點不靠譜的念頭:
“果然爺乃真命天子,這凡人定是被吾身上真龍之氣震懾,這才落荒而逃!”
好在張靜或者文十一都看不到他如此歡樂的內心,只覺得他自從趙二蛋落跑,臉上神色就一直很晦暗難測的感覺,看起來好像心情很好。可是文歆從來沒有過會以欺負人爲樂的傳聞,所以他們是不是理解錯了?
無論有沒有理解錯,這反正不是今天的重點。小四和趙二蛋抓緊往回跑,他們仨則篤悠悠的信馬由繮。陽光暖暖的灑在身上,空氣裡滿是山野間青草樹木特有的芬芳,活脫脫一派悠閒風光。
這種悠閒在幾人穿過圍牆上大門的時候就立刻被打破了,主要是因爲文歆。
文十一好歹之前也來過那麼幾次,雖然今天一看那情況又比前幾日有了天翻地覆一樣的變化,但因爲有心理準備,還不至於過於吃驚。
文歆是第一次見,還不知道這些東西的生長速度能到什麼程度,但他多少還是有常識的。四月份的西瓜能長到跟冬瓜那麼大?!爲什麼荔枝這種南方水果在這裡的這個月份也能熟了?!還有剛進來時候看到的,靠近門旁有水塘,那裡頭是不是已經有蓮蓬了?!
虧得他貴爲大曆皇子,從小就練修養,不然這會兒只怕要完全控制不住了。但就算他努力剋制再剋制,臉上的神色還是有些許動容,一雙眼睛更是亮的不行,就跟發現了肉骨頭的小狗似的,瞬間王霸之氣就泄了個乾淨。
趙二蛋再次出現在衆人面前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麼一個文歆,頓時覺得之前被老婆教訓的太對了!自己到底開始的時候在怕啥啊?!他再貴氣,也不過是個小孩兒嘛!看吧,一看到這一大片神仙莊稼,還不是照樣被驚的一愣一愣的!
心裡的緊張感消散開,能幹的趙二蛋同志又回來了。立刻手腳麻利的上前再次給張靜他們幾個請按,然後接過身後他婆娘端着的木盤:
“幾位東家辛苦,此間離主屋尚有些距離,可要下馬喝杯茶,略做歇息?這茶是地裡前天新下的大麥打磨泡製,清香爽口,滋味絕佳,張公子是曉得的。”
從文家莊過來這裡那點路還不至於讓人覺得辛苦,不過考慮到文歆之前剛結束長途跋涉,而且這東西也是這裡的特產,別處肯定吃不到。張靜比文十一還快就做了決定:
“二公子若不嫌簡陋,請一定品嚐一下。”
那茶端來的時候就是用細瓷碗裝好的一碗一碗——碗還是張靜之前心血來潮拿過來的,不然這會兒還拿不出可以招待人的傢伙事兒——量算不上多,但和皇家一般“飲茶”概念裡的小茶盅比,絕對是海量。而且重點是,那茶水端過來就能聞得到一股子清香,莫名的文歆竟然就覺得自己好像有點餓了。
當下也不客氣,翻身下了馬背直接接過來:“叨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