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的一切，那十開始思索。
從這對姐妹的對話中，可以猜出這是一對雙胞胎的恩怨情仇，也可以推測出這也是一個龐大帝國的權力更替。
舊神皇與新神皇到底誰是正統，誰是篡位者，僅憑她們的話，根本無從分辨。但可以確定的是，在這裡確實曾發生過一次親人之間的爭權奪利。
那一場廝殺之後，有舊掌權者死去，有新掌權者上位。
那是否就是“創世神”的故事？
是否就是在新神皇上位之後，才封印了起源之地，爲的是不讓人們知道歷史的真相？
大殿中的影子漸漸變淡，寶座上的身影也換了容顏。
歲月讓她的臉上有了滄桑，也讓她的目光變得更冷。
她站了起來，望向遠方，不知在看些什麼。
大殿之外，峽谷之中，那一道可怕的殺陣裡，哲倫被一道道爆炸的光明轟得不住翻飛。
就在這時，他眼裡突然綻放出無盡的黑暗，這些黑暗流動出來，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圓球將他保護起來，光明炸在其上，黑球動盪，但始終不碎。
哲倫懸在黑球中央，一身傷痕，悽慘無比。他的手臂與雙腿都已經摺斷，分別彎向不同的方向，受傷極重。
可見這大陣有多麼可怕。
但他竟然未死，可見他本身有多強悍。
“大人……”他費力地擡起頭來，看着黑球內壁，心內惶恐不已。
在他對面的黑球內壁上，浮現出了一尊神明的形象。他立於星海之中，巨大無比，彷彿是一個世界般偉岸。
他的面目模糊不清，但一雙冰冷的眼睛卻散着寒光，盯住哲倫。
哲倫在那目光之下顫抖。
“哲倫，我賜予你新生的力量，復生的機會，只是爲了讓你到起源之地，完成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任務。”那尊神說。
哲倫費力的點頭。
“看看你吧。”那尊神說，“生前你也是神族中有名的勇士吧？起源之地是何等渺小的所在，那裡的生靈又是何等脆弱的存在，你卻把自己搞成這副樣子，真是丟人至極！”
“大人。”哲倫費力地說，“這不能怪我……這裡……怕是有創世遺存……這殺陣的力量，就算是真神怕也不能匹敵，而我只是一道神靈體，受寄宿體的限制，也沒辦法發揮全部的力量……”
“夠了。”那尊神冷冷地說，“這次我會浪費力量救你，但下不爲例！再有下次，我會直接放棄你，再派能人前來！”
“大人請放心。”哲倫費力地一禮，“哲倫一定不辜負大人，一定會將那人找到……”
他並沒有說自己已經找到了那神明想要的人。
黑球動盪，轉眼之間化成了無盡黑氣消散，其中的人也不見了蹤影。
那些圖陣閃爍着，因爲失去了目標，而漸漸地黯淡。
神殿之中，那十看着那個女人。
她緩步走下了高臺，走向了大殿後方。
那十想了想後，跟了上去。
他跟着女人一路從大殿後門離開，出了大殿之後，那女人的身影就漸漸變淡，最終消失不見。那十回頭看了看宮殿，發現那依然是巍峨聳立幾千米高的巨人之殿，那一道後門，也高達幾百米。
那十再望向前方。
在極遙遠的前方，隱約可以看到另一座巨大的建築。它隱在起伏的波動中，彷彿海市蜃樓。那十想了想後，終於還是走了過去。
穿過了被黃沙掩埋的石子路，那十一路向前而行。不知爲何，他沒想飛，也不想使用空間跳躍，只想這麼慢慢地走下去。
一路行來，他不時能看到那女人的身影出現在前方，似乎在引領前路。他跟着那女人的腳步，不緊不慢地走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終於走入那一片朦朧的波動中。
他眼睛一時發花，於是情不自禁地揉了揉，再睜開眼時，卻發現自己已經走進了一座花園中。花園裡到處有鮮花綠樹構成的雕塑，有散發着柔光的噴泉，有精緻的籬笆，還有那個女人寂寞的身影。
“我是有所得，還是有所失？”女人穿着一身日常的衣裝，立在樹前，靜靜看着樹枝上的花凋零墜落。
“昔日種種，終要別過。”她輕聲嘆息，望向了樹林中一個不起眼的小屋。
那十望了過去，隱約看到小屋門上有牌子，寫着“家姐之墓”。
想來，那就是那位黑裙女子的墳墓了。
只是不知爲何沒寫名字。也許是女人並不想再看到那個名字，觸動心裡不想想起的一些東西。
女人看着那小屋，許久之後一笑：“我就要離開這裡了。神要有神的樣子，不能再與凡人混居在這小小的世界中。我不能帶着你一起走，只好讓你一個人孤零零地待在這裡。你會寂寞吧？”
她嘆息着離開，化成了黑影，然後消失不見。
周圍的景物瞬間變化，綠樹枯萎，鮮花凋零，噴泉乾涸，整個花園變成了死氣沉沉的寂靜死亡之地。
那座小屋也變得破舊不堪，彷彿一陣大風就能將它掀翻。
那十走了過來，看着小屋發呆。
你引我來這裡，是爲了什麼？
他擡起手掌，看着掌心的圖陣，隱約有所悟，慢慢地擡起手來，將掌中圖陣印在了那小屋的門上。
剎那間，小屋上有無數圖陣閃亮，這些圖陣向遠而去，四下裡蔓延，幾分鐘後，就將整個花園覆蓋，已死的花園立刻恢復了生機，大樹重新伸出枝葉，鮮花重新綻放，噴泉也散發柔光，再次歡唱。
簡直就像是古戰界中的死者重生。
那十怔怔看着掌中的圖陣，心想：難道這圖陣就是她留下來的？她就是爲了將來有一天，有人發現這圖陣，然後被某種神秘的力量引領來到這裡，讓這裡恢復生機？
想到這裡，他的手情不自禁地抖了起來。
他看着那小屋，突然間下定決心，擡手將那門拉開。
剎那間，黑氣流動，他被無盡的黑暗包圍。黑暗中，有狂暴的能量之風向着他猛吹，他被吹得東倒西歪，但終究沒有倒下，也沒退一步。
不久之後，繚亂的黑暗漸漸消散，他放下遮擋面孔的手臂，睜眼向前望去。
一身黑裙的女人站在他面前，周圍不再是那色彩明麗的花園，而是蓋着陰沉暗影的花園。
黑裙女人看着那十，上下打量，問：“你是誰？”
那十嚇了一跳，指着鼻子問：“你看得到我？”
“當然。”黑裙女人點頭。
她環顧四周，突然間有些感傷，輕輕嘆了口氣：“她竟還留着它……”
“你又是誰？”那十反問。
黑裙女人轉過頭來，說：“如果是在過去，你敢這麼對我說話，早被侍衛拖出去千刀萬剮了。”
“我們生活在一個法制化的文明社會。”那十認真地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沒有獨裁專制者，也沒有人可以超越法律。所以你也別幻想那些不切實際的東西了。”
黑裙女人笑了：“有趣的下界人。”
“我叫那十，你呢？”那十問。
“本官……”黑裙女人開口，然後猶豫，最後說：“我叫靈林。”
“你是真實的存在，還只是精神的幻象？”那十問。
“我不知道。”靈林搖頭，“可能……我只是一道神靈體吧。”
那十嚇了一跳。
如果現在的她是神靈體，那麼她生前自然就是神了。
這可是不知多久之前，曾在起源之地裡生活過的神啊！那是最初的神族，甚至有可能是那神秘的創世之神！
創世之神未必只是一位，當然也有可能是對一處族羣的稱呼。
靈林見那十隻是在那裡發呆，就不理他，緩步走到一處花架鞦韆前坐了下去，輕輕擺盪。
鞦韆不用她發力來推，就自己在不停地擺，其上有微弱的圖陣力量起起伏伏。
那十沒想到自己能與歷史虛影之中的人物發生真正的接觸，一時有點激動，整理了一下思緒才走過來問：“你是神族？”
靈林輕輕點頭，問：“你是凡人？”
那十也點頭：“他們現在管我們叫下界人。”
“下界……”靈林唸叨着，突然一笑自語：“也不知她現在是否還活着，又過得怎麼樣。”
“你妹妹叫什麼？”那十問。
“你怎麼知道我有妹妹？”靈林驚訝地問。
那十擡起手來，掌心的圖陣散發光芒，朝向靈林。
靈林大叫一聲，差一點從鞦韆上摔下去，嚇得那十急忙背過手去。
靈林拉住了鞦韆，喘息不定，許久之後恢復如初，看着那十的手，輕聲嘆息：“她並沒有真的將我忘記，她竟然還留下了這樣的手段……”
“這就是她留下的嗎？”那十問，“這就是你們手掌中，那用來控制神殿的印章吧？”
“這是執政官之印。”靈林說。“神聖殿堂之下，掌握國之大政的十二位內閣執政官，每人都有這樣一方神聖印章。那是我們權力的象徵，也是神皇賜予我們的力量。”
那十心頭劇震。
“是她留下的意志，指引了你的道路？”靈林問那十。
那十搖頭：“我不知道。我是在虛無之地意外得到的這方印章，後來又經歷了許多，直到最近因爲被人追殺才意外找到了這裡，然後在前邊的宮殿中……”
他回身一指，仍覺得不可思議，說：“我看到了你們的戰鬥，看到了你怎樣被她殺死化成了一捧灰燼，還看到她很是傷感地來到這裡，和你告別。然後……她的影子就消失了。我想，那之後的事，應該是整個神聖異界與起源之地剝離，遠遠離開吧。”
靈林一時黯然。
那十有一肚子的話想問她，但終沒有開口打擾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