汽車向前開,那十一臉得意。
“你在得意什麼?”明新雨湊近他耳邊問。
美麗的姑娘耳邊吹氣,令那十耳朵癢癢的,心也癢癢的。
“你家唐叔叔,真是個好對付的人。”那十以耳還耳地在明新雨耳邊低語。
明新雨臉色微紅,微微顫抖。
芝芝看着兩人,很好奇他們在說什麼,但還沒來得及開口問,車子就劇烈的顛簸震動起來。
這條岩石路其實已經很平坦了,所以車子並不是因爲路面的坎坷而起伏。
那十用望氣術觀察,發現有一股力量籠罩了車子。
這力量,和羅浩的魔法很像。
司機慌亂地控制着車子,好不容易纔將車子停下,車子卻已經歪斜。
後面的兩輛大車也不得不停了下來。
“唐叔叔,我先下去看看。”那十一邊說,一邊推開車門下了車。
他向前走去,擺手示意後車的人不要下車,自己順着那魔力的軌跡,慢慢走到一片石林前。
“魔法師?”他望着石林內,高聲問。
“是。”
有人應聲,接着走了出來。
那是一箇中年男人,身上是碎花暗色斜肩披風,下面穿着帶馬刺的馬靴,戴着一頂騎士帽。他的目光深沉,眼中帶着幾許哀愁。
那十覺得他應該再抱一把吉他,這樣就像極了那些不得志的流浪歌手。
“我們和魔法工會其實是有一點交情的。”那十說,“所以您看……”
“我知道。”對方點頭,“你們是東臨領反叛軍。”
“所以我們其實是一家人吧?”那十笑着說。
“不。”對方搖頭。
“自我介紹一下,我叫貝理,是一位精研金屬系魔法的魔導士。”對方說,“所以,從我的魔法專業領域及身份上,你應該能看出些什麼了吧?”
那十茫然搖頭,一臉的不懂。
貝理盯着那十的眼睛,說:“我知道你就是那位年輕的准將,也知道你們打算到紅山城去找風家的麻煩。”
“您可真是神通廣大!”那十讚歎。
“我是羅浩的師兄。”貝理說。
“那您更是我們的朋友了!”那十激動地說,“羅先生爲了救我們的將軍,與帝國軍頑強鬥爭直至戰死,這浩氣長存的大無畏精神,必將永遠被反叛軍將士敬仰。而這份天大的恩情,反叛軍更是一刻不敢忘卻……”
貝理微微皺眉,搖頭打斷了那十的話。
“這世間上精於金屬魔法的人並不多。”他說,“我們兩人從小一起追隨我們的導師,在十幾個競爭者中脫穎而出,成爲導師的親傳弟子。許多人一直誤會我們之間有着激烈的競爭,其實不是。我們都是孤獨的人,而孤獨並不是一種境界,而是一種痛苦。”
那十一臉不解,似乎完全聽不懂對方的話。
貝理繼續說:“其實我們是比親兄弟還親的朋友,也是互相激勵着成長的夥伴。我們無話不談——理想,現實,未來的打算,人生的抱負……所以……”
他看着那十,認真地說:“所以我知道他想做什麼,也知道他必不是死於帝國之手。”
那十搖頭:“不,您弄錯了……”
貝理沒有聽那十解釋的意思,只是自己說自己的:“第一當事人自然是雷鳴,但他身在重重保護之中,我沒辦法接近他。好在你離開了反叛軍的基地。我知道你也是當事人,所以自然清楚當時的情況。現在請告訴我——是誰殺了羅浩?”
“帝國軍。”那十認真地說。
貝理的目光微動,似乎因爲感到被愚弄而憤怒。
“沒有什麼帝國軍。”貝理說,“那次事件只是彭章的政變,而羅浩並不喜歡雷鳴,他更看好彭章,他打算將彭章推到高位,進而影響整個反叛軍的戰略計劃。年輕人,這一切我比誰都清楚。”
“好吧。”那十嘆了口氣,“您的睿智可以照亮整個天空。羅浩確實不是死於帝國軍之手。”
“是誰殺了他?”貝理問。
“彭章。”那十一臉認真。
貝理臉上有瞬間出現了憤怒的表情,然後又強行壓住。
“我知道您一定不信。”那十說,“但請您仔細想一想——當時的雷鳴並沒有攜帶作戰肢體,而彭章卻做好了充足的準備。憑雷鳴自己,別說那幾千名戰士,光是彭章和他手的幾個軍官他就對付不了,又哪裡有能力殺羅浩?再者說,當時彭章佔了那樣的優勢,羅浩又何必現身親自出手?”
貝理冷冷地看着他。
那十誠懇地說:“其實,事情是這樣的——彭章早感覺到反叛軍沒有未來,爲了榮華富貴,他打算背叛反叛軍。但他先前殺人太多,怕帝國不會原諒他,所以他纔打算給帝國進獻一份大禮,那就是雷鳴。羅浩本來是要幫助彭章的,但發現了彭章的意圖後,就轉而幫雷鳴,結果……”
他嘆了口氣:“羅浩的力量真是強大,可惜彭章的人太多了……羅浩犧牲了自己,才換來了雷鳴的生機,他才能帶着我逃離……”
貝理看着那十,那十也在看着他。
貝理仔細觀察着那十的雙眼,只看到了一片清澈。
他打量那十,發現這少年真的只是一個普通人。
他雖然不知道當時的詳情,但卻從羅浩那裡聽過他的計劃。如果一切依羅浩的計劃進行,雷鳴當時應該已經變成了孤身一人——不,還有眼前這少年在。
但這少年不過是個醫生,在那樣的生死大戰之中,起不到任何作用。
“真是這樣?”他問。
那十用力點頭:“雷鳴說,如果讓大家知道彭章叛變的事,恐怕會動搖軍心,而且彭章在東臨領反叛軍中黨羽衆多,他如果對他們下手,必然遭到反撲。他還說,帝國方面根本不會接收彭章,所以彭章其實是帶隊去送死,他要做的是順勢而爲,找到最有利於自己的局面,所以他纔會將彭章說成是抵抗帝國的英雄,這樣軍心不會亂,彭章的黨羽就算猜出了事實的真相,但彭章已死,雷鳴又沒有和他們算賬的意思,他們就會息事寧人。事情大致就是這樣了。”
貝理長嘆一聲。
雷鳴雖然強大,但羅浩也不弱小,更何況當時雷鳴沒有重甲在身,卻有彭章帶着一衆部下對其虎視眈眈。
這根本就是死局,雷鳴絕無逃脫的可能。
按少年的解釋,一切都很合理。
若推翻少年的解釋,那麼一切就都變得不合理了。
彭章最後也確實是投向了帝國,這也從側面證實了少年的話。只不過彭章估了人心的險惡,卻是自投網羅,白送了性命。
他死得活該,可羅浩死得太冤了!
更令貝理無法接受的是,這仇他竟然無處可報!
彭章已死,自己的一腔怒火要找誰發泄?
他痛苦地閉上了眼睛,緩緩搖頭。
那十試探着說:“貝理先生,如果沒有彭章要投靠帝國的事,就不會有羅浩先生被騙去一同截殺雷鳴的事,羅浩先生就也不會死。最可惡的,其實就是帝國。”
貝理睜開眼睛,眼裡已經沒了殺機。
帝國?
難道要我去找帝國的麻煩嗎?
他看着那十,突然想到一個問題,沉聲問:“雷鳴爲什麼沒有提羅浩的事?”
“這事不能說。”那十搖頭,“雷鳴說,反叛軍最大的依靠就是魔法工會,如果讓人知道東臨領魔法工會的會長死了,恐怕不用帝國軍來打,反叛軍的人心就亂了。”
貝理嘆了口氣。
少年的話前後呼應,沒有什麼破綻。
那麼,事實應該就是如此了。
他頹然在一旁的一塊大石上坐了下來,然後拍了拍旁邊:“坐。”
“哦。”那十應了一聲,徑直走過去,全無防備地在他身邊坐了下來。
明新雨和芝芝在車裡往外看,見兩人竟然一起坐下來,好像要聊一會兒天,都有些驚訝。
唐黃更是一臉愕然。
舊相識?
不像。
這人在這裡攔路,動用了那樣強的力量,顯然沒懷什麼好意。可怎麼轉眼之間就……
這小子到底跟那人說了些什麼?
這個事情……有點神奇啊!
“你知不知道羅浩爲什麼要支持彭章?”貝理問那十。
那十想了想後說:“雷鳴也和我談過這個問題,大概是彭章看起來更積極一些吧。雷鳴的前任將領是個好戰的人,彭章是他手下表現最突出的軍官。”
貝理點頭:“雷鳴雖然是統帥的親弟弟,但他太過懦弱,太不積極,這一點,其實他們兄弟都是一樣。你現在是東臨領反叛軍的准將了,有些話,我也不用瞞着你——我們魔法工會之所以會在反叛軍身上下注,是因爲我們迫切地想改變我們的地位。”
“你們要和道門爭高低。”那十說。
“是。”貝理說,“魔法相比於道術,更直接有效,而且沒有那些玄之又玄卻毫無用處的理論體系,本應該成爲這世間力量的核心,但道門卻仗着那些玄而無用的道理,以及種種陰險手段,竊得了天下大勢。要想推翻道門,讓魔法成爲世間真正的主宰,我們就要推翻這個偏重於道家的帝國。可反叛軍最近的表現,讓我們很失望。”
“我也覺得雷鳴太保守了,所以提了一些意見。”那十說,“雷鳴是個很能接受意見的人,也覺得我說得不錯,所以才授予我准將銜,並不只是因爲我能爲他治病。”
貝理想了想後說:“那麼,你打算怎麼當這個准將?”
“我已經開始做事了。”那十說,“這次帶人去爭奪風家的控制權,就是手段之一。”
“細說說。”貝理說。
“風家是大元帥的親族,它擁有直接影響大元帥的力量。”那十說,“如果我們能將風家控制在手裡,那麼,就可以間接影響大元帥,進而影響整個帝國的高層。”
“原來如此。”貝理看着那十,似乎對此很有興趣。
“您既然是朋友,那麼不如……”那十眼裡放光,低聲說:“咱們一起幹?”
貝理想了半天后,點了點頭。
他也和唐黃一樣——好對付。
那十心裡樂開了花。
大事還未辦,就又收穫了一位強大助力。
這豈不就應了那句名言——“好的開始是成功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