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與人相看
郎君眉眼溫和,話語柔潤,笑容和煦,面貌又與張瑤幾分相似,扶萱自然而然地帶笑起身迎接。
回了一切皆好,再一陣寒暄後,扶萱微靠近其身,低聲謝道:“上回之事,多謝張五郎出手相助。因是伯父孝期,一直未登門道謝,萬請諒解。”
張常明笑回:“不打緊,乃是小事。她可是成功找到遠親,安居樂業了?”
扶萱與張常明交情淺薄,自然不會講明,請他做的戶籍文書乃是要自個冒用去探案所用,想出的點子實則也簡單——
說起來,還與扶謙出身花樓的妾室婉娘有關。
像花樓這般達官顯貴作樂的歡樂場,表面上越是紙醉金迷、繁花似錦,這內裡啊,便藏着數也數不盡的腐肉爛瘡。
畢竟,總有一些甚至許多人的滿足,乃是建立在另一部人的悲慘與妥協之上。
這花樓裡做皮肉生意的姑娘,於旁人而言麼,不過是低俗又下賤的妓子罷了,可於他們自身而言,若非走投無路,誰又是心甘情願丟掉尊嚴,淪爲男人的胯|下玩物呢?
就比如那婉娘罷。
本身也是出生書香門第的官家小姐,卻是因其父得罪了顯貴,全家被人陷害,死的死,傷的傷,稍有姿色的女郎,便被人賣到了花樓這種不見天日的地方。
如今,婉娘是不幸中遇到萬幸,得了破其身的扶謙的珍愛,將她從花樓贖了身出來,脫離了苦海。
而扶萱編造出來的,她有位“親姐妹”卻沒有這般幸運,留在花樓裡飽受了摧殘。待那位姐妹被贖身之後,唯一的夙願便是改頭換面,去遠鄉重新生活。
這纔有了扶萱請供職左民、負責戶籍文書的張五郎幫忙之事。
如今,被張五郎詢問那位本也不存在的“姐妹”現狀,扶萱只得再次將演戲本事信手拈來。
她佯裝替“她”開心,揚起笑臉,點頭道:“是,她已來信給謙哥哥的姨娘了,萬般安好。”
這世間,實則,被幫忙的人不見得能記住對方的好,卻是幫了別人的,能將自己做過的好事記得更牢。
聽扶萱這般說,張五郎自是認爲自個這是幫上了人的大忙,心間裡,便洋溢出愈多的得意了。
他本也是和善愛笑的性子,這下,面上笑容便愈發燦爛了些。
一時間,替那位“姐妹”高興着的扶萱,便同笑容滿面的張五郎互相笑着對望。
霞光明豔,玉色印現,如一條溫柔的薄毯,輕輕地籠罩在二人身上。
極柔和。
極甜暖。
直將宴會另一側的那人看地牙骨發癢。
偏巧,雪上加霜地,愛作弄人的王子槿又來湊上了熱鬧。
他湊近謝湛,盯着他問:“長珩,你可知曉,爲何扶女郎今日來這張府麼?”
心中“咯噔”一下,謝湛握酒杯的白淨長指一緊,指甲泛出白。
那對墨黑的眼珠顫了顫,冷厲地往細長的眼尾滑過去,眸光寒涼地看向梨渦盈盈的王子槿。
儼然是:你敢胡說八道試試。
爲友多年,回回皆是他因張瑤被謝湛揶揄,這還是第一回以情事回敬謝長珩,王子槿豈能錯過?
他這就毫不謙虛地真開始“試”了。
他清清楚楚地說道:“她啊,乃是來張府,與人相看的。至於是看誰嘛,吶,你看看。”
話落,王子槿不懷好意地將手伸到謝湛眼珠子前,又從他眼珠子前,用食指“噌”一下,利落地往扶萱與張常明指了過去。生怕他沒看見氛圍正正好的二人。
而後,王子槿還“嘖嘖”了兩聲,“我瞧着,倒是般……”
他的“配”還沒落下,謝湛便“刷”一下直挺挺地站起了身,朝他冷哼了一聲,“霽之,下回話太多,惹人厭,可莫來我跟前哭。”
他在諷刺他,惹怒了張瑤後找他吃酒哭訴的事,王子槿大方回敬道:“我們可是要成親了,不知你這位已無婚事在身的謝長珩,又猴年馬月才能抱得美人……”
他話未落地,不出意外的,謝湛面色黑沉地離了桌。
眼見着謝湛落荒而逃,王子槿指着他怒不可遏的背影直搖頭,“謝長珩,你也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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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廂,扶萱尚在與張五郎聊着扶謙近況,觸不及防地,身側的光亮被人一擋,霎時,一片陰影籠罩了下來。
扶萱側臉一看,那人身披一身霞光,眉目凜凜,如染霜雪。
許是因吃了酒,那雙幽邃的眸眶中,此刻還帶着隱隱紅絲。
畢竟是與他多次談過正事,往前在豫州,但凡謝湛臉上這番神色,十有八九是有要事談。
故而,習慣使然,扶萱一時忘了身處何方,脫口便問:“有事?”
話一落,那頭,見賓客上前,張常明便禮貌地拱手與其打起了招呼:“謝六郎有禮。”
張常明溫言開口,謝湛自然又回了禮。
兩人你來我往之間,扶萱早已回了神。她連忙收了朝謝湛探究的神,眉目淡淡地垂下了長睫,等他自行離開。
哪知,謝湛回完張常明的禮後,驀地朝她開了口:“萱萱,你隨我來。”
萱萱?
這般親暱的稱呼突來,扶萱頭皮發麻,脖頸有一瞬間徹底僵硬,愣神片刻後,她才緩緩地朝謝湛看過去。
謝湛素常那副天上冷月的模樣,眼中波瀾不驚,神色清冷冷的,毫無異色,仿若叫她“萱萱”不過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
這可一點不正常!
她雖是未真心要與張五郎相處,可不可忽視的是,今日嘉陽長公主帶她出現的目的是明晃晃的。
伯母說了,張夫人特意提過,帶小女郎來與男郎們多熟悉熟悉,這意思儼然十分明顯。
大家心照不宣,並未捅破“相看”兩字,做的卻也是相看的事情。
現下,她在相看的郎君身前,被謝湛好整以暇地喚“萱萱”,這話落入人家耳中,該是如何異乎尋常。
果不其然,聽到謝湛這般稱呼,張五郎霎時蹙起來眉,笑容不見,神色微冷下,探究看她。
扶萱暗暗磨了磨後槽牙,壓着怒意,努力平心靜氣地問:“不知謝公子有何事?大可現下說說。”
她意在當着張五郎的面與他撇清干係,謝湛豈能不懂?又豈能如她的意?
他虛咳了一聲,爲了方便她打斷,尤爲緩慢地開了口:“與令尊案件有些關係。是豫州,悅榕客棧那處,說是客房中,發現……”
聽得前一句,扶萱還當真是認爲謝湛要說案件,直到“悅榕客棧”和“客房”竄入腦海,她立時察覺出,接下來的話,與她彼時僞裝的愛妾身份密切相關。
事關清譽,謝湛本也不是個良善的、顧及旁人顏面的人,若說出些有的沒的,最後頭疼的反倒是她。
扶萱利落截斷謝湛的話,道:“既是與家父案件有關,我隨你去別處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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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