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7章 造化弄人
夕照湖上,船隻往來不絕,一輪雨後的紅日初升,光芒照射在夕照湖不遠的鶴園琉璃瓦上,檐角一隻喜鵲飛起,登上棠梨苑中那株被風吹雨打過的海棠,喚醒了整個院子裡的生機。
謝湛穿戴整齊,於出發之前折身,進了內室。
他掀起帳幔,側坐於牀沿,墨眸幽深,目光落在被他整整欺負了三回的女郎面上。
因闔住嫵媚雙目,此時此刻,她倒是顯出許多乖巧嫺靜來,與睜開時,勾魂攝魄地看着人截然不同。
實則,她這般模樣,只要站在那裡,都不用使任何媚俗招數,水波流轉地看一眼,便能引起男郎的邪念。
更何況,還有這般摧人肝腸的身子。
何爲“欲罷不能”,他是當真體會到了。
謝湛揉了揉眉心,於心中喟嘆一聲。
須臾後,他起身去妝奩取藥,返回後掀被給她用上。
涼意傳來,扶萱感官漸醒,人在迷糊中動了動眼睫。
塗畢,謝湛替她揉了揉透着暗紅的膝蓋,再看了看她的臉,旋即俯身而下,鼻尖朝那小嘴湊過去。
脣被人堵住,對方舌尖探着,只知熟悉的動靜再來,扶萱閉着眼,擡起痠疼的手臂,“啪”一下,便往對方方向招呼過去。
“別來了……”
嗓音嬌嬌軟軟,甜甜糯糯,尤帶着些許因疲憊而來的沙啞。
仿若提醒着人昨日光景——任她枝嬌葉嫩,任她千嬌百媚,任她梨花帶雨,怎奈眼前郎君心似鐵,萬般磋磨,也未將她饒過,哄着騙着,身行力踐地告訴她,什麼才叫“欺負”。
剛啄了兩口而已,後腦勺便被人猛然一擊,力氣不大,卻來地突然,足以使人一時發懵。
怔忪片刻,又聽得嬌叱後,謝湛啞然失笑,離了她的脣。
這氣性還當真是大。
“我走了。”他朝扶萱耳窩道。
扶萱當沒聽見,眼也未睜,翻了個身,朝裡側繼續睡了過去。
謝湛再次失笑。
默了幾息,揉了揉她的後腦勺,這才起身出了門。
上馬車前,謝湛瞥了“鶴園”二字一眼,沉聲吩咐石清:“多派些人護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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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扶萱不放心張瑤,去了王家。
甫一走近梓桐苑院門,扶萱便見張瑤一襲淺綠披風,靜靜立在一棵葉落一半的梧桐樹前。
因她面色蒼白、神色哀傷,使人看着,便心生“人煙寒橘柚,秋色老梧桐”這種淒涼傷感來。
扶萱心中一哽,快步過去,喚着“瑤瑤”,便將她的手握在手中。
“萱萱,你來了。”張瑤擠了個笑意。
見她如此強顏歡笑,扶萱再張不了口,只抿了抿脣憋住淚意,“嗯”了聲。
張瑤自顧自輕聲道:“這棵梧桐還是五年前我看着種的,那時他見我院門有棵這種樹,硬是拉我去苗圃挑了一棵,回來還央着我看他親自種下。說是‘桐乃佳木,鳳凰棲之’,待他及冠,定要將鳳凰迎過來。呵,種下時才這麼點高,一晃都這般茂盛了。”
張瑤擡起胳膊,比劃了個一人高的高度。
這種話聽到耳中,再見她哀傷地比劃着,扶萱聽着看着,只覺愈加如鯁在喉。
不得不承認,王子槿歷來便對張瑤情深意重。哪怕在衆人面前,本也不算大膽的他,卻是時時很有勇氣地纏張瑤的。張瑤也是個愛使小性子的人,一會便惱了氣了,王子槿就巴巴趕上去,又是哄又是求。她作爲外人看地分明,好友是被人捧在手心裡。
可現下,無論是主動還是被動,王子槿給張瑤的傷害亦是實打實的。
扶萱本也不是喜容忍誰的性子,恨不得將毀人姻緣的罪魁禍首痛打一頓。
想及此,便直接問張瑤:“下藥的‘兇手’是誰?”
張瑤一窒。
而後苦澀一笑,並未回答扶萱,只道:“你陪我出門一趟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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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年歲平和,無災無難,大梁全境皆是豐收。
民豐,則富裕和樂。
因而,建康城的街頭人頭攢動,熱鬧非凡。
扶萱與張瑤來了東市,見到此番車馬駢闐的場景,心知走路更快,便命車伕將馬車停在巷口,二人步行前去。
片刻後,二人到了一家藥肆。
大梁國稍大的藥肆皆是醫藥合一,即又有大夫當值,又可以兼抓藥材。
扶萱跟着張瑤走進門,心中隱有擔憂,王家那種大戶之家是常有府醫當值的,根本無需張瑤親自出門,但張瑤只說過會便知道了,她也不便急着追問。
走至藥櫃邊,張瑤柔聲問抓藥的藥童:“請問,此處可有大夫當值?”
藥童看了一眼來人,將稱好的藥倒入紙上,忙碌地邊裹着藥包,邊回道:“有的,您從這處上去二樓即可。”
張瑤道了謝,二人按指引走去。
人的緣份最是奇特,二人將一走到樓梯口,便見由上往下走來了一個藕色衣裳的女郎。
“六堂嫂,當真是巧,在這處也能遇到你。還有扶女郎,許久不見。”王艾大大方方地朝二人招呼道。
幾人雖是無甚交情,但面上自然也得顧着顏面,二人便也禮貌地回了王艾招呼。
本以爲就這般結束,哪知走到二人跟前,王艾停下腳步,又噙笑補充道:“你們這是誰人病了?是六堂嫂?臉色不大好啊。是發生了什麼事麼?”
此話一出,扶萱心中霎時“咯噔”了一聲。
王艾一向與餘渺渺交好,嫁給餘浩又成了餘渺渺的三嫂,很大可能,她已知曉王子槿和餘渺渺的事。
既知曉還來諷刺人,這般歹毒心腸,倒是一點沒變。
扶萱冷下臉,高聲問王艾:“餘三夫人,你這是也病了?又中毒了麼?不會還是莨菪子罷?”
這是在諷刺王艾,當初在謝府,她輕易就被人用莨菪子嚇唬住之事。
王艾臉色驟變。
心知口舌之爭上她不是這扶女郎的對手,她鼻中哼了一聲,憤憤地離去。
扶萱從王艾身上收回目光,正要安慰張瑤兩句,便聽張瑤催促道:“走罷。”
她仿若無事發生過一般,心事重重又心不在焉,扶萱蹙眉,狐疑了一下。但很快,她便得到了答案。
須臾後,張瑤落座在診桌前。
李大夫把完脈,收回手,說道:“夫人這是有了身孕了。”
雖是有猜測,可真聽得“有身孕”,張瑤立馬就慌了,蒼白小臉更白了些。
見狀,李大夫皺起眉頭,問:“這是,不想要?怎一個二個皆是這樣……”
這種事李大夫見多了。
這種大家大院的夫人不在府中召府醫看病,而是悄悄出門找上他們。若是有孕,大部分時候都是私下處理掉的。這說明什麼?說明這懷的,就不是正規血統。
要不要的,張瑤現下哪能決定?本該是滿心歡喜的,又恰恰在這個當口知曉。
真真造化弄人。
她抿着嘴,並不說話。
李大夫嘆息一聲,“我給你開兩個方子,一安,一去。決定好後,再去撿藥罷。”
張瑤真懷孕了,還離不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