輕杯擲地,七皇子蘇止塵惱怒的將手中的被子狠狠丟了出去。
“曲無巖,你不是說他一定不可能做到的嗎?!”蘇止塵血紅了眼,是氣的,更是怒的,“現在好了,他不費一兵一卒,直接讓那些強盜匪子們消失了,你到底是怎麼辦事的!”
曲無巖懶洋洋的坐在長長的貴妃椅上,聽得他的話,鳳眸微眯,卻不動怒,而是淡淡的道:“這確實出乎了我的意料之外,沒想到蘇凌澤還有辦法補救。”
看來君小言定是他用什麼方法帶走了,然後成功說服了七長老離開,這的確是他沒有預料到的。
“不行,本皇子等不了了,他戰功一件一件,朝臣們都向着他,再這樣下去本皇子即使坐上了太子之位也恐怕會被拉下來。”
曲無巖挑眉看他,“你想怎麼做?”
“逼宮。”蘇止塵雙拳緊握,一副憤憤的模樣,“本皇子不想等了了,我懷疑那老不死的又用上了一樣的戲,故意*我,卻遲遲不立儲君,既然如此,本皇子還有什麼好等的,直接把皇位搶過當便是。”
曲無巖脣角微勾,隱藏在長長劉海下的鳳目隱約有幾分嘲諷。
被權利矇蔽了雙眼的人,果然……很愚蠢。
“你就不怕蘇凌澤察覺到你要做什麼事情,然後提前像靜淵帝告發?”他淡淡的問道。
“所以我需要你的牽制住他。”蘇止塵沉聲道:“今晚我會將皇城禁衛軍還有皇城護衛隊全部換上我自己的人馬,不過這一定會抖出風聲,所以你要牽制住凌王府,不準讓任何人進出,將消息傳給他。”
曲無巖漫不經心的喝了一口茶,“可以。”眸中一道幽光閃過,“我會派人牽制住他,你儘管去吧。”
逼宮……
他還真是,蠢得可以。
不過,越蠢的玩具越好玩不是,曲無巖起身,將茶倒盡,邪魅一笑,“有我在,想做什麼,就儘管去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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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幕下,殺機起伏。
“殿下,七皇子有行動。”赫連亦匆匆來報,神色堪憂。
“說。”藥浴之後送走了君嵐雪,他便一直呆在書房中,此時見赫連亦來此,他也隱約察覺到了什麼。
“七皇子大幅度的調動玄鐵暗部的人進宮,看樣子似乎有什麼計劃。”赫連亦沉聲說道。
玄鐵暗部屬於每代帝王的專屬衛軍,只聽命於帝王。
而七皇子以爲自己成功在暗中掌控了玄鐵暗部,將他們變成自己的衛軍,卻不想,玄鐵暗部早就在蘇凌澤手中。
蘇凌澤當年將影樓的一切連根拔起,將過半的人送往了玄鐵暗部奪權,另外一半的人跟隨他出徵。
四年後回來,當初他放入玄鐵暗部的那過半之人早就將那些暗衛收拾得服服帖帖。
表面上仍然效忠於靜淵帝,在七皇子面前依然會做做戲,讓七皇子以爲自己已經成功奪得了玄鐵暗部,然而在最裡層,卻只屬於蘇凌澤而已。
聽得赫連亦的話,蘇凌澤放下了手中的書,眉頭深鎖,“八九不離十是想逼宮。”
“逼宮?!”赫連亦大吃了一驚,“以靜淵帝現在對他的*愛,皇位遲早有一天會親自傳給他的,他逼什麼宮?”
這顯然是多此一舉了。
“恐怕聽信了曲無巖的話吧。”蘇凌澤蹙眉深思了一會兒,忽然道:“讓玄鐵暗衛等人將計就計,既然他要逼宮,就配合他,再吩咐下去,所有人不要外出,如果我猜的沒錯的話,一定會有人來牽制住我們,不讓我們得到皇宮的消息。”
“是,屬下馬上就去辦。”赫連亦起身離開。
不到一刻鐘的時間,他又折返了回來,眸中帶着欣喜,“殿下,您果然是料事如神,那些人已經將我們凌王府包圍起來了。”
蘇凌澤額首,眉宇間閃爍着什麼,然後的道:“走,出去看看。”
此時。
凌王府。
深黑之夜,凌王府卻是燈火通明,四周亮得猶如白晝一般,整座凌王府內形成了三個包圍圈,最外圍的一隊清一色灰色勁裝,虎視眈眈。
第二圍是王府侍衛,此時正嚴陣以待的防守,不準外來人跨進他們的包圍圈一步,他們維持着防守的姿態,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有了一段時間,卻未見任何一個人有絲毫的放鬆。
第三圍人少了下去,只有幾人。
蘇凌澤坐在主座位上,慢條斯理的喝着茶,鎮定自若。
“是曲無巖叫你們來的吧。”他看着大廳中,默不作聲的黑衣人,淡淡的道。
黑衣人沒有回話,他的臉色很白,似乎是常年生活在黑暗中的人,未曾見過陽光的色彩。
蘇凌澤動作優雅的放下茶杯,漫不經心的繼續道:“既然你們這麼喜歡本王的王府,本王向來是個好客之人,大家就無需客氣了,都便請自便吧,至於本王……就先去歇息了。”
蘇凌澤似乎完全不懼他在這裡翻個底朝天一般,說完便轉身去了後院。
“堂主……”黑衣人身後的隨從似乎想說什麼,黑衣人手一擡,打斷了他的話,“讓他去吧,想要翻起浪,可不是那麼容易的,還有,主上有令,不準任何人進出,否則,格殺勿論。”
一聲冷笑,黑衣人繼續仔細的盯着四周,守株待兔,不知道蘇止塵那裡如何了,不過只需再一個晚上,恐怕到時候,就連蘇凌澤想活命也活不成了,哼。
蘇凌澤回到了閣樓上,莫寧和楊城立刻便迎了上來,“殿下,怎麼樣了?”
“意料中的一樣。”蘇凌澤坐了下來,不冷不熱的道,“曲無巖的目的已經很明白了,就是想拖住我們,如果我猜得不錯的話,蘇止塵現在是想將皇城護衛隊全部換成玄鐵暗衛,爲了不讓我們插手,不讓我們走漏風聲,所以讓曲無巖來這裡拖住我們,不讓我們離開半步。”
莫寧拳頭重重的敲在桌子上,怒火高漲,“這可惡的曲無巖,每次都是他在背後興風作浪。”
蘇凌澤淡淡的道:“君曲兩家千年相依情同一家,如今君家不復從前,曲家自然不能在坐以待斃,不然下一個倒戈的就是他們曲家了。”
更何況……
那樣的血海深仇橫在他心裡,小奴才是他未婚妻,岳父岳母的仇,他更是不能不報吧。
“那殿下,現在我們怎麼辦,就在這裡等嗎?”
“不錯。”蘇凌澤淡漠的道:“玄鐵暗部那邊我已經交給赫連亦去準備,我們現在等結果就可以了。”
話音纔剛落下,蘇凌澤忽然想到了什麼,急忙站起身來,有些着急的問:“今天是什麼日子?”
似乎從未見過自家主子這般失去平靜的模樣,楊城和莫寧都是一愣,連忙道:“七月三十,明兒就是八月初一了。”
蘇凌澤臉色大變,“初一?你可還記得我和離兒約定好,每年的八月初一子時都要去開元寺上頭香?現在已經是亥時了!”
楊城和莫寧這纔想起這件事來,當即也變了臉色,雲離若是現在趕來,並定會被外面那些人當成是通風報信之人,到時候恐怕……
“我馬上派人去攔下雲離小姐!”
此時的蘇凌澤心中有些緊繃,千算萬算卻漏算了這一次,他連忙道:“從密道出去,不要打草驚蛇,務必要攔下離兒。”
那密室,正是通往後山的那一條密室,也是當年他與小奴才相識的那一條密道。
“屬下馬上就去。”楊城當即轉身,匆忙離開。
蘇凌澤雙拳緊握,想到自己從小就疼愛的雲離,心裡卻隱約有股不安。
在心裡默默的數着時辰,雲離經常會忘東忘西,希望她也忘記了這次要去上頭香的事情。
亥時一刻,閣樓外沒有傳來任何動靜,蘇凌澤卻絲毫不敢放鬆,依然緊緊的盯着大門的位置。
亥時二刻,曲無巖的人又偷偷的換進來一批,還有一位蘇止塵身旁的親信在那位黑衣人的耳邊說了什麼,然後離開。
大門還是沒動,蘇凌澤悄悄的鬆了口氣,二刻了,以往在這個時候,雲離便急匆匆的跑來了,今日二刻了還未有動靜,看來是真的忘記這件事情了。
蘇凌澤放下了緊懸的一顆心,轉身,準備下樓。
正在這個時候,凌王府厚重的巨大木門發出沉重的‘咯吱--’聲,緩緩被打了開來,接着,傳來了雲離清脆動聽的聲音:“主子我來啦,怎麼這麼早就關門了,今天來遲了點,你是不是等很久了呀?”
蘇凌澤立刻全身僵硬。
黑衣人眼色一沉,一抹殘酷的笑容爬上嘴邊。
果然有人趕來通風報信。
雲離剛踏進王府便見到了黑衣人這些人,雖然她不知道這些人是誰,但是她是認得凌王府中的侍衛的,眼見着王府侍衛和這些人對峙,氣氛極爲緊張,僅愣了一眼,她立即便猜到了是什麼事情,神色一變,冷下聲道:“你們是什麼人?闖入凌王府想做什麼?!”
李老見到了只帶了兩個侍衛的雲離,發現他們剛好站在大門口,逃跑的機會極大,頓時慌亂的大喊道:“雲離小姐快走!”
黑衣人眼眸眯起,霍然站起身來:“絕不能讓他們把消息傳出去!”
“殺。”
蘇凌澤從未想過,一個人的速度可以快成這樣。
當那抹身影出現在眼前的時候,似乎天與地在他之下,都變得了渺小,眨眼不過彈指間的事情。
他也從未想過,他會有這樣急切和慌亂的時刻,那是刺骨的冰涼,一點一點吞噬他的所有神經。
“保護雲離小姐。”
隨着一聲大吼,猶如導火索一般,所有隱藏在暗處的人馬瞬間出動!
劍光凌冷,數百人同時動手,雲離身後的侍衛在李老喊出那句話的時候,便立即意識到危險,立刻護住雲離往後退去。
雲離反應不及,被門檻拌了一下,倒在地上,耳旁一陣寒風吹過,伴隨着一聲悶哼,剛準備從地板上爬起來的雲離頓時一愣,頭頂上,一滴一滴的鮮血如天上的紅雨,落在了她撐在地面的手上。
“小姐……快走……”只來得及說完這麼一句,侍衛垂直的倒地。
寒光乍起又落,數人倒下,眼見着王府木門大開,路人來往已經有些好奇的朝這望來,黑衣人朝某處使了個眼色。
凌王府在上三街中,是條繁華的大街,街上仍然有不少的人,若是讓路人看見凌王府發生的事情,說不定會通知蘇凌澤其他地方的勢力,這樣一來,主上交代的任務就搞砸了。
因此這一刻,絕對不能讓任何凌王府的人離開。
“哧哧——”王府所有宮燈突然全部滅了。
黑暗中,噼啪聲不斷,星光流火在四周亂竄,某一刻,雲離突然一聲高喊:“主子!”
驟然,一道嘹亮的火光從正殿中亮起,爲了在混亂的黑暗中看見雲離所在的位置,蘇凌澤親自點燃了王府正廳,火光沖天,亮如白晝,而他目光幽亮的卻直直朝大門處望去。
只見一名灰衣人上去意圖刺殺卻反被雲離刺死的屍體,壓在她的身上,大概是第一次親手殺人,雲離全身都在顫抖,鮮血沾了滿臉。
她的身體,一半卡在大門裡,另一半身體橫在門檻外,在火光亮起的剎那,她終於見到了她這輩子最爲依賴的兄長,當下一聲哭喊,“主子……”
“該死,關門!”黑衣人一聲怒吼,眼見着凌王府外越來越多的人發現了這裡的事情,他再也顧不得兩敗俱傷的後果,橫飛出去。
蘇凌澤在瞬間便往大門掠去,他的眸裡是落滿天山雪峰的森涼,寒意徹骨。
火光之下,四周黑壓壓的人頭晃動,劍光刀影之下,黑衣人的速度極快,橫身一擋便攔在了蘇凌澤的身前,阻擋住他的去路,“如果你想我們兩敗俱傷的話,你就儘管繼續動手。”
蘇凌澤傾身淡淡的看他,語氣冰冷:“讓開,否則拼着兩敗俱傷,本王也絕不會讓曲無巖活着離開帝京一步。”
黑衣人眼眸眯起,猶豫了起來,因爲他是知道蘇凌澤的本事的,真的拼起來,主上恐怕還真討不到好處。
正在他猶豫的這一刻,蘇凌澤身後的閣樓高高亮起,一朵燦爛的火星噴的一下衝上高空,直直的像一道流星的弧線,猛然間一聲爆開,散成漫天星光,照亮帝京。
王府正殿的大火熊熊燃燒着,火勢現在還不大,如果在這個時候前去救火,定能挽救及時,想到這裡,黑衣人一橫下心,大喊道:“關門,不準任何人離去,否則格殺。”
雲離只覺得頭上人影掠過,快得追光流朔,她找回了一點的力氣,急忙推開身上的屍體,慌亂之中,想站直身體。
“離兒,趴下!”模糊間,她聽見蘇凌澤分神喊了一聲,下意識的身子一蹲,頭頂一道利劍呼嘯而過,將她頭上的紫金釵削落,頭髮立即散了開來。
蘇凌澤這一分神,幾道劍光立即從他身上刺過,他身子一滑一退,長劍自身後刺出,“哧——”的一聲,是身體的鮮血噴涌而出的聲音。
他悶哼了一聲,腳步急退數步,眼睛卻死死的盯着雲離所在的方向,咬緊牙關。
雲離身體落在了門檻內,唯有頭靠在了門檻上,她顫着眸子看着不遠處身上染了鮮紅血液的蘇凌澤,似開滿食人花的妖冶紅色,那麼的觸目驚心。
“表哥!”她又喊了一聲,這一聲,聲音充滿了無助與害怕。
這一切只發生在瞬間,猶記得她來凌王府的路上,還準備好在和主子一起去開元寺的時候,一定要多勸勸主子,事情都過去這麼久了,不要內疚了,相信雪兒姐姐也不會怪她的。
只是,就在這轉眼間,星火閃耀,殺伐其誅,她甚至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便遭受了劇烈的絞殺。
“砰——”
一個重物落在了她的身邊,雲離只來得及那一回首,便看見頭頂之上,一位臉上帶血的男子在陰森森的衝着她笑。
她頓覺頭腦暈乎一陣,從沒見過那麼多的血,眼前金星四射,突然覺得指尖到心口冰涼得僵硬起來,她下意識的反過身,想從地上爬起來,然而一隻巨大的腳當頭踹了下來。
雲離反射性的翻身趴下,用背去承受那人的踩踏,後腦被僵硬的門檻擱得發疼,一轉身正好將正脖子抵在門檻上。
“關門!”一道音量急過另一道,厚重的大門自兩邊而起,緩緩的向中間靠攏,雲離察覺到脖子下的門檻在震動,似乎意識到了什麼,她嗚咽的掙扎一下,下一刻,大門靠攏,猶如金剛石般堅硬的決然,重重一合。
“咯。”
雲離脖子以上的頭被厚重的木門夾斷,留在了門外,門檻裡面,是脖子以下的身子。
脖子斷裂的聲音很小聲,在這刀光劍影之下,在這噪雜紛亂的環境之中,就連剛纔主子和那個黑衣人說了什麼,她都是聽不見的。
然而她卻清晰的聽見了自己喉嚨脖骨被夾在大門之下,壓住,夾斷的聲音。
像秋季裡乾燥的樹枝被一腳踩下‘咯吱’一下的聲音,很輕很輕,很像很像。
眼底的害怕與無助被這寒風侵蝕過的夜漸漸澆滅的下去,美麗清亮的的烏黑大眼,慢慢凝聚成一片死灰色的黑。
無聲無息。
“嗡——”似乎是腦海中哪根繃得緊緊的絃斷裂的聲音,蘇凌澤身子踉蹌了一下,天地迸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