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刻,影部。
突如起來外界勢力的介入,讓剛回到京都的蘇凌澤立即警覺起來,讓赫連亦繼續假扮他去跪陵,而他來不及休息便投入一系列的調查之中。
迅速去派人查探了當日進入老太后寒冰窖的那一批神秘人。
兩天後,當調查結果送來的時候,蘇凌澤緊握着那薄薄的一張密信,在窗頭站了整整兩個時辰,一動不動。
毫州,隱世家族,君家。
短短的幾個字,在蘇凌澤的心中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楊城長跪在蘇凌澤的腳邊,蘇凌澤在窗頭站了多久,他便跪了多久,直到蘇凌澤那彷彿石化般的身體微微轉了過來,楊城才低聲愧疚,雙手緊握成拳,道:“主子,都是屬下的錯,是屬下沒有調查清楚,以爲是皇上的人,主子,請主子責罰!”
蘇凌澤隱藏在面具下的俊容動了動,他垂眸,望了一眼仍握在手中的密信,聲音沙啞。
“我建這座冰窖,是爲了安皇祖母的身,不是爲了殺害她的家人。”低啞的嗓音彷彿乾裂了許久,破碎的語調聽在楊城的耳裡,卻依然聲聲雷擊。
“主子。”楊城聲音微微哽咽,“您不要自責,是屬下的錯,嵐子是我好兄弟,教我神算之術,即使是女兒身,屬下也一直將她當作主子一般看重,是屬下失職,犯下大錯。”
他萬萬沒有想到,當日死在機關下的人,會是嵐子兄弟的母親。
如果他知道的話……
楊城自責,萬分的愧疚。
在主子遠足跋涉,一步一步想將嵐子找回來的時候,卻因爲他的一個疏忽,將這份情感,生生的割斷。
蘇凌澤不語。
漠然的臉上,早已看不出任何情緒,隱藏在黑色面具下的黑眸如一潭死水,死寂沉沉。
不怪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
不怪楊城赫連亦,只因他的盡忠盡職剷除後患。
而是或許,那,本來就不該存在。
蘇凌澤擡眼,忽然輕輕的嘆息。
小奴才。
在我明白對你的霸道對你的縱容是出於那個叫愛字的東西作祟後。
在我努力想將你留在身邊害怕你跟皇祖母一般永遠離我而去的時候。
是否已經,再也回不到從前。
輕手一握,他又垂下眸,手中的密信在須臾間粉碎,飄落,化爲塵埃。
“主子。”
正在此時,一名黑衣影衛低聲通報,“老太后的死因,查到了。”他將所有的證據都擺在了蘇凌澤的面前,蘇凌澤卻並沒有接過。
因爲,他只要一個答案。
“誰。”
沙啞的語調從乾澀的喉嚨裡吐出。
黑衣影衛將頭低了下去,毫無感情的吐出了一個字,“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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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察院,天牢。
水若緩緩的走進最深處的牢房之中。
周圍很安靜。
天牢之中無日夜,吵夠了,鬧夠了,衆人便睡了。
而此時,大多數人都已經陷入沉睡之中。
她在最深處的牢房門口停了下來,黑暗中,一個影子背靠着牢房的牆,捂着胸口,氣息微弱,因難忍的疼痛輕輕的喘息着。
似乎察覺到有人來,那影子微微一動,緩緩的擡起頭來,對上水若的眼。
隔壁牢房,君莫天的身子僵硬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卻終究沒有轉過頭來。
而其他牢房的人看不到這裡,但呼吸平穩,大多數人都心神俱疲的睡着了。
君嵐雪微喘着氣,看了一眼水若,眼中有一閃而過的驚訝,而後瞭然。
水若靜靜的望了她一眼,突然卻如往常一般,嬉笑的一聲,竟也直接在牢房外的地上坐了下來。
“小姑娘奶,你好像一點都不吃驚會是我?”
君嵐雪微微額首,轉了下身,換個更舒服的位置,緩和身體噬心之毒發作的疼痛,道:“不,我很吃驚,在你之前還沒出現之前,我都沒有這麼吃驚。”
水若用左手摸了摸鼻子,笑得一臉燦爛,眼中卻有了溼意,“既然這麼吃驚,那爲什麼一點都不憤怒?”
君嵐雪毫無血色的脣瓣動了動,卻是一聲苦笑,“生氣,浪費力氣不是。”
她還保存着力量,與無巖裡應外合,將爹,還有二長老他麼救出去。
水若靜靜的望了她許久,恍惚間幽幽的輕嘆了一聲,“有時候,我真的很懷疑,你到底是不是和我認識的君嵐雪是同一個人,還是說,人在失去記憶之後,會變成兩個截然不同的人?”
如果是以前的君嵐雪,她會痛苦失聲,會厲聲質問,問她爲什麼要背叛,爲什麼要騙她。
然而,現在的君嵐雪,卻只是平淡而冷靜的告訴她,生氣,是在浪費力氣。
又或者,她已經沒有資格再讓她生氣,所以,她不屑。
“或許吧,”君嵐雪模棱兩可的道。
水若用還完好無損的左手伸手進懷中,從懷裡掏出一個紅藍相間的瓷瓶,用內力相送,緩緩的送到了君嵐雪的身邊,道:
“這是噬心之毒的解藥。”
君嵐雪默默的看了一眼身邊的瓷瓶,擡頭看她,“爲什麼你會有噬心之毒的解藥?”
聽見君嵐雪這麼問,水若笑了起來,“看來你果然是忘記了以前的事情,你連我帶你去暗樓這件事情,你都忘記了。”
聞言,君嵐雪眉心一皺,她說什麼?是她帶她去了暗樓?
“不過,忘了也好。”水若不知從哪取下來的酒,用嘴要開了壇蓋,仰頭就喝了一大口,似在回憶一般,又似在敘述,緩緩的道:“幾年前,你雖年幼,但天賦其實並不差,我年長你四歲,自小又在君家像親姐妹般陪伴你,你對我充滿了單純的信任。爲了讓君家的血脈在這一代沒落,在這一代無法繼續延續,我故意騙你,君家內功心法不適合你練習,你竟相信了,我偷偷將你帶到無人的地方,教人訓練你殺人的千百種手法,你竟也相信,到時候會成爲頂天立地傑出的高手,我們約好,不許將此事告訴任何人,以後要給姨父和姨母一個天大的驚喜,還爲了不讓人懷疑,我還叫你要裝裝樣子去練君家的功法,時而練時而荒廢不練,以至於你的實力在君家所有年輕一代中,變成最差的一個,成了君湘婷他們嘲笑的廢物。”
“你或許還不知道吧,一開始的暗樓,是屬於皇室的地下勢力,靜淵帝是個狠角色,不服從他的,他看不順眼的,名面上表現得聖君明崇,轉身後,卻將格殺令傳到暗樓來,趕盡殺絕。”她仰頭,又大口大口的灌了一口酒,酒水順着臉頰滑下,混着水和淚,“只可惜,無巖大哥每到一個地方都喜歡找那個黑暗勢力下手,再轉爲己用,而這一次,暗樓因此被無巖大哥蒐羅在了手中。我還記得,你第一次殺人,是在十四歲,殺的是朝中的一個一品大臣,我欺騙姨父,說帶着你一起去踏青,卻不想我將你帶去了暗樓,爲了怕以後被你發現,會控制不了你,哄騙你吃下了噬心毒,噬心之毒剛開始服用,神志會有幾日的迷糊,你在那幾日的迷糊間,依照我的指引,成功殺了那位大臣,切下了他的人頭,事後,當你清醒過來之後,你吐了三天,質問我,爲什麼要對你。你想不起來我當初是怎麼回答你的吧?我說,你想要變強,現在這樣,你已經很強了,你懂得七十六種殺人的手法,你可以殺光任何一個對你不滿,讓你不高興的,速度之快還要比我預期的還要超乎意料,你真的已經很強了。”
君嵐雪蒼白着臉,默默的聽着水若的自言自語。
心底,卻猶如大海一般,海浪不停的在旋轉,在拍打,在撞擊。
原來,她身上的一切,都是水若在指導。
然而,這個身體的前身,並不像自己一般有着兩世的記憶,她不過是一個涉世未深的小女孩,最親近的姐姐跟她說怎麼做,她自然便怎麼做。
卻不想,那是一條不歸路。
水若並不清楚君嵐雪在想什麼,而是自顧自的繼續道,“或許,你因爲噬心之毒的無奈和麻痹,你漸漸默認了自己的身份,但是,你依然想着擺脫暗樓的控制,所以,你努力的往上爬,想着有朝一日站在暗樓最高最頂峰的位置,然後尋到解藥,從此脫離那個地方。於是,每一年,我們都會有幾個月的時間在外踏青,而你,一步一步的,從最初的單純無知,變成最後的殺起人來面不改色,身手竟越來越厲害,一舉成爲了暗樓排行第三的殺手。可是……”
水若話鋒一轉,神情忽然變得猙獰起來,她死死的盯着君嵐雪,那眼帶着強烈的恨意,“你很會演戲,你很會裝你知道不知道?你爲了要報復我將你推往黑暗的地獄,你就裝,裝什麼都不知道,我一開始還擔心你會像姨父說出事情的真相,然而你卻沒有,你在所有人面前都在演戲,在我面前也演戲,然後搶走了我最愛的男人,跟無巖大哥有婚約的,明明是我!是我!而你,卻將他帶離了我的身邊!君嵐雪,你的心計一點都不必我差多少!你看着我傷心難過,看着我爲失去無巖大哥而痛苦,你只是冷眼的看着!”
聞言,君嵐雪捂着胸口,終於吐出了一句話,聲音撕裂,“他是你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