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蓮庵中,徐言夢依然住在原先住的屋子。
薛夫人三人她也堅持讓主持安排跟自己住在一個院子裡,就住在東、西廂房。
反正就一夜,湊合湊合也就過去了。
若讓她們住別處,萬一出點兒什麼事,豈不都是她的錯?
說是進香替太妃祈福,其實她也只不過到正殿佛前磕了個頭上了三炷香而已,誦經的活兒自有庵中安排妥當。
薛夫人、秦夫人十分熱情的奉承着她,說着說着忍不住又說起風側妃的壞話。
要不然就是訴苦,控訴風側妃是多麼的囂張跋扈愛找茬,根本不把燕王府放在眼裡、還當她自己是山虞的公主呢等等。
徐言夢一律左邊耳朵進右邊耳朵出,這些事情,她纔不會摻合。
且她也知道這兩個沒安什麼好心,最近風側妃卯着勁兒的討好奉承元太妃,元太妃對她似乎也越來越看得順眼,她們這是着急了呢!
生怕元太妃一句話下來,就將她們手裡的管家權奪了交給風側妃。
畢竟,份位擺在那裡。
就算不全部交給風側妃,讓風側妃插一手,也夠她們喝一壺的。
哪怕有一絲絲希望,兩個人又哪裡肯放過?便又找上徐言夢了。
薛夫人見她一直神色淡淡的對此絲毫不感興趣,忽然陪笑道:“按說王妃娘娘纔是王府的女主人,按說啊,這管家權早就該交還給王妃娘娘了!妾身等無才無德,若還把着這管家權,心裡頭也不踏實!不如明兒回了王府,妾等便將管家權交出來,王妃您看——”
秦夫人一怔,也連忙陪笑說理應如此!
徐言夢倒是一愣,她們捨得嗎?
就算捨得,她也不想要。
“這是什麼話!你們管得好好的繼續管下去就是!這種話休要再提!我身體時好時壞的,交到我手裡可不好!”
“妾身們情願爲王妃分憂,”薛夫人忙又陪笑道:“瑣碎小事,自不敢勞煩王妃的。”
秦夫人見她絲毫不爲所動也忙道:“薛姐姐說的極是!那風氏最近動作頻頻,妾身們是真提心吊膽啊!這萬一若是她管家——那個人的脾性王妃您也是知道的,那以後,恐怕大家都沒有安生日子過了,她指不定要怎樣找茬呢!”
徐言夢就知道她們擔心的是這個,便笑道:“就算真的是她管家,王府有王爺,還有太妃,豈會容得旁人亂來?再說了還有一層一層的管事娘子呢!我看風側妃也不是那什麼都不懂的人,你們着實多心了!”
“可是——”
“好了,此事便不要再說了!”
薛夫人、秦夫人訕訕陪笑,只得罷了。
秦夫人又無不羨慕的笑道:“有王妃在,妾等的確有點兒杞人憂天了!王爺這麼疼寵王妃,若將來真有事兒,王妃替妾身們說兩句公道話,日子也不會差到哪裡去的!妾身進府多年,王爺還從來沒帶過人去霸州馬場呢,卻肯帶王妃去,可見王妃與別個不同!”
薛夫人也不禁嘆道:“可不是!王妃娘娘,聽說霸州馬場養了無數駿馬,那兒還有一馬平川的草原,是不是景緻極美?”
徐言夢點點頭“嗯”了一聲,笑道:“景緻是挺好的!這時節草原上開滿了野花,看着很美!”
“什麼時候妾身也能去一趟就好了!”秦夫人無限嚮往的笑道:“王妃可挑了駿馬騎馬行獵?那兒應該不少野物吧?”
徐言夢笑着敷衍着。
她二人卻是對霸州馬場似乎十分感興趣,一直問個不停。
徐言夢便也順口隨意回答着。
聽到秦夫人的有意無意總圍繞着馬場的馬問個不停的時候,徐言夢忍不住多看了她兩眼,笑道:“秦夫人倒是個愛馬之人,風側妃似乎騎射也很好,你若多同她說這個,想必她會高看你一眼!”
秦夫人微怔,訕訕陪笑道:“風氏那性子,誰同她說得到一塊兒呢!不是每個人都像王妃娘娘這麼好脾氣的……”
徐言夢頗爲不屑不以爲然:原來她也知道她脾氣好啊?可她們說起那些尖酸話來、看起熱鬧來、落井下石起來也沒見手軟過!
徐言夢是懶得同她們計較,畢竟這些跟真正的傷害比起來根本微不足道。
若是什麼事兒都要在心中記上一筆,心裡早就堵死了!
薛夫人也輕嗤:“可不是!她啊,恐怕除了王爺,誰她也說不到一塊兒!不過,王爺卻未必同她說得到一塊就是了!”說着掩口咯咯低笑起來。
徐言夢一眼淡淡盯過去,薛夫人頓時一噎,笑聲戛然而止,放下了自己的手。
二人見徐言夢略有倦意,也不敢多打擾,忙起身陪笑告辭了去。
半夏上來給徐言夢換熱茶,忍不住嘀咕道:“也不知道安的什麼心,坐大半天也不肯走!一點兒眼力勁兒都沒有!”
徐言夢忍不住笑了起來。
半夏一撇嘴,說道:“本來就是嘛!平日裡就會背地裡使壞兒,一肚子的壞水,居然還有臉在王妃面前說笑,真不害臊!”
徐言夢正欲說話,甘草進來笑稟道:“這真是沒完了,昭美人說想給王妃請安,侯在外頭呢,王妃您看——要不,奴婢打發了吧!”
昭美人平日裡在王府就極其沒有存在感,估計燕王也早就不記得府裡還有這麼一號人了,甘草等對她更是不放在眼裡。
徐言夢想了想,點頭道:“好好讓她去吧,就說我困了在休息,讓她不必再來了!告訴她,她想要求之事,恕我無能爲力!”
甘草一愣,恭聲應是,轉身退下。
半夏眨眨眼,忍不住道:“王妃娘娘,您的意思是昭美人有事相求?”
徐言夢笑道:“我想要睡一會兒,我記得這後山有一大片的細竹林,這個時節細筍應該正多——”
“奴婢帶人去後山採摘些,讓姐姐留下伺候王妃吧!”半夏眼睛一亮,立刻說道。
王妃娘娘常說素菜裡最鮮的就是筍了,尤其是冬筍和細筍。
只是這種細筍是長在細竹林裡的,而這種細竹只有指頭大小,竹節還特別不工整,好像除了造紙還有另外一個用處就是做釣魚竿,所以從來沒有人專門會種植這種細竹,全部都是野生的!
因此並不多見!
恰好這白蓮庵山後就有一大片,與雜草雜樹藤木灌木混着生。既然來了,豈有不去採摘的道理?
打發走了半夏,耳邊頓時清靜多了!一時甘草進來,笑着扶徐言夢軟榻上躺下,取了薄毯替她小心蓋上,說了幾句話便輕輕出去坐在外間守着。
半夏天矇矇黑的時候纔回來,身後四名丫鬟每兩人擡着一大袋細筍進來,放在退步裡。
“這細筍可真夠細的,剝去了皮,只怕只剩下筷子頭那麼大點的筍子了!不過,還真多呢!奴婢們採摘了一下午,王妃您瞧,採了這麼多!”
半夏得意洋洋的炫耀着。
徐言夢看着那兩大口袋細筍不禁好笑,搖搖頭笑道:“你這一下子採了這麼多,讓人家庵裡的人吃什麼呢?留下一小半,剩下的快送去大廚房去!晚飯讓她們做了送過來一份。”
那片細竹林就在這白蓮庵後山,庵裡的人絕不可能不去採摘食用的。
留下的,自然是明日帶回王府了。
半夏脆生答應着,指揮幾個丫頭挑揀大的留下,徐言夢看了一眼,便道:“小的味道更好!”
於是,半夏立馬又指揮小丫頭們推倒重來。
看得甘草“撲哧”一笑。
這庵裡的人也上道,見王妃這邊的人送去了一個半大口袋的細竹筍,十分感激,晚飯做了好幾樣細筍的菜送了過來。
香菇竹筍、竹筍炒三絲、油燜小竹筍、茶樹菇筍絲湯、酸菜竹筍,食材新鮮,烹飪得法,全素的做法讓竹筍的鮮味最大限度的展現了出來,令人讚不絕口。
晚飯後,半夏猶豫半響,終於向徐言夢躬身低聲道:“王妃娘娘,奴婢——還有一事,不稟了王妃娘娘,奴婢心中不安!”
徐言夢甚是詫異,忙笑道:“什麼事你說,不必有什麼顧忌!”
半夏雖心直口快,跟銀屏那憨貨卻不一樣,一直是個很懂得分寸明理的姑娘。
半夏應了聲是,走近徐言夢幾步,低低的道:“王妃娘娘,今日在後山採摘細筍的時候,奴婢看到竹林中躲藏着兩個人——”
是兩個年輕男女,男子二十出頭,女子應該十五六左右,兩人狼狽不堪,衣衫破舊,那男子應該還受了傷,行動間不太方便。
那細竹林中雜草滕樹橫生糾纏,若非半夏眼尖,也不會發現。
當時那二人被她發現驚得臉色煞白,那女子祈求的衝她磕起頭來。
不一會兒,她便聽到一陣腳步聲,聽起來大概七八人左右,想必是追尋這兩人的。
這一男一女一看就不是大奸大惡之輩,反而那追尋的幾人腳步囂張,更不像什麼好人,她便衝他們擺擺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
那些人驚動了一起採摘細筍的丫頭,便有人喝斥了幾句。
對方一聽說是王妃身邊的丫頭,好像頗爲忌憚,也不敢用強,便暫時退了去。
半夏對這兩人起了惻隱之心,又擔心那些人去而復返,便悄悄的領着他們從邊角門進了白蓮庵,這會兒還隱藏在一處角落裡……
徐言夢:“……”這丫頭膽子也實在太大了些!
“是、是奴婢一時衝動了!請王妃恕罪!”半夏跪了下去,低着頭。
其實一時衝動把人偷偷帶進白蓮庵之後半夏就有點兒後悔了。
王妃雖然有王爺寵愛,可在燕地卻沒有根基的,自己卻不聲不響的就給她領回來一個大麻煩——這事兒姚氏被人知道了,肯定不會說是自己擅做主張,而會算在王妃的頭上。
萬一,這兩個其實不是好人呢?王妃擔的干係豈不更大?
“起來吧!”片刻徐言夢輕輕嘆息一聲,淡淡道:“罰三個月月錢,往後出門你就先別跟着了!還有,這是唯一一次,下不爲例。不然,我身邊是不能留你了!”
她不該私自帶人回來是一錯,更錯的離譜的是不該把人帶回來了這麼半天才告訴她。
若萬一真的是居心叵測之人,有這點時間可以做許多事了……
“是,王妃!”半夏心中一抖,連忙答應,俯首磕了個頭,站了起來,垂手立在徐言夢跟前。
“此事還有別人知道嗎?”
“沒有!奴婢可以保證!”半夏連忙搖頭:“當時那四個丫頭兩人一處,奴婢沒有同她們在一起,那兒林子密得很,她們什麼都沒有看見!”
徐言夢點點頭,心中略鬆。也不敢耽擱太久,忙道:“你帶徐姑姑去看那兩人,讓徐姑姑問問清楚究竟怎麼回事!”
“是,王妃!”半夏也鬆了半口氣忙點頭。
“帶幾個饅頭過去。”徐言夢又說道。
半夏一怔,王妃到底心善,連忙應了,匆匆出去。
差不多一個時辰後,徐姑姑和半夏纔回來。
半夏和甘草守着外間,徐姑姑進了耳房回徐言夢的話。
“這事兒說起來,還真是無巧不成書了!就是不知是福是禍啊!”徐姑姑輕輕笑嘆着,見徐言夢一臉詫異看向自己忙又笑道:“王妃娘娘別急,奴婢覺得算不上壞事兒,您聽奴婢跟你細說明白!”
徐言夢笑道:“姑姑這麼說我就放心了!這究竟怎麼回事?”
聽着徐姑姑不徐不疾的說起來,徐言夢神色卻漸漸凝重起來,繼而無力苦笑:這叫什麼事兒呀!怎麼偏偏就讓她給碰上了!
她既然碰上了,那是肯定不會當做不知的。
只是,落在旁人眼中,卻不知會怎樣看她了——
原來,那二人是從汝州逃過來的一對兄妹,分別叫做趙翔、趙茵。
而汝州,正是大公子高紹遠所管轄的地方。
趙家在當地也算得上是個頗有名望的人家,趙家有良田百傾,山林無數,家境殷實。
趙老爺、趙夫人亦樂善好施,修橋鋪路,救濟窮人,每年冬天都會施粥施棉衣棉被,夏日還會施藥,在當地口碑極好。
不想,大公子身邊的一名心腹師爺孫冬涼看上了趙茵,居然要納她爲妾。還大言不慚的說讓她做二房夫人,生下子女算嫡子女,生了兒子後可穿紅裙等等!
言下之意就是你雖然是做妾,但是待遇跟正室其實並不差,所以,這是大爺擡舉你!趕緊感恩戴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