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男子嘆了口氣,說道:“在下駱青,此次捲入妖將之戰,情非得已,數日前血兄弟風采,卻是如當頭一棒把在下敲醒,這嬌靈之地,我等神靈之命比螻蟻還低,妖將不可死,殺妖將者更要陪葬,最終死的唯有我們這些神靈,倒是讓這些妖靈之地的蠻夷們當成戲子般取樂。”趙亞龍沉默,沒有說話。
“這位,便是那妖將靴佔的輔助者。”男子一指身旁之人,只見一箇中年男子,身穿橙色神甲,他上前兩步,向趙亞龍一抱拳,恭敬的說道:“血統領,靴佔之死,同樣讓我清醒,這妖靈之地的戰功雖重,但若無命去享,又有何用。”白衣男子嘆了口氣,說道:“在這裡給妖地蠻夷取樂,不是我等之人的選擇,我身後這些神靈,均都準備離開這血妖城,今日是向你告別,告辭。”他說完深吸口氣,身子一躍之下,化作一道長虹,直衝雲霄。他身後的數位修土,同樣向趙亞龍抱拳告辭,紛紛化作長虹,消失在了天邊。
趙亞龍安靜的站在原地,望着離去的衆神靈,始終沉默。神靈,乃逆天領悟法則之人,皆是相當有傲骨。若爲強權而低頭,則沒了逆字,留下的只是對命運的順應。但這逆字,卻另有他意,離去的這些神靈,並非是逆,而是避。真正的逆,是不避天地,不避命運,不避天道法則,在順中逆行。
***
不知過了多久,在趙亞龍的前方,左府搖搖在目,黑暗中,左府外的燈籠,散出柔和之光,好似黑暗中的一絲明亮,使得趙亞龍停下了腳步,靜靜的看去。燈火之光雖說渺小,但卻可把左府牌匾照亮。陣陣夜風吹來,燈籠晃動,就連其內的燭火也變的忽明忽暗,雖說如此,但這燈火,依舊頑強的綻放。
趙亞龍安靜的站在黑暗中,眼中露出一絲明悟,只不過這明悟,卻還是不夠,他感覺好像抓住了什麼,但轉眼間,又好似什麼都沒有出現。一種驚人的蛻變,正在趙亞龍身上,悄然無息的生根。時間漸漸過去,漆黑的大地,被東方升起的初陽緩緩的吹散,趙亞龍眼中所看,黑色如落潮般退去。在這一瞬間,趙亞龍腦中好似閃電劃過,他耳邊如同迴盪簫聲,整個人,好似頓悟。
“黑夜,被陽光掃去,這算不算是逆?這逆字,便是我在*觸摸到雷劫的關鍵。”趙亞龍腦中有了一個模糊的感悟,這感悟不深,但卻生根。趙亞龍目露奇異之芒,沒有回到左府,而是轉身離去,在那河道旁,他如老僧打坐,儘管此刻沒有簫聲,但他耳中,卻有心的餘聲迴盪。
“簫聲本無情,但心中蘊含着悲傷,便成了悲音,這不是逆,與我剛纔感悟不同。但爲何我聽這簫聲,卻好似聽到那逆的韻昧。”晌午,陽光暖洋洋的灑遍大地,畫舫來臨,那畫舫上在吹簫的女子身旁,多日前那個青年,再次出現,這一次,他的目光遠遠的,便落在了趙亞龍身上。簫聲飄搖而來,那青年站在船頭女子身旁,手裡拿着酒杯,向趙亞龍微舉。
趙亞龍拿起酒壺,搖搖一碰,喝下一口。那青年卻是搖頭,指了指船首,手中之酒,未嘗半口。趙亞龍輕笑,這青年雖說相貌尋常,但整個人卻有一股灑脫之感,趙亞龍略一沉吟,便身子一晃,踏着河面而去,落在了那船頭。女子並未察覺船頭多了一人,仍然彈着蘊合了悲傷的簫聲。
那青年含笑,手中酒水,一口喝乾,隨後一甩衣衫,坐在了一旁。趙亞龍同樣坐下,喝着酒壺之酒,近距離的聽着簫聲,靜靜的望着吹簫女子的玉手。船頭三人,始終都沒有說話,那青年邀請趙亞龍上船後,始終含笑不語,至於趙亞龍,也同樣沒有太多說話的念頭,因爲這簫聲,已經動人,在這簫聲下,任何言語,都是一種雜音。
簫聲不斷,畫舫順着河道而去,趙亞龍這一坐,便是一天,那青年與他一樣,二人酒若沒了,自有下人從船內走出,爲二人準備酒水。天色漸黑,兩旁河道有燈火出現,即便是這畫舫上,也有不少燈光輝明,頗爲美麗。當這畫舫再一次回到趙亞龍上船的河道旁時,趙亞龍站起身子,向青年一抱拳,就要踏風而去。
此刻,那一整天始終沒有說話的男子,開口輕道:“兄臺聽着簫聲,好似別有一番感觸?”趙亞龍腳步一頓,道:“想起了一些事……”那青年一口把手中之酒喝下,苦澀的說道:“難怪,若心無牽掛者,是不會被着簫聲所動,兄臺與我一樣,也是一個俗人。“二人談話間,那吹簫的女子卻是身子一顫,其簫聲,也隨之出現了顫聲。
“若兄臺無事,不如你我二人把酒天明,聆聽明萱姑娘的簫聲。”青年說道。趙亞龍略一沉吟,看了青年一眼,點頭道:“也好。”青年微微一笑,倒滿酒杯道:“我觀察兄臺多日,看你在那河道旁,雖說人在,可心卻不在,如同一個過客。“趙亞龍喝了口酒,搖頭道:“俗人一個,若真說過客,也只不過是虛幻罷了。你不也一樣麼,神在這船上,可身卻不知去了哪裡。”
青年深深地看了趙亞龍一眼,說道:“家裡來了不少莽客,太過吵鬧,於是這神便飛來這裡圖個清靜。”“原來是個有家之人。”趙亞龍輕聲道。“哈哈,家中有個侄女,不過這侄女太頑皮了,而且最近還被一個惡客纏上。”說到這裡,青年笑了出來。兩人閒談少許,便又沒了話語,靜靜的坐在船頭,淋着月光,聽着簫聲,伴着美酒。
深夜過去,天邊露出一絲白光,漸漸照亮了大地。明萱早就已經離去休息,船頭之上,兩個男子卻是一動未動,那簫聲雖無,可耳邊之音卻是沒斷。趙亞龍撿起酒壺,向青年一抱拳,擡起腳步,一踏之下便隨風而去,身影消失在了清晨的一片薄霧內。帝都之中,妖將第一輪戰,已經結束,數百妖將中只剩下四十八人勝出,其餘之人不是敗落便是一勝一負失去了資格。
這持續了數日的第一輪戰,妖將之中除了靴佔之外,無一人受重傷。但神靈之中,卻是死傷極重。畢竟,這是一場神靈的廝殺。尤其是玲琅天的數人,面對妖將點到爲止,可面對同修,則無比辛辣,好似想要藉此機會,展現自身實力一般。
清晨的陽光掃過帝都萬丈廣場,三側高架看臺上,人數比之前更多,畢竟接下來的戰鬥,纔是妖將之中真正的大戰,能留下來的,除了極個別是僥倖外,其餘衆人,均都不是無名之輩。五十七個妖將,從血妖門內走進,一股濃濃的戰意,好似化作了一頭遠古兇獸,在血妖門打開的一刻,呼嘯而出。
廣場正中的金甲男子,神色冷漠,目光一一從進入者臉上掃過,再看到趙亞龍時,此人冷哼一聲。在他看來,區區一個神靈,在我妖靈之地,居然敢重傷一位妖將,這一點足夠他出手殺此人十遍百遍。“在我妖靈之地,這些所謂的神靈,只不過是一羣強盜,來這裡的目的不外乎就是古妖傳承,這些人死就死了,但若敢傷及妖將,則大孽不道。”金甲男子對於趙亞龍極爲不滿,內心更是有了殺機。
趙亞龍冷冷的掃了金甲男子一眼,他修煉最近精研血魔神傳承中的殺戮秘法,對於殺氣極爲敏感。待各妖將與其輔助者全部走出血妖門後,此門轟隆隆間關閉,金甲男子一指身邊那巨大的妖鼓,冷聲道:“奉帝君令,這第二輪有所變化,並非比鬥,而是敲響這面戰鼓。”此言一出,衆妖將均都是面色一變,但立刻均都露出強烈的精芒。就連左翼妖將也是身子一顫,隨即眼中露出滔天兇光。
“戰妖鼓,這是我血妖郡內僅次於龍潭的聖物,以往只是在副帥晉級成爲正帥之時,纔會被賜予敲響此鼓的權利。往常妖將之戰從未出現過任何變動,今日爲何如此……看來從其內選擇兩名副帥之事,並得空穴來風。據說我血妖郡內,所有妖帥即位之時都會敲響此鼓,但此鼓卻是很難敲響,到現在爲止,唯有血帥大人,可以敲出十五下。”議論之聲嘈嘈雜雜,從未有過的迴盪,即便是趙亞龍重傷靴佔之時,比之現在的議論聲也要弱上不少。
金甲男子哼了一聲,好似奔雷傳遍廣場,待安靜後,他儘管內心也是不解帝君的安排,但仍然冷聲道:“此鼓是我血妖郡第一任帝君留下,傳聞以古妖之皮做成,血氣不足者,未敲響便自身崩潰,響動三聲是爲強者,六聲則爲天才。以你們的實力,能超過三下者着實不多。
“此輪規則,妖將與各自輔助者所敲之聲疊加。”此言說完,金甲男子不待四周觀看者再起議論,右手一指妖將中的一人,喝道:“妖將羅韓出列。”妖將之中,走出一人,此人目光冷漠,一身鎧甲在走動中發出清脆之聲,踏步間,此人來到那妖鼓之下。他望着妖鼓,眼中驀然間爆出一道精芒,點燃心中濃濃的戰意。
他並未立刻出手,而是安靜的站在鼓下,體內妖力運轉,調整內息以便達到最佳狀態,羅韓對於敲響這妖鼓,內心沒有自信,畢竟此鼓對他來說,是聖物一般的存在。金甲男子看了羅韓一眼,內心暗道:“以羅韓的修爲,能敲響四下。若強行敲第五下,定會血氣崩潰。”他只看一眼,便閉上雙目。
四周所有人的目光,在這一刻,全部凝聚在了羅韓身上,羅韓神色如常,始終在調整內息,爲了防止外界打擾,他合上雙眼,對於外界一切,不聞不問。漸漸的,他身體外散出一股濃濃的妖氣,這妖氣成散發狀,升至半空,其內雲涌不斷。四周高架看臺上,陣陣低聲的議論,此起彼伏。
“這羅韓也是修煉殺戮術法多年,今日第一個上場,恐怕會一鳴驚人。不過這妖鼓乃是吉妖之皮煉化而成,羅韓即便是真的敲晌,也定會被反震成傷。”看臺之上八位妖帥也是看向羅韓,眼中露出感興趣之色,但他們卻是沒有如常人般議論,而是彼此一眼看去,就可猜測十之八九。六位副帥,雖說沒有正帥的眼力,但畢竟修爲高深,此刻也能猜出端倪,唯有那玄副帥,其目光不是看向羅韓,而是望着妖將之中的趙亞龍。
“不知你能敲響幾下。”他正琢磨,身邊黃副帥輕笑道:”玄副帥,你我的賭約,老夫恐怕要贏了,你選擇的那個神靈,只能自己上場,如此一來,必敗無疑。”
玄副帥冷哼一聲,說道:“你且拭目以待,此人絕非你想象的那麼簡單。”兩人交談之時,忽然廣場之上羅韓,雙目猛地一張,整個人在這一刻好似戰神附體,他眼中爆出的精芒如同皓月。一聲似虎似龍的低吼,從羅韓口中傳出,他雙腳向地面一踏,整個人好地出鞘的利劍,在半空中劃過一道短暫的長虹,奔向妖鼓而去。
身在半空,他右手雙指成劍,整個人在這一瞬間,精氣神全部凝聚,化作雙指之間,瘋狂的衝出,點在了妖鼓之上。妖鼓漆黑的鼓面,略微凹下,只不過這幅度卻是很小。在凹下的剎那,卻又迅猛的彈回。“咚!”低沉的鼓聲,迴盪天空,傳遍廣場,延伸整個帝都,波及小半個血妖城。
在這鼓聲響起的一剎那,羅韓立刻感覺到一股無法想象的巨力瘋狂的從妖鼓內傳來,順着他的身體勢如破竹般衝擊。羅韓面色蒼白,他雙眼露出殺氣,不但沒退,反而再次踏出一步,右手雙指毫不猶豫的又一次點在了妖鼓之上。
“咚!”鼓聲再次響起,如同奔雷落地。羅韓低吼中,身體外的妖氣,頓時化作一個個妖異的面孔,這些面孔均都露出痛苦的表情,在妖氣內幻化而出後又立即消失。周而復始,每次這面孔消失,便立刻有新的面孔出現。
“殺戮秘法*噬魂血煞!”羅韓的聲音如同來自九幽地獄,他聲音一落,但見他身體外那些無盡的痛苦面孔立刻好似在困境中找到了出口一般,瘋狂的向着羅韓手掌衝去。他整個手掌,頓時閃現出刺目的藍芒。羅韓大喝,右手成掌,向着妖鼓拍去。他手掌尚未碰到妖鼓,其掌風便瘋狂的吹去,敲響了妖鼓。
“咚!”第三聲迴盪天地,在這一刻,四周之人頓時動容,以掌風敲響此鼓,雖說這裡面有些取巧,但卻不能不說,這噬魂血煞的強悍。掌風掃過,羅韓手掌按在了妖鼓之上。“咚!”幾乎是第三聲迴盪的瞬間,第四聲便緊緊的追來,兩聲鼓鳴幾乎形成一道,化作奔雷滾滾。羅韓右手迅速收回,身子急速的退後,在地面上蹬蹬蹬退出百丈之外,這才穩住身子,他深吸口氣,面色妖異的紅潤,一口血氣被其強行壓下。
他的手掌輕顫不已,已經失去了直覺,體內妖力更是耗費八成,融於那噬魂血煞之內。“四下!妖將羅韓的輔助者,出列。”金甲男子平淡的說道。“我沒有輔助者。”羅韓深吸口氣,沉聲道。金甲男子看了羅韓一眼,目光移開落在了妖將衆人之中,挑選下一人,他首先看向趙亞龍,內心冷笑,但卻並未讓趙亞龍出場,而是一指人羣中的龍魔,喝道:“妖將龍魔,出列。”
此言一出,四周之議論聲,瞬間消失,所有人的目光,全部籠罩在一人身上。此人身穿鎧甲,在其臉上,有一個猙獰的面具,一頭黑髮隨風而動,他從衆人中走出,步伐不快,但落在四周看臺之人眼中,卻好似與心跳的頻率一般,給人一種極爲詭異之感。
“妖將龍魔,三百年前妖將第一人。此人常年駐守在邊境,據說在火妖郡人眼中,這龍魔的人頭,價值不菲。其修煉功法神秘,到現在爲止,也只是施展過星辰轉屑功這一式神通罷了,此人敲妖鼓,我確信最少可以五下以上。”
“龍魔。”地帥仔細的看了一眼龍魔,嘴角露出一絲微笑,說道:”此子若再經歷一次龍潭磨練,可稱爲副帥之中前三人。”在他旁邊,坐着一個紫袍中年男子,此人相貌儒雅,此刻笑道:“莫非地帥動了愛才之心不成。”地帥哈哈一笑,點了點頭。“此子,若能敲響六下,那即便沒有成爲副帥,我也會爲他推薦。”地帥笑道。
龍魔從容而行,向着妖鼓走去,四周之人的目光,隨他而動。在距離妖鼓十丈時,龍魔停下,望着妖鼓,眼中一片平靜,他沒有去耗費時間調整內患,贏接便是虛空打出一拳。“咚!”鼓聲迴盪,低沉中,如同悶雷。龍魔全身鎧甲立刻好似被狂風吹動一般,發出劇烈的咔咔之聲,他的頭髮,也是隨風亂舞,只不過龍魔的身子,卻好似釘在了地面一般,紋絲不動,甚至連面部沒有半點改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