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迷糊糊睡着了，又迷迷糊糊醒過來。
也不知道時間過去了多久，鹿靈犀忽然醒來，聽到了敲門聲。
她摸了摸自己的額頭，連自己都覺得滾燙，強撐着坐起來，眼前一陣發黑，霎時間就是一身的大汗。
勉強答應了一聲什麼，她強撐着掀開被子要下牀。
被子一掀開，她卻頓時就打了個哆嗦，直覺得身上一陣發冷。
這時她才恍惚注意到，原來身上的真絲睡裙已經被汗水給打溼透了。
但也顧不上別的，她知道這麼燒下去會把自己燒成傻子的，必須去醫院，於是還是強撐着起來，一路扶着牆過去，打開了門。
這一路走過去，不消說的，又是一身的汗，手搭上門把手的那一刻，她覺得自己已經虛弱到隨時可能倒下去。
門打開，一個高大的身影瞬間就把她籠罩住了。
她擡起頭來看了一眼，確認是個很熟悉很熟悉的面孔，昨天晚上還見面來着，頓時就覺得心裡一鬆，“我……難受……”話沒說完，她身子一軟，整個人雖然下意識地抓了一下門把手，但還是一下子就往後倒過去。
然後她就覺得，自己的身體被一條有力的臂膊給抱住了。
這下子心裡越發的放心了，隨後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等到再次醒來時，她清楚地聞到了醫院的消毒水的味道。
睜開眼，能看到頭頂的節能燈的燈光顯得有些無力——儘管腦子還迷糊着，但她下意識地知道，現在應該是白天。
然後有聲音傳過來，有個男人在說話。
“還沒醒，但燒已經退了，大夫說沒什麼問題了，不過還是讓她在醫院裡消消停停的呆兩天吧！你叫趙洵美是吧？”
“是，李總，我是鹿姐的經紀人趙洵美。”
“嗯，這樣，公司裡是有制度的，不能她想怎麼樣就怎麼樣。像現在，她都病成這樣，居然沒人知道，要不是她主動給我打電話，我都不知道，這不行。一個身邊的助理，是必須要配備的。”
“是，李總，都是我的錯……”
“我不管誰的錯，也沒有要追究你的意思。回頭她醒了，我跟她說，這事兒我說了算！第一，你負責去跑跑，咱們公司裡不少經紀人都幹過這個活兒，你也可以向他們請教一下，買也好，租也行，幫她弄個大一點的房子，公寓，別墅，都行。第二，要配一個生活保姆，加一個工作助理。”
“是，李總，我知道了，我馬上去辦！保證辦好！”
“嗯，那行，你去忙吧，這裡我守着就行。”
“好的李總，那我……走了！”
“嗯。”
…………
迷迷糊糊裡，鹿靈犀聽着那邊的對話，一開始就覺得這個聲音耳熟，而且好像清楚地知道他是誰，她只是詫異，他是怎麼跑過來的？
然後有些事情開始被逐漸回憶起來。
自己好像又燒起來了，然後給老陳打了個電話。
嗯，一定是老陳，或者趙洵美沒憋住，給他打電話了。
聽他在那裡訓趙洵美，尤其是聽到他那麼不講道理的非要趙洵美去給自己找房子、添人，她心裡又是無奈，又是覺得一陣陣的溫暖。
就是……有點霸道啊！
但很快她就又想起來：咦？不對呀！老陳呢？
再次睜開眼睛，她下意識地左右看了兩眼，居然沒發現陳可芳。
就在這個時候，那邊傳來一聲輕輕的門響。
然後，一個高大的身影走了過來。
霎時間，腦海中原本模糊的一些事情，一下子就清晰起來。
對上號了。
但她心中越發詫異，“不對呀！”
她清楚地記得，好像自己打開門，就是這麼一個高大的身影一把抱住了自己，然自己一下子就心裡踏實了。
但是，怎麼會是他呢！
一隻手在眼前晃了晃，鹿靈犀扭頭看過去。
李謙笑着，“醒了？”
鹿靈犀弱弱地點了點頭。
聲音有些乾澀，她問：“你怎麼來了？”
李謙笑了笑，在病牀旁的小凳子上坐下，從口袋裡掏出一個手機來，遞過去，“呶，你的手機，陳老師打電話來的時候我替你接的，怕再有電話會吵到你，就替你拿着呢。”
鹿靈犀伸手接過來，這才注意到，自己的手背上粘着輸液的醫用膠帶。
人有點虛，胳膊都沒什麼勁兒，動一動就覺得自己快死了。
接過來，她擡頭看了李謙一眼，見李謙臉上仍是那一抹笑容，她就深吸一口氣，打開手機，結果第一個界面就是通話記錄。
即便現在腦子還有點迷糊，但她還是清楚地看到，上面記載的最近的幾條通話信息——最近的一條，是經紀人趙洵美的，就在一個小時以前，倒數第二天，是陳可芳，在三個多小時以前，再往前的一條，四個多小時以前的，居然是李謙！
她下意識地點開那條通話記錄，裡面記載的居然是撥出電話，而時間，是上午九點多——鹿靈犀一下子有點懵。
這時李謙開口說：“上午陳老師打你電話，問你好點了沒，當時你正輸液呢，我替你接的，告訴她我把你送醫院來了，不過已經打上針了，沒什麼問題。她就沒再來電話。剛纔不知道你聽見了沒有，是你的經紀人，趙洵美，她來電話問你好點了沒，我就告訴她情況，不讓她來，她還是來了。”
鹿靈犀看着他，說：“我早上可能是燒迷糊了，還以爲是給老陳打的電話呢！”
李謙笑笑，說：“沒事兒，我反正最近手頭上也沒什麼工作，陳老師反倒是估計有課要上，我送你過來，正好！”
鹿靈犀收回目光，“嗯”了一聲。
片刻後，李謙說：“我剛纔跟你的經紀人說了，讓她給你打聽下房子，你該換個房子了，不爲別的，你身邊怎麼也該有個人，平常能給你照顧下衣食起居什麼的。但你現在那個房子太小了，住不下別的人。”
鹿靈犀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
她的確是挺喜歡一個人住的，不喜歡自己的房子裡還住着別人，覺得多一個人都不如自己待着清淨舒服，而且她也不覺得自己需要被照顧，平常自己買買菜做個飯什麼的，還怪自在的。實在犯懶，還可以出去對付一口嘛！
尤其是，她比較不喜歡有些明星一旦紅起來就換大大的房子，保姆啊助理啊保鏢啊什麼的，動輒出個門就三個五個的帶着。
那種做派，令人生厭。
不過，不知道是不是病中虛弱的緣故，回想起剛纔李謙對自己的經紀人下命令時候斬釘截鐵的語氣，她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點了點頭，“嗯”了一聲。
她想：或許老陳說的真的不是沒有道理？過去的自己，實在是太過理想主義了？
再一想：那麼多明星、演員、歌手，都用助理，應該也不是全無道理的吧？而且，如果能多個人給自己做飯，好像的確是能省下不少時間和精力來做別的事情。——自己手癢了、閒了、想動彈了，大不了給保姆放個假嘛！
這麼一想，似乎李謙的安排也無不可。
頂多就是想一個人待着的時候，就回到自己現在的小房子裡去嘛，他又不能時時刻刻盯着自己，又不會捆住自己的腿。
她仰頭，看着李謙，輕聲地說：“謝謝你。”
李謙笑了，擡起手腕看看錶，問她：“這都快兩點了，餓了吧？”
鹿靈犀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不知道是不是纔剛退燒的緣故，她是真的不餓。
但她旋即想到，這個點兒，李謙是肯定餓了的——他們在學校的時候就一起吃過很多次食堂，後來又在一個劇組待過好幾次，甚至有一段時間，鹿靈犀作爲導演助理，是負責幫李謙拿飯的那一個，所以她清楚地記得，李謙的飯量可是不小，中午那一頓，他自己甚至需要兩三份米飯。
於是她趕緊說：“你肯定餓了，你出去吃飯吧，我已經沒事了！”
但話出口，她又覺得這麼說有歧義，好像是隻讓李謙出去吃個飯似的，於是又趕緊說：“我也醒了，應該也已經退燒了，你不用管我了，公司裡那麼多事情，你吃過飯就回去吧！我給老陳打個電話，不然給趙洵美打電話，讓她們過來陪我就行。……不能……老是耽誤你！”
李謙笑了笑，想說什麼，但猶豫了一下，他卻點了點頭，說：“也行！”
鹿靈犀聞言，先是鬆了口氣，繼而有些莫名的淡淡失望。
連她自己也搞不清，自己怎麼會有失望這種情緒。
但是頓了頓，李謙忽然又說：“鹿老師，你別多想。”
話開個了頭，鹿靈犀就目不轉睛地看着他，他倒是沒有看過來，反而把目光久久地放在窗戶的位置，平靜地說：“不管是師生也好，還是老闆與下屬也罷，再不然，我是萬惡的資本家，你是負責幫我掙錢的，也或者，咱們是意趣相投的好朋友，大家都熱愛電影，都在努力的做好電影，都是同路人，等等吧，怎麼都好，你別多想，我沒有別的意思，我也不是……”
說到這裡，他自己忽然笑起來，終於多了些平日裡爽朗的樣子，而且也終於扭頭看向鹿靈犀，笑着，自嘲一般地說：“外面都說我是個花花公子，我雖然好像沒資格說自己不是，但你該知道的，我不是他們說的那種人，對吧？”
這個是真的。
一起待過好幾個劇組，平常又在一個公司裡，而且交往頗爲不少，甚至鹿靈犀還認識好幾個對李謙異常傾慕的女孩子，且與她們頗多交往，聽她們訴說過很多對李謙的愛慕與朝拜，以及愛之不得的小小嘆息與幽怨，所以她知道，如果李謙真的如外界所傳說的那樣，是那種見個漂亮女孩子就恨不得立刻撲到的花花公子，他身邊的女人，早就不是現在這個數兒了。
別人不說，她自己就是個最好的例子。
除了過往的師生情感，除了意趣相投的那份相知，以及那偶爾會從他眼中捕捉到的那一份極弱極弱的對自己美色的心動，以及更多的剋制之外，這麼多年相處下來，她並不曾從李謙身上見到更多的慾望。
於是她認真地點了點頭。
李謙笑起來，“所以，你是導演，我是你的老闆，或者再加一點，咱們是好朋友，好知己，但是沒有別的，對吧？”
鹿靈犀再次認真地點頭。
然後她忽然說：“你只是心軟，不懂得該怎麼拒絕別人。”
李謙笑了笑，點點頭，繼續自嘲，“其實……也好色！”
鹿靈犀沒忍住，噗嗤一聲笑出來。
儘管還很是虛弱，但這個時候，鹿靈犀原本蒼白的臉上，卻莫名地露出一抹健康的紅豔來。並且，她很認真地點了點頭。
“你還真誠實！”
李謙不好意思地笑笑，“實話嘛！”
鹿靈犀又笑起來，但很快，她說：“你其實……還挺能剋制自己的！”
旋即，不知道是不是李謙剛纔的這番話，把她心頭的結給暫時解開了，她忽然又忍不住問：“剋制起來，也挺辛苦的吧？”
說這話時，她想起秦晶晶，想起何穎玉，想起那很多過去幾年驚豔了大銀幕和小熒屏的那些美豔的面孔來。
李謙又笑，說：“其實……比如說，你明知道她現在生着病呢，就算是再心動，也不至於那麼畜生，對吧？”
他說：“也不難！”
鹿靈犀騰的一下子紅了臉。
她沒想到，剛纔還說得好好的，李謙會忽然來這麼一句！
說是玩笑，近乎調戲。
關鍵是鹿靈犀隱約記得，自己早上那會子發燒，好像是出了不少汗，加之就只穿了一件真絲的吊帶睡衣——她能大概想到，當門打開，李謙看到的是自己一個什麼樣的形象。
其實她一直都知道，對於男人來說，自己的確挺誘人的。
更何況是今天早上的樣子。
不過奇怪的是，李謙這麼說、這麼調戲自己，自己心裡居然沒有生出絲毫反感的感覺，反倒只是有些羞澀，和一點點的……甜蜜？
李謙站起身來，說：“那我走了。你給陳老師打個電話吧，讓她過來陪陪你。”
鹿靈犀點了點頭。
然後，他就真的起身往外走。
頭也不回地出了門。
然而一分鐘之後，甚或還不到一分鐘，鹿靈犀正躺在病牀上，回想兩個人剛纔的對話，還沒有來得及給陳可芳打過電話去，病房的門忽然就被人推開了。
陳可芳鬼鬼祟祟地溜進來，臉上帶着一抹壞笑。
“呦，呦，行啊你，居然知道生病的時候是最好的藉口，把電話打給他讓他送你來住院。看來我昨天沒白說……”
鹿靈犀愣了一下，然後忍不住就泛了個白眼——敢情她就一直偷偷在外面守着呢！只等李謙出門了才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