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縷陽光從窗外灑進來,將屋裡的一切都籠罩上淡淡的金黃。紗帳之下、錦被之中,相擁而臥的人兒交頸纏綿,一片寧靜甜蜜的氣息。
眼簾微微掀動了幾下,光緒猛地睜開眼來,心頭一慌。
昨晚,他夢見了從未見過的美好,他的婉貞柔順地依偎在他懷中,任他爲所欲爲,綻放開全部的身心只爲他,甜蜜地點着頭說她要給他生孩子……
心都疼了啊她不會知道他多少次從這樣甜蜜的夢境中醒來,卻在一室的悽清中冷卻了心情,任由一個人的孤寂和冰冷啃噬着他的內心……
黯然嘆息着,他偏過頭,突然,愣住了。
眼前的人兒……難道,不是做夢?
昨晚的一幕幕又回到他的腦海,是了,是了啊那不是做夢,真的不是做夢他的婉貞,他全心全意愛着的婉貞,真的把自己交給了他啊
心,顫抖着,飛揚着,忍不住輕輕伸出手,撫摸着她的臉頰。從指尖傳來柔軟和溫暖,她……是真的呢
寧靜的呼吸有點紊亂,她不滿地揮了揮手,像趕蒼蠅一樣趕了趕,嘟噥了兩聲估計是在咒罵着這個不讓自己好好睡的傢伙,嬌憨的模樣,像極了一隻可愛的波斯貓,再是張牙舞爪也不掩與生俱來的妖冶和魅惑。
他低沉地笑了,看見她的眼袋上清晰的兩個大黑眼圈,還有這副睏倦疲憊的神態,看來,昨晚上的需索無度真的是累壞了她啊
慢慢的幸福洋溢在心間,還有男人特有的滿足與自豪,他看着眼前酣睡的女子,眼光從她的臉一路下滑,滑落她的肚子,眼中的顏色瞬間加深。
她說她要給他生孩子的啊經過了昨晚,是否已經有一個小生命進駐了那神聖的樂園、神秘的生命發祥地?腦子裡幻想着她懷着自己孩兒的模樣,他竟有些迫不及待起來,真的、真的很想看看,當她懷上他的孩子的時候,會是怎樣的妖媚入骨?
緩緩起身,走到門前才輕聲叫道:“鍾德全。”
“奴才在……呃”原本習慣性扯開尖細的嗓子說話的鐘德全被他一瞪,半截話頭就這麼吞進了肚子裡。被光緒臉上惱怒的表情嚇了一跳,他趕緊扯出一抹諂媚的笑容,巴結地說道,“皇上,您醒了只管叫奴才就是,怎的自個兒就爬起來了?奴才該死,奴才這就服侍您更衣”
“噓”光緒惱怒地看了他一眼,壓低了聲音道,“別吵着了貞兒,出去穿衣吧。”
鍾德全這才恍然大悟。他就說嘛,怎麼皇帝一早起來就是這副臭臉?難道福晉昨兒晚上服侍得不好?敢情人不是在生佳人的氣,而是自己不會做事送上門去被訓啊
不過,能夠看到皇帝和福晉走到今天,就算被罵死也值得了他眨了眨眼睛,眨掉眼中的淚意,看着皇帝道:“奴才該死奴才遵旨萬歲爺請隨奴才來。”
兩人來到偏殿裡,鍾德全這才命兩個小宮女送來了龍袍,穿好衣服,洗臉淨手,然後纔是早飯時間。
光緒咬了一口清爽細膩的菜包子,覺得味道還不錯,於是吩咐道:“讓御膳房多做幾個這種包子,給福……給貞兒溫着,等她醒來吃。”
鍾德全急忙應了一聲,然後便差了小太監去御膳房傳旨。等光緒吃完,他服侍着漱了口、擦了手,這才小心翼翼地又問道:“萬歲爺,如今福晉已經……那以後宮裡的人該怎麼稱呼?這一應吃穿用度又該如何對待?”
方纔皇帝的那一番遲疑和用詞他可都停在耳裡。以前的時候福晉還只是個福晉,也就罷了,可如今既然已經成了皇帝的女人,那就該好好斟酌斟酌,不能再像以前那樣糊里糊塗過着,亂七八糟侍奉着,萬一出了什麼差錯,那豈不冤枉?
光緒想了想,知道以婉貞的性子,最是討厭別人替她做任何決定,若是她自己願了,不用多費脣舌也能達到目的,可若是她自己不願,那不論使出什麼手段,越是強硬就越會將她推得遠遠兒的。
張了張嘴,他正要說話,卻見一個小太監匆匆跑進來,跪拜道:“啓稟皇上,醇親王、多羅郡王在外求見。”
他便把到口的話嚥了下去,點點頭道:“宣。”
小太監又跑了出去,鍾德全看了看皇帝,不再說話。
等了一會兒,只見載灃和載洵身着官袍匆匆走來,在光緒面前一甩箭袖,跪拜道:“臣弟參見皇上,萬歲萬歲萬萬歲。”
“起來吧。”光緒淡淡地說道。
兩人站起身來,額頭上還有隱約的汗珠,可見是多麼着急趕過來的。兄弟倆叫換了個眼色,都不知道皇帝這麼十萬火急將他們找來究竟是爲什麼?
光緒似乎已經陷入了自己的思緒中,一言不發。載灃和載洵自然也不敢打擾,只得在一旁靜靜等待着。他們可是一收到皇帝的命令就丟下手裡的事情馬不停蹄趕回來,至今也不知發生了何事。難不成皇帝把他們叫回來就是爲了罰站的?
如果真是那樣……他們也只有認了啊
光緒卻是真的有些神思恍惚。叫他們兩人回來乃是昨日一怒之下做出的決定,本意是爲了好好懲治一番那兩個姦夫yin婦。但今天一覺醒來,他卻覺得自己的心態已經變了,重懲的話語再也說不出來,憤怒的念頭似乎也沒那麼強烈了。那麼,叫他們回來做什麼?這個問題該如何結局?
沉默了半晌,他終於打破了沉寂,緩緩說道:“朕要換掉禁軍副統領覃紀,你們有沒有什麼好人選推薦?”
載灃和載洵一愣。
禁軍一向被視爲皇帝安危的最後一道防線,禁軍統領的任命非常重要,等於是將皇帝的身家性命交給了別人,不能不慎重。但,這件事情雖然重要,卻也沒到那種十萬火急的程度吧?且不說還有一位副統領,不是還有一個正的在嗎?相比之下,一個副統領的撤換並不是什麼太過嚴重的事情了,值得讓他們放下一切趕過來嗎?再說了,好端端的爲何無緣無故要撤換親信?
兩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載灃出頭,問道:“皇上,敢問爲何要撤換覃紀?”如果他沒記錯的話,皇帝對這個人應該還算是欣賞的吧?
光緒微合着眼睛,眼皮子都沒擡一下,彷彿在聊天氣一樣說道:“他與瑾妃私通,穢亂宮庭。”
載灃和載洵頓時齊齊倒抽了一口涼氣。
怎會發生這樣的事?覃紀此人他們是知道的,很有些本事,人也長得周正,看上去很是踏實的一個人,怎會做出這樣不知輕重的事來?況且,如果這是真的,爲何光緒的表情會如此鎮定?彷彿被戴了綠帽子的人不是他似的,那麼平靜自若
載洵輕輕呼了口氣,小心翼翼地問道:“皇上……不知此事可曾查實了?”
光緒終於瞄了他一眼,然後說道:“瑾妃和他已經當場認罪了。”
那一眼看得載洵渾身發冷,再聽到這話的內容更是覺得通體冰寒。
他不敢再懷疑此事的真實性,但卻仍舊迷惑於光緒的態度,爲何竟會如此平靜?
載灃深深吸了口氣,強壓下心中的震驚,緩緩說道:“覃紀身爲禁軍副統領,卻辜負皇上的信任,做出此等天理不容的事情來,臣懇請皇上從嚴懲處,以儆效尤”
若要嚴懲,不僅是覃紀,連瑾妃也要被拖累。可載灃卻連一個字都沒提到她,甚至根本就沒想起她,可見在這幾兄弟的心中,瑾妃也就比那路人甲乙丙丁好不了多少。
光緒微微皺了皺眉頭,道:“此事朕自有定斷,爾等無須擔心。眼下要緊的是,要趕緊重新任命一個禁軍副統領,以免出了亂子。”
載洵強迫自己集中起精神來,想了想道:“皇上,臣弟以爲,此事不能着急。忙中容易出錯,尤其是在現在這種時候,皇上身邊的人更是需要謹慎,否則萬一弄不好讓奸細混了進來,那就不僅是禁軍出亂子的事了,更加會危及皇上的安危。臣弟想,必須慎重對待,不宜在此倉促下結論。”
載灃忙道:“老六說得對,皇上,臣弟附議。”
光緒本就被載洵說得有些動搖,如今再聽載灃這麼附和,便也歇了一定要馬上找到人選的心思。況且這本就是他倉促間匆忙找來應付的話題,其實並不着急要辦,便也就這麼算了。
看了看兩人,被他一怒之下匆匆忙忙叫來,卻一點事都沒做,不由心中升起一絲歉疚,放緩了聲調說道:“好了,沒什麼事了,你們跪安吧。回去好好休息休息,不必急着手上的差事。”這是變相地給他們放假了。
兩人又是面面相覷,只覺得今日這皇帝實在怪異之極。載灃忍不住躬身說道:“臣弟多謝皇上體恤雖然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但臣弟懇請皇上以龍體爲重,切不可因那兩個寡廉鮮恥的小人而氣壞了身子,讓天下蒼生擔心。”
明明一眼就能看到他如今的狀態,哪裡有什麼擔心、生氣的樣子?這番做作無非是爲了想解開心中疑惑,光緒看了看他,又看了看同樣一臉迷惑的載洵,默默嘆了口氣。
“你們放心吧。朕如今已經冷靜下來了,不會有什麼事的。”他說道。
載灃和載洵更加奇怪了。光緒年輕的時候脾氣便不好,後來雖然歷經劫難,心機變得深沉,脾氣也學會了收斂,但沒理由發生這種事情卻那麼快便平息下來的。光緒沒那麼好的脾氣和自制力,那麼究竟是爲何會有這樣的情形?
光緒看着他們,嘴角一彎,乾脆直截了當問道:“你們是不是覺得朕如今的平靜很是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