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子顯示屏滾動着藍光,易徵的視線定格在「丁三班循環賽成績」那行。
2勝16負的數據在液晶屏上格外刺眼,他的名字下方標着猩紅的「降級待定」字樣。
位於浙省的雲奕棋院是中國圍棋七大棋院之一,更是華東地區無可爭議的圍棋第一地!
中國圍棋七大頭銜之一,華東地區圍棋頭銜“神算”,也一直牢牢把握在雲奕棋院的棋手手中,從未被其他人得到過。
這裡也是華東乃至中國無數渴望成爲圍棋職業選手的少年,夢寐以求的棋院。
甚至一度被譽爲中國圍棋職業選手最大的搖籃之一。
有人說,只要進入了雲弈棋院,就相當於半隻腳進入了職業世界。
中國每年新入段的職業,雲奕棋院在最差的時候也佔據了四分之一,巔峰的時候甚至達到了每年新初段的半壁江山。
而作爲在棋院學習夢想着進入圍棋職業世界的衝段少年們,也根據着學生的不同水平劃分爲甲乙丙丁四個級別的班級。
丁級班是雲奕棋院最低級的班級了,這代表着易徵降無可降,似乎只面臨着最後一條路……
退學。
周圍的人都在討論着自己這次的成績,甚至沒有人注意到易徵這個倒數第二的名次。
以前天才少年易徵的倒退是新聞,現在早就已經是所有人習以爲常的事情了。
沒有什麼可以值得關注的,就像你不會關注隔壁班有人考倒數第二一樣。
甚至因爲時間是太長了,一開始,甚至稍微早一點與易徵並肩走在一起的同學,要不然早就已經進入職業世界征戰,要不然早就已經黯然退場轉換賽道了。
就只剩下易徵似乎還是不信邪,繼續在一條路上走到黑。
明明已經撞到南牆了,還在不停的用頭撞着那個似乎已經不可能突破的圍牆。
“易徵,來辦公室一趟。”
看到手機上收到的通知,易徵的心往下沉了一下。
雖然他早就預料到這個結果,但是當事情真的來臨的時候,這根稻草未必是一個十五歲的少年可以承擔起來的。
易徵站在掛着辦公室的灰黃色木門前,手裡的汗珠已經將門把手浸透,但卻遲遲不敢打開大門。
門內傳來棋子落枰的清脆聲響,每一聲都像敲在他緊繃的神經上。
“進來。”
推開門時,墨香混着沉香木的氣息撲面而來,但易徵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壓抑。
似乎在等待着最終的審判到來一樣。
作爲易徵老師的曹明背對着他,雖然看不清楚他面前棋盤的全貌,但是僅通過楸木棋盤露出的一角黑白兩子,易徵也清楚的記得這是哪一局。
七年前,噩夢的開始。
“坐,坐,就是這一次期末的成績出來了,按照慣例跟你們談談心。
沒什麼其他的事情,別搞得好像出什麼大事了一樣。”
曹明聽着開門的聲音就知道是誰走進了辦公室,指尖摩挲着一枚雲子,玉質的棋子在他指間流轉着月華般的光暈。
一邊說着一邊擡頭看向了走到自己對面的易徵。
易徵緩緩的坐在了自己老師的對面,看着棋盤右下角那片死氣沉沉的白棋,曹明的話,讓他拉回到了八年前的回憶當中。
八年前,易徵七歲,僅學習圍棋半年就已經擊敗了當時在縣城教導他的圍棋老師,被火速挖掘到了雲奕棋院。
所有人都認爲易徵是一個天才,而事實證明易徵並不是一個天才,他像是一個天生爲圍棋而生的神靈一般。
剛進入道場短短時間內就已經直接衝擊到甲級班級的前八位,直接獲得了當年的職業定段賽資格。
雖然在職業定段賽以一名之差遺憾沒有成爲職業選手,但是沒有一個人認爲這是一次失利。
剛剛八歲的少年就已經有這樣的成績了,明年的定段賽會是問題嗎?
甚至是必然打破由韓國天才李峻赫所創造的九歲七個月四天的最年輕入段成績。
不管是誰都是如此認爲的,易徵也是如此。
不過易徵並沒有被周圍的鮮花掌聲弄暈頭腦,依舊在每天的刻苦鑽研棋譜,不斷的訓練自己。
因爲易徵知道,所謂的進入職業也不過是一個開始罷了,真正的職業世界,世界大賽,奧運會,纔是自己的征程!
一直到那一天,噩夢開始了。
易徵狀態極爲不佳的輸給了一個甲級班中游的棋手,起初他並沒有放在心上。
誰都有狀態不佳的時候,圍棋世界勝負更是家常便飯,從來沒有一個人說可以保證自己一局不輸。
全年勝率能保持在百分之七十以上便絕對已經可以說是世界t1級別的棋手了,哪怕是t0級別也不能百分百保證自己的全年勝率一定在百分之八十以上。
所以哪怕輸了一個比自己差一點的對手,易徵並沒有放在心上,只要調整好自己就行了。
但接下來的事情,卻遠遠超過了易徵的預料。
失敗!失敗!接二連三的失敗!
易徵發現不知道到底什麼時候,自己的棋,自己的思維,突然遲鈍了一般。
如果說易徵原來是一把無堅不摧的利刃,但現在這把利刃上面不知何時已經鏽跡斑斑了,甚至不如一把砍柴刀。
曹明作爲挖掘易徵的伯樂,本來只是認爲易徵年紀太小承擔的期望太大,遇見挫折一時之間慌了神。
恢復一下,易徵說不定還是有希望的,還鼓勵他繼續參加定段賽。
畢竟最年輕定段者如果出現在自己所教導的學生當中,對自己來說也是巨大的成績。
但可惜的是,在無數人期待的目光當中,易徵倒在了本賽,甚至是完全無緣職業的戰績。
之所以沒有倒在預賽是因爲易徵作爲上一屆的成績優秀者可以直接進入本賽。
而在後面幾年當中,易徵甚至有直接倒在了預賽的時候,在道場的班級也從甲班一路退到了丁班,最後直接失去了參加圍棋職業定段賽的資格。
至於這八年當中易徵到底經歷了有多少酸楚。
只能說,如人飲水,冷暖自知。
看着坐在自己面前面如死灰的易徵,曹明忍不住嘆了一口氣。
當年的易徵被整個棋院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現在卻已經沒有多少人在意了。
只是一個交了學費,學校沒有把他趕走的學生罷了。
甚至……
“也別太灰心,第一次進入待定而已,只要下一次成績稍微好一點,也不會有什麼太大的問題的。”
曹明看着不說話的易徵安慰了一句,相比於易徵的圍棋,有時候他更關心作爲學生的心理問題。
畢竟除了圍棋以外,很多時候人生還有更多的選擇。
只是易徵這個孩子實在是太固執了,偏要一條路走到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