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我剛剛這是……進入到“心流”了嗎？
12月14日晚七點半，南韓昆池度假村。
在緩緩退出心流狀態之後，疲憊不堪的年輕領軍感覺自己的大腦一時有那麼點遲鈍。
……嗯，確實是這種感覺。
果然……
之前我還是想得太多了呀！
華夏在位棋聖於心中小小感慨了下，隨後下意識地想擡眸看向自己的那位“夙敵”，由衷地向她分享此時的暢快與愉悅。
不過就在這時，他突然意識到一個問題……
誒，最後這棋誰贏了？
剛剛比賽時只顧努力追了，最後都沒來得及細細點目！
小官子時自己評估的時候……感覺差不多？！
儘管對於這盤棋，無論何種結局他都可以接受。但圍棋畢竟是爭勝的遊戲，即便想要和那位“宿敵”好好暢談一番，那總得先弄清個結果才行。
而就在雷歧一時尷尬在當場時，卻見此時一旁的工作人員拿着平板上前向芮昭確認道：
“經過計算機清點，黑勝半目。
“芮昭九段，請問您是否確認這一結果？”
……黑勝……半目？
而直到聽到這句話，雷歧才終究確認了最後的比賽結果，疲憊的他心中不禁頓時升起一種額外的喜悅。
明明……中刀後一度已經陷入絕境的……
結果最後贏了？！
雖說與自己認定的“宿敵”能夠在世賽決賽的賽場上盡情一戰已經足夠令人享受，但如果最終能夠在苦戰之後頑強逆轉，這自是更爲美妙的體驗。
但……
此時被工作人員用詢問的芮昭卻一副沒有聽到的樣子，同樣已經從“心流”中退出的當世昭君只是怔怔地看着盤面，如同被封印在琥珀中的蝶，半天維持着凝固的姿勢。仿若依舊沉浸在棋局當中，半天沒有一點回應。
而看到這一幕的雷歧本來明媚的心情瞬間蒙上一層陰霾。
圍棋是極難有平局的項目，每盤比賽幾乎都要決出明確的勝負。
有人勝，便有人敗。
儘管他本局在在位名人鍛造的鋒利飛刀裡僥倖逃出，並憑藉着“心流”狀態下更勝以往一籌的內功成功逆風翻盤、扳回一城。
可與之相對，本局比賽前半盤發揮極爲精彩的快棋雅典娜卻在又消耗掉一把飛刀的情況下功敗垂成、就此錯失“女性首奪無限制世冠”的歷史性紀錄。
這對於早早放言說希望拿到世界冠軍、且手上飛刀吃緊的芮昭來說，無疑是一場極爲遺憾的失利。也難怪會一時有些無法接受這一結果。
“那個……芮昭九段？
“您要是不提出明確其他意見的話，我們只能當做您對此結果表示默認。”
見當世昭君久久沒有回覆，前來詢問的工作人員不由得繼續追問起來。
——這是程序，否則結果遲遲無法得到確認自然是值得煩惱的事情。
雷歧見狀心中一沉，剛剛在心中升騰的喜悅情緒剎那間便無影無蹤。
他當即便想代替芮昭回答說希望再進行一下盤面清點、以給芮昭多一點收拾心情的時間。
卻不想就在這時，當事人猛地擡起頭來，雙眸閃亮地向自己說道：
“雷歧！你這把刀下出了AI都沒想到的變化了呢！”
“誒？
“AI都沒想到的變化？”
雷歧先是一愣，隨後才下意識地重複一遍。
“嗯，是的！”
眼見雷歧似乎還不清楚情況，芮昭再度非常肯定地做出了回答，隨後立馬指向了棋盤左下。
“今天比賽裡你在角上的83手的扳，我在鍛造這把飛刀時AI完全沒有提示呢！
“今天知道雷歧你下出這手的時候，我才發現這手棋不僅埋藏有陷阱，甚至還可以爲左側的這塊黑棋鬆出一口氣！直接弄得我沒能確定勝勢！
“你真的太厲害太厲害了！我以後果然還有很多地方需要向雷歧你學習！”
“是、是嗎？”
聽得對手極爲真誠而直接的稱讚，小雷九段一時都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
可就在他不知道該如何答覆是好的時候，眼見芮昭回過神來，一旁的工作人員趕忙再次湊上來確認道：
“……那個，芮昭九段。
“現在計算機的清點結果是執黑的雷歧九段勝半目，請問您是否確認這一結果……”
“嗯，沒有問題！”
剛剛還恍然出神的龍姐眼下沒有半點猶豫地接受了領先幾乎全局之後被半目逆轉的結果。
在極爲乾脆利落地承認了本局比賽的失利後，快棋雅典娜立馬重新將目光投向眼前的對手，笑靨如花，完全不像本來已經唾手可得的世界冠軍最終飛了的樣子：
“這盤棋確實是我輸了，果然比內功還是和雷歧你有差距吶！
“而且……第83手的扳真的太精彩太精彩了！
“我都是當看到你下出這手棋時才意識到這個角上的一扳居然能夠起到爲相隔半個棋盤的黑棋小龍寬氣的作用，這才意識到情況有些不對。
“雖然還沒看到AI的評價吧……但我非常肯定這手棋肯定比AI的推薦要好得多！
“真不愧是你呢雷歧！這把刀可是我這回準備的最最得意的一把飛刀呢！”
“啊……這、這樣嗎？”
一連串的盛讚令小雷九段一時都不知道該不該謙虛一下，但芮昭再次毫不猶豫地用力點了下頭：
“嗯！就是這樣！
“說實話，本來下出這個變化的時候，我都想着這盤棋恐怕我已經拿下了！結果沒想到雷歧你居然直接臨場想到了那麼個精彩的解法！
“果然就像我前天說的，能夠遇見你這麼個厲害的同齡棋手，是一件非常非常幸運的事情！”
當世昭君毫無芥蒂地說着心裡的感想，就彷彿在剛剛精彩的對局面前，功敗垂成的被半畝逆轉彷彿完全不值一提一般。
她的眼神中滿滿都是對於那片無盡星海未知深處的探索渴望，一時翡眸粲然，一對瞳白好似紋枰上的玄玉霜珠般令人登時迷醉，心馳神往……
“……一樣的，芮昭。”
在疲憊以及着迷所交織而出的微醺間，過去三年半的時間裡，由青蔥少年一點點開始走向成熟的華夏領軍，極爲由衷地向自己一直視爲“宿敵”的同齡美人輕聲說道：
“能夠遇見你……
“同樣也是我此生最大的幸運。”
“誒？”
聽到這話芮昭不由得一愣，略有一些詫異地看向對方。
而直到這時，剛剛一時有些情不自禁的雷歧才發覺自己的話語好像不太適合用在“宿敵”之間，趕忙慌張地試圖圓場道：
“呃不是……是之一！
“我的意思是，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幸運之一！
“那、那個！無論是能夠作爲爸媽的孩子、還是能夠成爲尚老師的學生、還是能夠成爲職業棋手、拿到世界冠軍，我都覺得非常幸運……
“包括……遇見你也一樣。”
一番話說到最後聲音漸輕，年輕的領軍依舊有點躲閃地看向了眼前的宿敵。
儘管剛剛在比賽時他自認爲已經想通了一切，可真當直面這位爛漫而純粹的同齡美人之時，慌張間卻又只能找這麼個蹩腳的說法出來。
好在，憨憨就是憨憨。
對於雷歧的話語芮昭只是單純有些意外，並未能從中品出任何一點暗含的情感……
“啊……其實還是很不敢當啦！”
在位名人面頰微紅地輕輕歪了下腦袋：
“能夠在前半局壓制住雷歧你，主要也是靠事先準備的飛刀啦！
“否則就後半盤的表現看，估計想在慢棋裡贏你還是非常非常難的。而我現在飛刀儲存已經不太夠了，不知道下一盤能不能用出來呢……”
“喂喂……
“你不要隨隨便便對我這決賽把底交了呀！”
“啊！對噢！”
聽得雷歧頗爲無語的吐槽，芮昭這才意識到好像自己似乎嘴又快了。
但在小小地一驚後，眼見木已成舟，當世昭君還是在撓了撓頭後放鬆地說道：
“啊，也沒事吧！
“反正之前就已經說錯話了，也就不要那麼見外了呀。”
說到這，芮昭微微擡眸看着自己來到藍星之後一直在追趕着的這位同齡世冠得主，很是認真地說道：
“雖然，下盤棋我未必能夠再用出飛刀了，但我肯定還是會全力以赴的！
“雷歧你不要放鬆警惕喔！”
小雷九段微微一怔，隨後同樣放鬆了自己的表情，迴應以最輕鬆的微笑：
“那是當然！
“誰知道你說的‘飛刀見底’是真話是假話啊！”
“這當然是真話啦！
“我對要好的人都是不說謊的！”
芮昭二話不說便先表示了自己的乖巧聽話，可在話出口後卻又似乎有點理解過來雷歧潛在的意思，連忙轉移起了話題：
“啊……不、不說了，我們來複盤吧！
“後半盤有很多地方我都想和雷歧你好好討論呢！
“啊，當然啦，這把飛刀的事情你也可以問我！
“除了你下出的那招AI盲點我實在沒有注意到外，其餘地方的分支變化我都很有自信吶！”
“這、這樣的話……那我也不客氣了！
“我其實很想問你：怎麼那麼犄角旮旯的地方都還能藏着刀啊？！
“我特地下了很多冷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