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走後,蕭凡挪了挪身體坐到衛騰旁邊,柔聲道:“沒事了,你別緊張。”
衛騰後背出了一層虛汗,現在想起來都有些後怕。
剛纔真是嚇死了,感覺心臟都停止了跳動一般,那種絕望和恐懼,這輩子,再也不想體驗了。
“我剛纔好像聽到你說……有話對我說是吧。”蕭凡突然道。
衛騰沉默着不說話。
蕭凡繼續提醒:“好像說,我醒來之後,要你做什麼都可以?”
衛騰拒絕回答。
剛纔是因爲太害怕,當然口不擇言,誰知道這混蛋根本沒吸一點煤氣進去,還在那心情大好的做美夢。
想想就來氣,自己白着急一場。
衛騰冷下臉來,“既然沒事,那我上樓了,你歇着吧。”
“你生氣了?”
衛騰沉默片刻,突然回頭狠狠瞪了他一眼,“媽的,我真是白癡!擔心你這個混蛋!你……你還笑,我剛纔以爲你差點死了你知不知道?!”
蕭凡手不能動,只好蹭過來,把下巴擱在衛騰的肩膀上,輕聲道:“別生氣,我知道你擔心我。我的石膏過兩天就拆了,你放心,我不會讓自己出事的,我還得留着命好好陪你。”
被他柔着聲音一鬨,衛騰的氣消了大半,想想,本來也是周宇那混蛋沒搞清楚狀況,大驚小怪。
“別生氣了,你一生氣,整個臉都皺起來,像老頭子一樣。”
衛騰很快氣全消了,輕輕點了點頭,回抱住蕭凡,“這些日子,你的手不能用,很辛苦吧……”
蕭凡笑容僵了僵,答道:“沒事,你照顧我這樣個半殘廢,才辛苦呢。”
“我不辛苦,你就是真殘廢了我也照顧你一輩子!”衛騰紅着眼吼了一聲,隨後又擦了擦嘴巴,“呸,這狗嘴就是吐不出象牙。”
蕭凡被逗笑了,這傢伙,哪有人這樣形容自己的。
卻見衛騰回頭一瞪,“明天就去拆石膏!”
蕭凡趕忙坐直,乖乖點了點頭。
周宇收拾完廚房,路過臥室想跟兩人說姍姍去買夜宵了,沒料卻看到蕭凡躺在牀上睡着了,衛騰小媳婦樣兒乖乖坐在牀邊,蕭凡手被包着,衛騰沒東西握,就扯着人家手指附近的紗布。
兩眼深情的看着蕭凡,時而伸出手來撥撥人家的劉海,時而又理理人家的衣服,然後又按按人家的嘴脣。
最後直接爬上牀,摟着蕭凡呼呼大睡起來。
周宇哀嘆一聲,轉身替他們關上門。
次日清晨,蕭凡醒來之後,看見趴在自己懷裡的衛騰,嘴巴一開一合的呼吸着,毫無形象可言。
蕭凡動了動身體,衛騰迷迷糊糊醒來,揉了揉眼睛,咧嘴一笑,“你醒來啦?”
蕭凡笑了笑,環顧四周,有些疑惑的問:“你怎麼在這?”
雖然蕭凡迷糊的樣子在衛騰眼裡挺可愛的,不過他的問題確實讓衛騰十分頭疼。
“那個,昨天半夜,你廚房裡出了點事故……”心虛的看了他一眼,只見蕭凡眼睛直直盯着自己,只好加了一句“是粥煮糊了,我忘記關煤氣……”
蕭凡沉默着沒說話,衛騰不敢說話,兩人大眼瞪小眼,良久之後,蕭凡才嘆了口氣。
“以後換電竈吧。”
“呃?”
“還有,你這輩子都別進廚房了。”
“我又不是故意的!”
衛騰心裡委屈得很,本來自己就沒進過廚房,以前總是很臭屁的說“君子遠廚房”“娶個會做飯的老婆就行,大男人才不做飯”,嘴上說得瀟灑,其實是自己懶得碰那些碗碟,老媽在的時候老媽做,妹妹在的時候自己當然也餓不着,兩位女xing都不在家的時候,就跟老爸一起泡麪或者去外面吃。
現在,爲了照顧蕭凡,第一次進廚房,砸了人家好幾個盤子不說,還差點發生煤氣中毒的意外。
衛騰又委屈又憤恨,又後悔又自責,心裡百感交集,鼻子酸得厲害,眼睛也有些紅。
可看到蕭凡皺起的眉頭,衛騰又心疼起來,氣勢上便弱了些:“我會慢慢學的……”
蕭凡嘆了口氣:“我不是怪你,只是,不想讓這種危險的事再次發生,昨天只是個誤會,以後,我們連誤會都預防了,不好嗎?”
說罷,笑着湊過來親了親衛騰的鼻子。
衛騰紅了眼眶,只聽蕭凡繼續說道:“你知道嗎?我很怕我們兩個再次分開,不是因爲誤會,而是,因爲意外的事故。”誤會總有解釋清楚的一天,可很多意外,一旦發生,便是不可挽回。”
衛騰點了點頭,他當然知道蕭凡的意思,誤會還可以解釋,至少,還有機會解釋。
可是意外發生了,便是天人永隔。
永遠不能對他說自己想說的話。
甚至不能對他生氣。
只能對着墓碑哭。
“蕭凡,其實……我早就原諒你了。”
只要你好好活着。
蕭凡頓了頓,終於笑了起來,手臂不能動,只好用下巴蹭了蹭衛騰的刺蝟頭,輕聲道:“但是,我還要正式跟你道歉,以前因爲我的疏忽,讓你難過那麼久,對不起。”
衛騰點點頭,表示接受,反正自己也有錯,過去的事情早就在聽到他出車禍的剎那,煙消雲散了。
比起你的平安,比起心底對你的情,那些傷害,終究是冰山一角,可以慢慢淡忘,修補的。
衛騰輕輕抱住了蕭凡,把頭靠在他肩膀上。
“然後,我想跟你說一些心裡話。”蕭凡的語氣很認真。
衛騰猜到他要說什麼,可還是想聽他親口說出來,心裡樂得很,表面上卻裝作拽拽的樣子,“說吧,我聽着呢。”
蕭凡笑笑,動了動身體讓他靠得更舒服些,聲音很柔和,吐出的氣息,暖暖的拂在耳畔,讓人心底發癢。
“在遇到你之前,我愛過林微,愛過葉敬文,但那畢竟是單戀,有的只是痛苦。跟你在一起的時候,心意相通的感覺,纔算真正的愛情吧。記得很久以前,你說過一句話,上帝關上了你的門,總會爲你開一扇窗,我以前一直鑽牛角尖,把自己關在牢籠裡,你出現之後,我才知道,原來生活會那麼輕鬆美好。”
他突然變得文藝起來,衛騰有點不習慣,可心裡卻是甜蜜居多。
殊不知,這些話是蕭凡想了很久的,說起來當然是頭頭是道。
“作爲林微和葉敬文的朋友,我比任何人都希望他們兩個能夠有好的結果,能夠幸福的在一起,你能明白嗎?我從來沒想過插足他們之間。當時沒有處理好跟葉敬文的關係,是我太大意,太失敗,那時候他情緒低落需要我陪着,又或許,自己對他的感情還沒有完全放下吧,所以忽視了你的感受。”
“你走了之後,我纔想明白一些事情……”蕭凡頓了頓,說得斬釘截鐵:“你纔是我想要珍惜一生的人,纔是我愛的人。”
一句話就夠了。
衛騰抓緊牀單,心飛上了天,嘴巴咧開來笑得很開心,咳嗽一聲,鬆開蕭凡,跟他對視的時候卻換上一臉嚴肅的樣子。
“你想跟我一輩子?你都說了咱倆價值觀差距太大。”
“所以,我想給彼此一點時間來適應,順便解決家裡的問題,我會等你的。”
“啊?”又要分開?有沒搞錯,剛表白完,就來一這麼一句。
“我的意思是,我會等你足夠成熟的時候,再一起決定我們的將來,比如,至少畢業工作之後。”
“靠,我不成熟嗎?”說完抹了一把臉,“二十多了都。”
“身體成熟和心理成熟是兩回事。”蕭凡皺眉。
“你說我身體……哦不,心理不成熟?”
“我沒說。”
衛騰瞪眼:“我是沒你成熟,考慮問題沒你周到,甚至對將來也沒啥打算,過一天算一天的混日子。你嫌棄我啊?嫌棄我,你去找個三十歲大叔算了,還有更成熟的,五十歲老爺爺。”
蕭凡被逗笑了,無奈的嘆息:“衛騰啊,我又沒說要跟你徹底分開,你激動什麼。”
被他看穿心思,衛騰臉一紅,趕忙從牀上彈起來,胡亂穿了衣服,“我……我去給你買早餐,嘿嘿”,一邊說,一邊抓了抓頭髮。
蕭凡笑了笑,突然道:“你願意跟我過日子?”本來應該是你願意跟我白頭偕老永結同心之類,不過,對衛騰這麼俗的人,還是說得俗一點吧,看他紅着臉,蕭凡又道:“你不想負責了?”
屁話,是誰先把誰給吃了骨頭都不吐……
衛騰有些不好意思,看着牀上笑得有些“悲涼”的蕭凡,心一橫,把頭點了點,“那就湊合過吧。反正破鍋配破蓋,一個蘿蔔一個坑。”
蕭凡笑了起來。
衛騰突然發現,治住蕭凡的方法,就是表現得拽一點,不在乎一點,他就會笑得特溫柔,晃着狼尾巴對你特好。
你要是主動貼過去,臉上寫滿了我愛死你了,他反倒很臭屁的傲慢起來,尾巴翹得老高。
熱臉去貼冷屁股是不好的,咱冷臉貼冷屁股,貼一起,溫度合適才舒服。
蕭凡看穿了衛騰的想法,衛騰嘴角不由得露出的笑容,早就把主人給出賣了。
衛騰啊,你不知道眼睛是心靈的窗戶嗎?你不止眼睛,你整張臉都是窗戶,心裡想什麼都寫上面呢。
蕭凡突然柔聲道:“衛騰,等我石膏拆了,第一件要做的事,就是抱你。”
衛騰的臉唰得一下漲得通紅,“你你你你……你也太色急了吧?”
蕭凡壞笑,“我說的是單純的擁抱,你以爲呢?”
“我去買飯!!”衛騰粗着聲音吼了一聲,轉身跑開,這次倒好,連耳根脖子都紅了。
洗漱完畢後,衛騰拿出米粥來,一勺一勺給坐在對面的蕭凡喂,倒是眼睛一直盯着他手上的紗布,不敢看他。
所以經常把米粥喂去蕭凡臉上,鼻子上……
“衛騰,你先喂完了再害羞可以嗎?我的臉被你用米粥塗了一遍。”
“……”
“衛騰,你別瞪我了,害我突然想吻你。”
“……”
衛騰氣得把米粥放下,遠離蕭凡坐到旁邊的沙發上去。
差點忘了,這個傢伙是匹狼!他就是搖着尾巴對你笑,也改變不了他狼的本質……
不過看他被米粥塗花的臉,衛騰也不禁笑了起來。
斜眼看到放在旁邊的手機,衛騰突然道:“我改天給你買個好點的手機鏈吧,那破玩意跟那麼好的手機鏈在一起,你不覺得不搭調嗎?”
蕭凡輕笑,“那是我最寶貝的,你不能亂扔。”
衛騰瞄了眼那已經生鏽,連字都看不清的鐵片,吸吸鼻子,“我以後會對你好的。”
“嗯。”
“就嗯?沒點感動的意思?”
“你對我好是應該的,我不是你的正版老婆嗎?”
衛騰好像在思考什麼,良久之後垂下頭來:“那也是天下最可怕的老婆,把老公吃得死死的。”
過了兩天,蕭凡手臂上的石膏終於可以拆掉。
衛騰陪着他去骨科拆石膏,低着頭悶悶不樂。
蕭凡,如果當時不是葉敬輝故意搞苦肉計,如果當時是真的,如果車速很快……
後面的如果衛騰沒說出口。
蕭凡笑了笑,很多事情,遇到的時候,沒有那麼多時間細想,行動會快于思考。
現在想來雖然有點後怕,怕我當時如果真的出了事故,殘廢了,或者死了,你該怎麼辦呢……
可是當時,腦海裡真的一片空白,不由得就衝了過去。
人一輩子不能總是理智。
人總有瘋狂衝動的時候。
理智的蕭凡,會因爲衛騰而衝動一次,瘋狂一回。
那瞬間的不由得,或許,纔是內心深處,最真,最直接的感情。
拆掉石膏之後,在醫院的走廊裡,蕭凡緊緊的抱住衛騰,衛騰也緊緊回抱住他,把頭埋在他的肩窩裡,深深吸氣,聞着他身上熟悉的香味。
原本他的周身總是圍繞着冷香,現在抱在一起,感覺全身都暖洋洋的。
兩個人的身體如此契合,就像兩塊拼在一起的半圓。
多好,我們都還活着,還健康,還有一雙有力的手臂,可以擁抱最愛的人。
衛騰和蕭凡一起坐着出租車回家,路上蕭凡的手機突然響了。
接了之後,蕭凡壓低了聲音。
“敬文……”
衛騰裝作不在乎的扭頭看窗外,耳朵卻豎起來聽他說話。
沒料手突然被抓住,蕭凡乾燥修長的手指穿過指縫,跟衛騰十指相扣,還故意一握一鬆的逗弄着。
衛騰捏了他一把,電話那頭傳來葉敬文低低的笑聲,“你的手臂能動了?這幾天都沒打電話給你,怕你用腳來按鍵,姿勢太不雅觀。”
蕭凡輕笑着答話,“嗯,我沒事了,今天剛把那煩人的石膏給拆了。”
“聽說你們和好了?“
“你怎麼知道?”
“我哥說的,他在那邊醫院有認識的人啊。”
蕭凡扭頭,正好跟回頭瞪大眼睛的衛騰目光相對,於是輕輕笑了笑,“是啊,我跟衛騰正回去呢。”
說完故意捏了捏衛騰的手指,衛騰瞪他一眼,別過頭去。
“什麼?你要過來這邊?”蕭凡皺皺眉,衛騰也皺起眉頭,哼了一聲。
“下週啊,你來找你二哥?”蕭凡輕輕嘆了口氣,“好吧,到時候再給我電話,拜拜。”
蕭凡掛了電話之後,扭頭衝衛騰無奈地笑,“葉敬文要過來這邊找他哥哥,好像有事。”
“我聽到了啊,過來就過來唄,關我屁事。”
一提起葉敬文,衛騰就牙癢癢,恨不得扒了他那層狼皮,想起那個人邪惡的笑臉,還有靠着蕭凡的場面,衛騰心裡又冒酸氣。
“吃醋啊?”蕭凡問得溫柔,手伸過去碰了碰衛騰的臉頰。
司機一個緊急剎車,嚇了衛騰一大跳。
“呃,兩位,到了。”
蕭凡笑笑,手伸去衛騰口袋裡掏出錢包,抽出一張人民幣遞給司機。
衛騰瞪眼,嘿,這人還挺自覺的啊,拿我的錢跟拿自己的一樣,那爪子伸進來,一臉若無其事把錢包掏出去,然後又若無其事放回來。
他這麼“不分你我”的做法,衛騰心裡也說不清是什麼感覺。
因爲是沒有電梯的低層建築,樓梯的過道也有些擁擠,兩人只好一前一後走着。
蕭凡每次擡頭,看到的都是衛騰翹起來的大屁股。
終於到了五樓,衛騰停下,“行了,送佛到到家了,你進去吧,我上樓了。”
蕭凡微笑。
衛騰吼道:“叫你進去,你笑屁。”
“唉,你一吃醋,眼睛就瞪得特別大。”
衛騰氣得白了他一眼,“我纔沒吃醋,我牙疼。”
“以前,你笑得很難看,嘴角抽搐的時候,你說你牙疼,我信了。”
蕭凡的聲音很溫暖,衛騰聽了,嘴角又抽了抽。
“可現在,我不會那麼粗心大意。什麼牙疼,你明明是吃醋了,心裡不舒服。”
衛騰沉默着,半晌之後咧嘴笑了:“你的眼睛能透視啊,啥都瞞不過你。”
其實是你自己的臉透明,心裡想什麼都擺上來。
“好了,進去吧,我今天突然很想給你做飯。”蕭凡伸手摸了摸衛騰的頭髮,依舊如記憶中一樣,豎起來,硬硬的,如同刺蝟的刺。
“唔,我好久沒吃你做的飯了……”
“前段時間不是給你送了排骨?”
都被牛姍姍搶了!
衛騰話哽在喉嚨裡,沒敢說。
“唔……不止排骨,你做的我都愛吃,嘿嘿……”
嬉皮笑臉的厚臉皮衛騰,蕭凡確實拿他沒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