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封凝視方清芸。
方清芸正處於一種深度冥想的療傷狀態之中,根本不會覺察到劉封此時的情況,看着這張絕美的面容,劉封想起自己被龍炎真人指爲她的守護者,不過現在,情況卻似乎要反過來了。
輕微嘆了口氣,劉封艱難的站了起來,拖着腳步,緩慢離開。
“你這就要走了嗎?”方清芸睜開了眼睛,她根本就不曾進入深度冥想。
劉封搖了搖頭,道:“我只是想找一個地方,安靜安靜。”
“這裡就足夠安靜,也足夠安全。”方清芸道:“我知道你的情況很不妙,但是我相信,再不好也總會有過去的時候。”
劉封點點頭,眼神黯然。
他要求自己這樣想,只是身體糟糕的狀態,讓他無法樂觀。
“有一個地方,有辦法能幫到你。”方清芸站了起來,伸出手:“我帶你去。”
劉封看着她,愣在原地。
他自然能想到,方清芸想要帶她去的地方,就是整個地底墓穴的核心,龍炎真人最後的傳承之地。
以龍炎真人的見識地位,他留下的傳承之中,很可有能恢復自己傷勢的方法。
“那是你的傳承。”劉封說道。
“龍炎前輩把它交給我了,要怎麼處理就是我的事情了。”方清芸一笑,如春風拂面。
劉封沉默了幾秒鐘後,拉住了她的手。
劉封傷得實在太重了,連走路都成問題,方清芸扶住劉封,兩個人緩慢的前行。
整個地底墓穴,是如此的寂靜,只有兩個人沉重的腳步聲一下一下的響起。
兩個人漸漸遠去。
在離他們不遠處,空氣出現了一陣漣漪波動,一個淡青色的人影浮現了出來。
這是一個瘦長身材的中年男子,額寬脣厚,眼神深邃而睿智、留着長鬚,一身青衫,有着大儒者的氣派。
他看着劉封兩人離去的方向,瞳孔深處有光彩綻放,如同看到了簡要發生的事情,如同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劉封擋住神兵主的全力一擊,那應該就是遠古時期纔會出現的陽神分身之技,而那個女子,能召喚來強大的神兵力量擊殺神兵主,雖然兩人都受傷不輕,劉封甚至可能成爲廢人,不過這兩個年輕人,呵呵,真是不簡單啊。”
他自言自語,言中之意有一分讚賞,隨即有輕輕搖頭,嘆息到:“神兵主啊神兵主,你一向只知霸道索取,一劍求之,卻不明白,這世間之事,很多時候,守株待兔反而事半功倍。”
他揮手,在空中不斷的舞動。
每一下舞動,空間氣流就做出一些奇異的改變,然後這些改變也消失不見。
連續數十次之後,他停了下來,嘴角輕揚,笑容輕鬆而又瀟灑。
“這個幻陣,應該能夠迷惑他們小半個時辰,這也已經足夠。”
說完這句話後,他沿着劉封兩人離去的方向走了下去。
不過這個地方並沒有平靜,只是不到數息的時間,翻山海龐大的身體就衝了進來,緊跟着則是張凡。
他們的眼神同時出現了一抹茫然。
一路上很慢,但是很順利,方清芸扶着劉封,走進了一片黑暗。
當光線再次出現的時候,劉封眼前是一個巨大的六角形陣圖。
陣圖的中心,是一張坐檯,坐檯也是六個面,每一個面都和巨大的六角形陣圖對應,整個陣圖就如同以坐檯爲核心,往四面放射擴展。
坐檯上,有一具骸骨。
不知道過了多少年,這具骸骨已經變得灰白,連一絲的光澤都看不見。
然而,從六角形陣圖殘破的靈氣波動卻可以看出來,這具骸骨正是陣圖的最中心,所有的能量供應,都來源於它。
一具骸骨供應了一坐大陣所需的能量整整數千年,卻依舊保存完整無缺,這具骸骨身前又是多麼的強大?
也許是因爲融合了龍炎真人的主意志,方清芸並沒有爲眼前的情形而驚歎,她只是恭敬的朝着這具骸骨敬禮,然後說道:“這是大陣核心,也就是龍炎前輩留下傳承的源頭。龍炎前輩以自身遺體爲陣眼,他真正的傳承,就在這陣眼之中。”
“龍炎前輩,真是神人。”劉封也一同拜倒,由衷感嘆。
聽到劉封的話,方清芸卻是輕輕搖了搖頭,略有傷感的說道:“他一身追求巔峰,渴望成就聖人之位,但是窮畢生之力,也終於是卡在最後一步未能成聖,且他晚年鬱鬱寡歡,心志不堅,也算不得神人。依我說,龍炎前輩的一生,其實是失敗的一生。”
劉封還是第一次聽到有人如此評價龍炎真人,在他眼中,龍炎真人強大、狂妄、目空一切,卻又不缺細膩。。。他就是無敵的代名詞。
而此刻,方清芸卻說龍炎真人一生,是失敗的一生。
所以劉封愣住,但是他沒有任何理由反駁方清芸,因爲獲得了龍炎真人主意志的方清芸,比這個世界任何人都有資格評價龍炎。
“他晚年躲在此處,苟且偷生而不敢殺回去尋找那個答案,他也知道自己一生是失敗的,他希望他的繼承人,不能再向他一樣失敗。”方清芸也許是想到了什麼,神情有些失神:“他選擇了我,而我選擇了你。”
她拉住劉封的手,緩慢的步入了六角形陣圖之中。
他緊緊的握住了方清芸的手,感覺到她手心傳來一陣溼潤的溫熱,這個時候,這個女子已經被汗水溼了手心。
劉封並不清楚,方清芸說的“選擇了自己”,究竟要如何做,但是他能感知到方清芸的心情,知道她做這個決定是那麼的艱難,他的心情和她一樣沉重。
“我該怎麼做?”劉封問道。
“你什麼都不用做,等到了陣圖中心,你只需要進入深度冥想就行,其餘的一切,都交給我。”方清芸道。
劉封清楚方清芸的性情,這個看起來柔和得像水一樣的女子,其實性格堅定得有些偏執,一旦決定了的事情,便不會聽任何人的勸阻。
但是劉封也一樣是個極其自我的人。
“如果這樣會對你造成傷害,我不會接受。”劉封放開了手,方清芸反手牢牢抓住,十指緊扣。
她看着劉封,一字一句的問道:“你是我的守護者嗎?”
劉封點頭。
“是因爲龍炎前輩?”方清芸再問。
劉封開始沉思,他自己都不清楚,是什麼時候開始以方清芸的守護者身份自居,也許是在龍炎真人選擇了自己的時候,也許是在更早些兩人並肩作戰的時候,也許再往前推一段時間,是在風淸泊死在自己劍下,而這個女子傷心欲絕的時候。。。
從煉兵峰那一抹柔美的藍色,到現在眼前略有沉重的黑色,這一瞬間,劉封想起了很多,他凝視着方清芸,搖了搖頭。
方清芸笑了,發自內心的笑,劉封又看見了在煉兵峰上,那抹乾淨到了極致的笑容。
“我會啓動傳承,然後把你的破碎的神念引導入我的泥丸,借用傳承的力量和我的意志,爲你重塑神念。”方清芸到:“這個過程,我不會受到傷害,以後也不會留下隱患,唯一需要顧慮的,是你會不會傷害我。”
頓了一頓,方清芸笑問道:“你會傷害我嗎?”
劉封抿嘴一笑。
他明白方清芸這句話的意思。他很清楚這個方法一旦成功,自己就會知曉方清芸的一切,而方清芸的部分意志最後會留在自己的神念之中,這部分意志在某種程度上,甚至可能左右方清芸的生死。
換句話說,方清芸其實就是在拿自己的性命換取劉封神唸的重塑。
劉封抓緊方清芸的手,他從未有過這一刻如此的心動。
心動不已,但是又心靜如水,他已經做出了決定。
“我不會傷害你,永遠。”
“我也是。”
沒有太多的話語,沒有任何美麗的言辭,只是這一刻,兩人都明白了對方心中的執念。
然而這個時候,空間突然泛起了一陣漣漪。
一個青衫儒者,從氣流波動中走出,面色含笑,瀟灑之極。
儒者緩慢的鼓掌,聲音一下下響起,他走到六角形陣圖之外,和劉封兩人,僅隔不到十米距離。
“很感人。可惜龍炎真人的傳承只能屬於我,所以我不能讓你們繼續下去了。”儒者嘆息,語氣說不出的惋惜。
他一言一句,一靜一動,都是大家氣度,甚至便是說出這樣“搶劫”的話來,也依舊顯得風度翩翩。
劉封神念破碎,只能以肉眼看他,不過他至少知道眼前這個人,是一個真正的強者。
“很強,不亞於神兵主。”方清芸說道。
劉封腦海中劃過一道亮光,想起了一個人。
“百曉生?”劉封問道。
儒者點點頭,道:“我就是百曉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