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樓空了這許久,廚房當然是不敢用的。好歹電路還沒被人掐斷,白領偵找到一個電水壺用來燒開水,她來之前已經帶了整整一個登山包的乾糧。有壓縮餅乾、泡麪、麪包等等。她還不知道從哪個食品廠弄來了太空用水果乾,聽說還保留了水果原來的口感和營養。
藤淺越來越像個家庭主婦了,這幾天白領偵每天天不亮就出去,他就在竹樓裡燒好開水,等着白領偵回來。呆在這裡這麼幾天,藤淺越來越覺得,白領偵叫上他一起出來,是不是因爲這地方死過人,到了晚上特別陰森,她想找個人壯膽?
竹樓的地上擺着兩個睡袋,平時是放在臥室的牀底下,睡覺的時候扯出來,現在天色尚早,藤淺剛起來,還沒來得及把睡袋藏回去。睡袋旁邊的是電水壺,裡面的水還冒着熱氣,咕嘟咕嘟的聲音剛剛消散。藤淺手上捧着一盒剛剛打開的泡麪,放過調料之後,他端起熱水壺往上澆水,馬上就有一股泡麪特有的氣味順着熱氣冒起來。
這個時候竹樓的地板突然響了,一塊形狀不規則的板子被頂起來,白領偵從那下面冒出來。他們剛來的時候,照着王坤說的先翻進豬圈裡,裡面已經沒有了小豬。藤淺拿着打火機一點點地燒,把竹樓地下的地板燒出一圈黑色,然後再用小刀慢慢地剔,弄下來一塊板子,把板子拿開,就是一個剛好能容一人通過的洞。這些日子他們都是從這個洞進出。
白領偵從地板下面鑽上來,跑到行李包旁邊去找衣服,她渾身上下都被雨淋溼了,頭髮不住往下面滴水。等她換好了衣服,就批一條毛巾在肩膀上,走到客廳來。
藤淺笑嘻嘻地跟她打招呼:“喲,回來得真巧,這面剛泡好,你先吃。”他說着把手中的泡麪和塑料叉子都朝白領偵遞過去。
白領偵也沒客氣,接過泡麪,埋頭只是吃。她面色陰沉,也不顧燙,大口大口的吃。麪條的熱氣噴在她臉上,剛剛擦乾的皮膚也變得溼溼的。沒吃幾口,白領偵就衝向廁所,哇啦哇啦把吃下去的麪條盡數吐了出來。
“你怎麼啦?是不是出去看到什麼噁心的東西?你該不會撞到分屍的場面了吧!那你的運氣可真夠好,人贓並獲,直接衝上去就可以抓他了!”藤淺剛泡好另一碗麪,看到白領偵突然吐了,心想她是不是看了什麼奇怪的東西。
白領偵吐過之後虛脫地走出來,沒走幾步就坐在地上不動了。她似乎有點冷,身體縮成一團,還在發抖。藤淺看她的樣子很可憐,放下泡麪桶去給她找了一件外套來披上。
“藤淺,那個老頭子說,兇手和被害者一起死掉了……”
藤淺此時正在給白領偵披外衣,聽到她這麼說,手不覺定格。外衣從指尖滑脫,正好落在白領偵的肩膀上。
“你說,他們爲什麼要這樣做?不但殺了被害者,還殺了兇手!藍家的人怎麼會這麼狠心?”白領偵抓着外衣的衣襟問藤淺。她眼睛盡力張大,好像很不甘心。
“你怎麼知道是藍家人做的?”藤淺反問。
“我相信王坤的話!藍似也一定是在場的!他看着有人殺死了那一家十幾口,然後,然後他又殺了那個兇手滅口,一定是這樣的!”白領偵說着說着眼神就開始模糊,不知道她是在幻想當時的場景,還是想起了別的什麼。
“兇手和被害者都死了……”藤淺重複這句話,“你怎麼知道,你從那老頭子嘴裡聽來的?他的原話就是這個?”
白領偵搖搖頭,“沒有,他的原話是,‘我怎麼知道哪個老哥把你打死了?反正你們都死在一起’。”
“死在一起……死在一起?”藤淺不只在自言自語還是在發問,他用不同的聲調重複這句話,好像在求證什麼。
“那些人是怎麼死的?”藤淺又問。
“被打死的。”
“被什麼打死的?”
“我怎麼知道。王坤說警局沒有找到兇器。”
“不會是被槍打死的吧?”
“不是槍,應該是被毆打致死。”
“毆打……毆打!”藤淺又開始重複這個詞。剛來的時候他們仔細看過這裡,四周的確有打鬥的痕跡,但是很多痕跡很明顯都被清理過,就連本該染紅遍地的血跡也被清洗乾淨,要不是白領偵帶了工具來,他們也檢查不出這地上有這麼多血。藤淺很佩服白領偵,在這滿地都是血跡的客廳裡,竟然還能睡得着。
不過他們還是在這周圍找到了一些痕跡,大致確定了武器是一些生產工具,比如扁擔,鐵撬……這些東西在農村是唾手可得的。很明顯案子發生之後,有人把這些東西都拿走了。四周的竹牆上還有被扁擔砸過或者被鐵撬劃過的痕跡。藤淺的手在這些被破壞的地方一一劃過,竹子豁出去的纖維扎得他的手疼。
“我知道了!”藤淺想到了什麼似的仰起頭來說,“我想到他們是怎麼死的了!”
白領偵望着藤淺,後者正急急地朝她走過來。藤淺蹲在地上,一隻手在地板上畫着什麼,一邊說:“你跟我說,你覺得這些村民是被什麼東西嚇到了,纔會不願意透露那天晚上的事情對不對?那麼他們會是被什麼東西嚇唬到了?不可能是你說的那個藍似也拿刀架着他們的脖子威脅他們,他威脅得了一個人威脅不了這麼一大羣村民,難保不會有人去報案。你剛剛說,兇手和被害者死在一起了……我想,只有自相殘殺說得過去。”
“自相殘殺?”白領偵聽到這幾個字,表情一變。由之前的陰鬱沉悶變成了若有所思。
“對,這大概牽扯到一些這個村子內部的秘密,導致這羣人自相殘殺,他們就在這竹樓裡,可能是有什麼不合,然後就大打出手,你來我往,打到最後人都死光了……”
“可是,既然是自相殘殺,他們自己內部的矛盾,爲什麼王坤會牽扯其中?這說不通!”
“你怎麼知道王坤不能牽扯到中間來?說不定他也有份,他跟我們說的一大部分事情是真的,但是難保他沒有隱瞞。”
“他能隱瞞什麼呢?”
“我們不知道的東西,就是他隱瞞的東西。你想想我們還有什麼事情是不知道的?”
白領偵心說,不知道的事情多了去了,不然她也犯不着大老遠地跑這裡來。不過她還是靜下心想了想,把她不知道的東西列出來。
“首先我們不知道來過這村子的那一隊卡車究竟是什麼來路,他們有去了哪裡,他們車上裝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其次,卡車來過後這裡死過人,他們爲什麼會死;第三,這竹樓裡死掉的十幾個人,又是因何而死,我們也不得而知;其四,爲什麼藍似也會出現在這裡,他和整件事有什麼關係,他在這個竹樓命案裡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我們不知道;最後,王坤和這個案子有什麼具體的牽扯……
“前面兩個先不談,從第三個說起,如果照你的推測,他們是自相殘殺,那麼,他們爲什麼要打起來?藍似也出現在這裡,他是不是這些人內鬨的罪魁禍首?還有王坤……我相信他說的大部分,但是我覺得這竹樓裡面的事情,他一定是有所隱瞞的!”白領偵一邊用手在地上寫寫畫畫一邊說。
“你去看了那個老頭子,他嘴裡就說了這麼多?”
“我嚇唬了他一句,他就吐了這些。不如我再去下下他,他說不定能抖更多出來。”
“嗯,可以去試試,我覺得這些村民心裡肯定是知道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咱們從最軟的那個下手,把該問的都問出來。”
“我覺得吧,我不想再去嚇唬他了。不如抓起來打,三木之下,何求不得?我就不信他不說。”白領偵瞬間變得有些像林傑的脾氣。林傑剛調到市局的時候就常常這樣說,抓起來打就是,不信他不說。只是現在林傑的名聲大了,他不怎麼打人了。
“那可不行,你這一打,他要是嚎起來,全村的人都知道了,到時候只有我們兩個被打死的份兒。”
“你傻呀?能在村兒裡打嗎?肯定是綁了拖到外面去啊!”
“到時候家裡人發現人不見了,報警了,出動警察來找了,發現是你這個警察綁了人,知法犯法,罪加一等啊!”
“報失蹤得二十四個小時之後,咱們在二十四小時以內就讓他招了不就完了?”
“對,然後放他回去,親自到警局去告你!”
兩個人你一句我一句討論得正歡,突然聽到一陣聲響。白領偵的耳朵極尖,立刻就聽到了這半分響動。她一碰藤淺,兩個人一溜兒煙滾到臥室的牀底下去趴着。
是門響了!
門怎麼會響?難道又別人也發現了這裡面的動靜,攤上個膽子大的,想進來一探究竟?
白領偵滾到牀底下之後才發現,客廳裡還放着他們兩個吃剩下的方便麪盒子,剛吃完還沒來得及扔掉!這可不妙了。要是你走進一個鬧鬼的屋子,看到地上放着方便麪盒子,第一反應是什麼?誰家流浪漢沒地方去了,跑這屋子裡還裝神弄鬼來了!
竹門吱呀一聲推開了,白領偵躲在牀底下,只能看到一雙穿着人字拖鞋的腳,黑黝黝的,是個男人的腳。白領偵手往腰後一摸,摸出自己的槍來,滾到牀的另一邊兒,客廳裡的人看不到的角落,貓着腰挪到臥室門口,看到一個男人正背對着她,盯着地上的方便麪盒子,摳着腦袋。
白領偵閃到他身後,一槍托子砸過去,那人就給砸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