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運號的船頭撞碎浪花，馮雪望着遠處被霧氣籠罩的島嶼輪廓，一枚枚銅錢反覆的起落，卦象也隨之浮現——
“坎上巽下，風水爲渙，王假有廟，利涉大川……”
“主弱客強，如王入寺廟，雖地位尊崇，但有求於客（神），應當利用自己的優勢佔據主動，借客方雖強但不夠主動的機會發展自己……這卦象倒是應景（注①）。”
看着小鈴鐺給出的相關文獻，馮雪大致解讀了一下，暗歎老祖宗的東西果然有一套，吃了這粒定心丸，馮雪深吸一口氣道：
“繼續吧，就算沒人追，咱們也要當他們在追！”
……
月亮漸漸升起，柳雲曦在做好晚上的宵夜後，便開始了她的修煉，馮雪站在船頭，不斷切換着望氣術與觀天壽，試圖找到一絲不同尋常。
自一個小時前突破封鎖線後，他們便再沒有遇到過海之民的襲擊，哪怕之前一同破陣的尋陸者們已經默默散開，也未有撿便宜的出現。
此刻雷達屏上的零星紅點大多也只是還未散開的低端尋陸者，連慣常遊弋的深海巨獸都不見蹤影。解除了合體的菲娜無聊的靠在船舷上，懷裡抱着狗子正在順毛。
乖巧的狗子吐着舌頭，那快有半個身子長的蓬鬆大尾巴甩啊甩的，似乎真的忘了自己應該是頭狼。
不過就在這時，原本那憨態可掬的狗臉忽然戴上了狼的桀驁，薩拉也從項圈中彈了出來——
“西南方向，有血腥味，就氣味而言，應該是人類。”
不需要馮雪的命令，一臺小型無人機瞬間起飛，圍繞着大運號開始蒐集影像資料。
這前文明無人機還是小風鈴贊助的，馮雪手裡也不多，但這種時候，該用也不能省着。
“三百米外有船體殘骸，通過尋陸者論壇，匹配爲【信天翁號】，該艦隸屬於同名尋陸者小隊，根據資料，該小隊兩個月前纔在亞楠島更新過裝備……”
話音未落，原本正在專心採集月華的柳雲曦忽然睜開眼睛道：
“周圍的願力環境不太對，明明感覺上只有月華和少量的雜質，但不知道爲什麼，總覺得有些心神不寧！”
“……”馮雪的眉頭緊緊皺起，他再度開啓望氣術，掃過前方海面上漂浮的金屬殘片。被海水泡脹的旗幟半沉在水下，“信天翁號“的徽記正被魚羣啃噬。一小時前突破封鎖的炮火聲猶在耳畔，此刻的寧靜反而像浸透血水的繃帶，越纏越緊。
只是，馮雪此時眼中的一切，除了少量海神的神力外，並沒有任何……
“不對！不對！不對！”
強烈的警覺讓馮雪汗毛倒豎，他的視線掃向那艘殘骸，卻沒有看到任何的願力痕跡！
這很不正常！
如此濃郁的血腥味，不可能沒有傷亡，更別說了連船都完蛋了，哪怕這個世界的輪迴體系比民俗世界效率還要高，那也應該留下足夠的負面情緒纔對。但現在，壓根就沒有這些！
要麼，就是海神甚至開始兼職死神、殺戮之神的神職，連這些死難者的負面情緒也一併當願力消化了，要麼，就是有別的什麼東西，正在吸收這些怨念。
不管是哪種，這一帶的平靜恐怕都不正常！
擡頭看看天空中“張牙舞爪”的月亮，馮雪吸了口氣，道：
“小鈴鐺，改變航向，繞開前面這段路！挑願力環境正常的路線前進！”
“小鈴鐺明白！”作爲一名神靈，小鈴鐺自然是可以分辨願力環境的，在她的引導下，大運號微微調轉方向，偏開了眼前這片蹊蹺的海域……
……
海浪聲透過艙壁滲進來，帶着某種黏膩的節奏。
爲了避開那種詭異的願力環境，大運號已經在這片海域徘徊了兩個小時——按照小鈴鐺的測算，此時應該已經可以看到目標海域了纔對。
海風裹着鹹腥掠過甲板，馮雪的手指無意識摩挲着龜甲邊緣。他已經試着卜算過幾次，但沒有“心血來潮”的加持，僅憑他那弱雞神魂的力量，根本不足以得出更多的答案。
他只能配合小鈴鐺身爲神靈的感知，駕馭着大運號在夜色中緩緩穿行，對比天空中張牙舞爪的月華，這片海域安靜得詭異——沒有海鳥振翅，沒有魚羣躍動，甚至連浪濤聲都像是被刻意壓低了喉嚨，讓人很難想象，在不久之前，他們還處於炮火連天的戰場。
“主人，西南方向檢測到微弱能量波動，但無法鎖定具體位置。”小鈴鐺的聲音在靜謐之中顯得尤爲清晰，薩拉控制着狗子蹲在船舷邊，與那時刻保持着歡脫的狗子不同，她的機械音此時異常的煩躁：“血腥味更濃了。”
馮雪眯起眼，望氣術的視野中，海面上浮着一層稀薄的霧氣，看起來與之前遭遇獵殺艦時一般無二，只是此時，卻並未有那幽藍的燈光閃爍。
短暫的沉默後，馮雪對着西南方投以望氣之術，只是以這片海域那本就逸散的海神願力，距離超過十公里，基本就會被蔚藍所淹沒。
他思索片刻，又看了一遍尋陸者論壇上幾條公開的戰場信息，終於咬牙道：
“朝着能量波動的方向走！”
隨着這一道命令，彷彿觸發了某種開關，伴隨着大運號駛入那迷霧，原本歡脫的狗子忽然站起，原本蓬鬆的毛髮根根豎起，而薩拉的聲音也同步傳出：“水下有東西在跟着我們……不是活物。”
馮雪聞言，一團墨汁般的陰雷直接甩入海中，伴着一種人耳難以捕捉的尖嘯，那淡薄的海神願力忽然像是在墨汁裡滴入了一滴漂白劑一般，迅速變得通透，而馮雪的望氣術，也終於重新看到了正常的願力顏色。
“怪不得感覺不到，居然是一羣比海水的願力濃度還低的雜兵！”馮雪盯着那些海里遊弋的淡藍色魚羣，不由得皺起眉頭，“這種低級傀儡根本攔不住尋陸者，應該只是崗哨，我之前還以爲他們用願力鋪滿淺海是爲了準備什麼大招，結果居然是爲了隱藏暗哨？”
話雖這麼說，但馮雪此時卻樂了起來，雖然一直被暗哨盯梢聽起來有些恐怖，但反過來想想，要讓願力濃度如此之低的願力造物擁有追蹤、監視目標的靈智，那答案也很明顯了吧？
“小鈴鐺，這些玩意都是海神化身，還是那種連意識投射都沒有的低端貨，你看看能不能控制住，咱們留幾條帶路，剩下的給你加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