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人對他不滿，他可以不在意，就算那人聯繫植鬆野，植鬆野也不一定搭理。
但沈昕不一樣，單行本的銷量也好，漫畫的小書名次也好，他和植鬆野是一個level，可能隨便一個留言，植鬆野就會重視起來。
當然，也有沈昕不詢問植鬆野的可能，但風險總歸是有的。
他又不是活不下去，沒必要承擔這個風險。
未來或許有被拆穿的一天，但只要實力足夠強，就算被拆穿，也沒什麼大不了。
甚至有一種可能，要是他的作品夠好，植鬆野會幫他圓謊。
前提是……作品。
魏茂繪製原稿，腦子卻想着其他事。
“魏老師，name都修改好了，抽時間修改一下後續的name。”一名年紀超過60歲的老年人將修改好的name，交給了魏茂。
魏茂轉過身接過name，由於是打印稿，就算對方修改了name，他也不能直接使用。
隨着科技的發展，他已經不需要再使用透寫臺——事實上，他也沒怎麼用過——而是直接將name掃描之後，用sai操作。
紅色的鉛筆線將需要修改的地方勾出來，有些需要合併的分格也被特別標註。
對於魏茂而言，老人的幫忙，大大提升了漫畫的質量。
“呂老師，你能幫我看一下稿件嗎？”費旭見老人準備摘下花鏡，立刻將自己的name遞了上去。
“你？”
老人一愣，盯着費旭，看了他四五秒鐘，還是接過了name。
費旭鬆了口氣。
這個老人名叫呂一明，退休之前，在編輯的位置上做了35年，用他的話說，他看過的稿件，比這些新人摸過的書都多。
樊隱墨刻意聘請了幾名退休的老編輯，請他們爲公司旗下的漫畫家把關作品，呂一明就是其中之一。
也並不是所有和樊隱墨簽過約的漫畫家，都有專屬編輯的資格，而是必須有一定名氣，併爲公司帶來一定收益，纔會被分配責編。這也是因爲他手裡的漫畫家主要向二線網站投稿，而網絡網站又不會爲漫畫家分配經驗豐富的責編，爲了保證漫畫的質量，方便漫畫的版權可以賣出去，樊隱墨也是下了血本。
《溫馨滿屋》的動畫版權已經售出，影視劇版權也已經進入最後的討論階段。樊隱墨狠賺了一筆，只是這些收益和魏茂沒什麼關係。
至於費旭，他的漫畫剛連載，是否能分配到自己的編輯，還要看他的成績，所以，在得知呂一明過來後，他便跑了過來，想試試運氣。
漫畫的前幾話非常重要，如果有能精心雕琢的機會，他肯定不願意放過。
魏茂拿着name，走到掃描儀邊，將name一頁一頁掃描成圖片。在掃描的同時，他也在翻閱name，看到整篇name被串了將近10個分格，眉頭微蹙。
作爲漫畫家，魏茂非常討厭被人刪減內容，這種感覺類似於不被認可，便忍不住問道：“呂老師，這一話怎麼刪掉這麼多分格？”
“我還以爲你不問呢？內容絮叨，不夠精簡。要麼刪掉這些分格的內容，要麼，將主要情節提煉出來，加到其他分格里。”呂一明拿着紅鉛筆，低頭翻閱費旭遞來的name。
費旭正心疼呂一明大量塗改自己的name，聽到魏茂質疑，心裡也有了怨念，“老師現在是國內最火的漫畫家，創作上不可能出現這麼多錯誤。”
“哼，最火？”呂一明冷笑一聲，沒有擡頭，“這話……關上門自己說就行了，在圈子裡這麼說，丟人。”
“那老師說，最火的漫畫家是誰？”費旭硬着頭皮問。
“你是真不知道，還是裝傻？”呂一明摘下花鏡，盯着費旭，“如果你認爲漫畫圈只是你的周圍，就當我沒說。但你要知道，華夏也好，11區也好，創作的漫畫都是商業漫畫，收入是衡量一部漫畫成績最重要的指標。如果工作室不算版權收益，別人一本單行本的收入，比工作室一個月的收入都多。別想着爭強好勝，哪個漫畫家火和你沒關係，畫好自己的漫畫，先拿出成績。”
“呂老師，別忘了工作室還有《天下無妖》和《魔王家教》呢？這兩部漫畫可不是吃素的。”費旭反駁道。
“這兩本是不錯的漫畫，卷均加在一起應該有130萬冊。如果你的數學不差，應該知道130萬冊和500萬冊的差距……這真不是一個數量級。我當編輯有35年，很少見到在華夏和11區卷均都超過200萬的漫畫。不過，在華夏的漫畫市場裡，卷均六七十萬冊的漫畫，還是能經常見到的。你可以不喜歡某一部漫畫，畢竟每個人的閱讀習慣不同，但作爲一名漫畫家，你要認可一部漫畫的成績，哪怕你討厭這部漫畫。”
“嘁，《Y’s》也不如《溫馨滿屋》的卷均。”費旭轉移了話題。
呂一明這次也把眼鏡收了起來，擡頭看着費旭，“剛纔聽你這麼說，我就在忍着。沒想到你再次把這兩部漫畫作比較。我就問你，你知道《Y’s》當年連載時的場景嗎？”
費旭見呂一明神色嚴肅，心中一驚，連忙搖頭，他那時候10歲不到，怎麼可能知道當時的場景。
“好巧，我也不知道。”呂一明突然笑了。
這次連魏茂都一臉詫異，“你也不知道？”
《Y’s》連載的時候，魏茂才十二三歲，在最初連載時，他也沒看過這部漫畫。
“沒錯。這部漫畫是在二線雜誌《New World》上連載。由於雜誌是實體，庫存積壓太多，雜誌社肯定虧錢。爲了保證雜誌社的收益，二線雜誌的首要目標不是賣出多少本，而是不產生太多庫存，因此，目標讀者也是以本地讀者爲主，外地的很多書店都沒有銷售。我購買過《New World》，這本雜誌通常只會在極漫這樣的大書店銷售，數量也不會太多。因爲虹川的漫畫雜誌太多，競爭激烈，稍不留心，很容易留下庫存，想要購買《New World》，有時需要運氣。
“現在網絡漫畫盛行，讀者有了更多的選擇，不至於在單行本發售的第一時間，就去購買，但只要想看，還是能看到的。《Y’s》在某些地方，除了郵寄，找不到第二個購書途徑，考慮到郵費，拿到手的價格要比書店貴上幾元。那個時候，連盜版都不發達，很多人沒機會看到這本漫畫，你說它能有多高的銷量？”
“可是，如果漫畫真的那麼好，雜誌社不可能不出版動畫吧？只要動畫做出來，漫畫的銷量自然就上去了。”費旭問道。
“問題就出在《Y’s》的動畫上……因爲動畫沒談好，沈老師腰斬了《Y’s》。後面動畫出來，也是《Y’s》被腰斬之後的事。”
“腰斬？”費旭嚇了一大跳，“老師，你說錯了吧？應該是雜誌社腰斬《Y’s》，漫畫家哪能腰斬漫畫？”
漫畫家主動腰斬漫畫？這種事聞所未聞。
難道沈正不想賺錢了嗎？
“這件事我好像知道一些，貌似和沈老師的責編有關。因爲雜誌社以一個莫須有的罪名，辭退了沈老師的責編，他一怒之下，就腰斬了《Y’s》。”魏茂揉着下巴。
“老師，你知道？”費旭連忙問道。
“《Y’s》後面又在多漫網復更了，討論的很厲害，我就查了一下緣由。”魏茂解釋道。
“網絡漫畫改變了讀者的閱讀方式，但也消除了讀者因爲客觀原因，而無法購買、閱讀漫畫的情況。兩部漫畫相比較，《Y’s》的環境更差。後來雖然復更，但也是10年之後的事，更關鍵的一點，由於多漫網是網絡漫畫平臺，而《Y’s》採用的是訂閱模式，爲了保證《Y’s》的訂閱量，哪怕在《Y’s》完結之後，多漫網也並沒有大量發售《Y’s》的單行本，只是發售了價格更高的完全版。更何況，魏茂老師還錄製了5次節目，這個優勢很大。把兩部漫畫簡單做對比，本身就不公平。”呂一明扭頭看着魏茂，“不過，漫畫家終究是漫畫家，不是明星。”
“可是……”魏茂咬着牙齒，眉頭緊蹙，“也不是我主動想錄制這麼多節目的……”
“那你想好以後的路，怎麼走了嗎？”呂一明反問道。
魏茂驀然，轉過身繼續掃描name。
呂一明嘆了口氣，他是少年漫畫的編輯，但也懂少女漫畫。
《溫馨滿屋》的水平與它目前的成績不符，但並不代表這不是一部好漫畫。至少，少女漫畫該有的亮點都有，故事也是帶有幽默的戀愛漫畫，讀起來很輕鬆，對從沒讀過漫畫的人而言，門檻並不高。
一邊是沉下心打磨作品，一邊是成爲站在臺前的明星漫畫家，魏茂必須要有選擇。
只是，明星漫畫家是可以複製的，而且這種模式的出現，會讓很多新人浮躁起來，長久來看，對漫畫圈子並不是一件好事。
作爲一名老編輯，他不想看到漫畫的圈子變得浮躁，而是希望更多的好作品出來。
如果不是發自內心的喜歡漫畫，有多少人可以當35年的責編？
房間裡最尷尬的人，反倒是費旭。
他的name只被改了一半，但呂一明卻已經將花鏡收了起來，那……他到底是將name收起來，還是繼續拜託呂一明修改？
費旭自己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