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四三人來到平威城這天,遠在數萬裡之外的月洛寧也回到了月國王都弦城。
從天河國到弦城,路途只有到千宋的一半,但月洛寧卻比林四更晚纔到達目的地。
經過學園之城後,徹底安全了的她,在暗衛們的護送下,恢復了正常的趕路速度。
葉城帶着五百玄羽騎回去了西北平城,而葉弘則因爲全程參與了王子被劫持一事,還需要去王都覆命。
弦城的百姓並不知道王子被劫持一事,因爲月洛寧在進城時,並沒有引起什麼轟動。都城的百姓見慣了各種大人物,每年月王自己都會抽出一天的空來‘與民同樂’,更何況是王子。
不過不管怎樣,月洛寧回來,比謝少英回定川城的聲勢還是要大得多。
至少,在她踏入弦城的那一刻,就有軍兵在前開道,就有宮中禮官前來接駕。
她回到了宮中,但卻並沒有得到她父王月山的傳召。
換成其他父親,自己的女兒遭逢大難,恐怕會迫不及待衝出來與她相見,然後擁入懷中好一番安慰,但誰讓她出身王室呢?
月洛寧知道,父王現在應該還在處理國事,沒有時間來見自己。
她回到了自己的寢宮,望着房內那和自己離開前一模一樣,絲毫未變的陳設,她有種不太真切的感覺。
這一個多月,真的如同做了一場很長的夢啊……
她緩緩俯下身,伏在了牀頭,回想着那激烈而又兇險的一幕幕。她想起了五人結拜時的場面,想起了那個總是愛惹自己的傢伙,嘴角不禁浮現出了一絲淺淺笑意。
她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連忙喊了一名宮女進來。
在這個宮內,她沒有什麼貼心人,也沒什麼心腹宮女與太監。
這名宮女還是去年才調過來服侍她的,每隔兩三年,服侍她的宮女都會換上一批。
幼年時,照顧過她的宮女,她早已沒再見過了。
她能猜到,或許這些年來,那些宮女已經不在世了。
這一切自然是因爲她的女兒身,她無法和周圍人親近。月山甚至下過命令,任何人不得觸碰她,違者斬。
這名宮女進門後,遠遠地向她恭敬行了一禮,隨後低頭等着她的命令。
月洛寧清了清嗓子,在考慮該怎樣措辭。
“咳!你讓人打聽一下,有沒有一本叫做《劍客之路》的書。找到的話,不惜一切代價買回來給本殿!”
這名宮女並沒有聽過這本書,只當這是一本極其重要的書,連忙鄭重領命下去了。
只有自己一人的房內,月洛寧毫無形象的躺在了牀上,彷彿鬆了口氣。
不過在想到接下來會面見父王之後,她的心情再度沉重起來。
符南爲什麼會在第一次見到慕哲平時,不顧自己的呵斥與攔阻,迫切想要殺死他?原因自然是父王下了命令。
而父王爲什麼要下這個命令,原因很簡單,還是因爲自己的女兒之身。
他擔心自己的身份被兩名劫匪識破,而事實上,他的擔心早已化爲了現實。
自己該怎樣打消他的殺心呢?如果不能做到這一點,那林四和慕哲平將再無機會回到月國。而葉弘的處境,只怕也會變得很艱難,因爲他同樣是與自己一路相伴。
她並不知道,此時她的父王已經在書房內和符南單獨談話。
書房內,只有兩人。
符南已經將自己這一路所見所聞所感,全部一一說了出來,但對面長桌後坐着的月王卻是自始至終都面無表情,讓人猜不透他的喜怒。
不,也非如此。
在自己提到容雨時,他的呼吸明顯急促了一陣,身爲破境高手的符南確信自己的感知不會錯。
“容雨應該是涼月請去的吧?他後來爲何改了主意?”
符南講述完畢之後,月山並沒有繼續沉默,而是立刻拋出了問題。
他並沒有避諱容雨這個名字。
容雨恨他,這一點,他自己清楚無比。容雨這些年的動向,身爲月王的他時常能夠打探到,他始終沒有放棄找自己報仇。
聽到月山的問題,符南小心翼翼道:“可能是因爲林四和慕哲平,我看得出,他對那兩人極爲在意。”
儘管論及個人實力,符南一個能滅殺十個月山都不止,但他卻不敢有絲毫造次。
“哦?爲什麼?”月山長長的眉毛微微抖了抖,似乎有些奇怪。
容雨的秉性,他非常清楚。
當年他們五人之中,就屬容雨的性子最爲內斂,最難與人親近。其他幾人,無論是連琴,錢無垠還是方羽,性情都較爲開朗。
他這些年並無子嗣也無徒弟,這一點月山可以確定。兩個少年,憑什麼讓他放棄仇恨?
“不知道……”符南如實答道。
月山最厭惡臣子不懂裝懂溜鬚拍馬,他侍奉多年,很清楚他的作風。
“你先前說,那林四與慕哲平都極爲出色,爲了全力殺林四,天河人甚至放棄了原本的計劃。此言可有誇大?”
符南正色道:“絕無半點誇大,我們進臨嘉城時,滿城只有林四一人的畫像。而夜宴之上,無論天河人還是青川南齊人,對他都極爲在意!”
月山並未對此發表任何評價。
而是繼續問道:“你認爲現在殺死林四和慕哲平,還有無可能?需要付出多大代價?”
先前符南已經向他彙報過月洛寧那一路,林四與慕哲平的種種出色表現,爲的就是希望月山能收回對他們的殺心。
他並不知道月洛寧女兒身的秘密,因此他不知道月山爲何這麼執着的想要殺死那兩人。但從天河回來後,他自己已經漸漸傾向於留着那兩人。
‘敵人越是想要殺死的人,自己就越要重用’,這是個很簡單的道理。
在劫持月洛寧這件事上,天河,青川,南齊顯然都是月國的敵人,他們越想要殺死林四,那麼月國越重用他們,這纔是他們最不想看到的。
但聽到月山這句話,他才明白,哪怕那兩人這麼出色,月山依舊沒有放棄殺他們之心。
這絕不是爲了泄憤,而是另有隱情。
不過他不敢多問,而是認真答道:“慕哲平曾與我交過手,他的實力應該不亞於一般的極境後期。至於林四,通過他們的談話可以判斷,他的實力比慕哲平更高一籌。而他們現在已經去往千宋,加上還有容雨……”
他並沒有說殺不了,月國真的傾盡全力滿天下追殺林慕二人,他們倆就算是破境修爲也很可能只有死路一條。
但他列舉出來的這些東西,無一不是希望月王能打消這個念頭,因爲代價太大了,不值得。
月山終於沉默了,不知過了多久,他才揮了揮手。
“你下去吧!”
符南告退後,這書房內便只剩下了他一人。
“你覺得如何?”
他對着空無一人的前方問道。
書房左後方是一排排書架,書架後有着厚厚的帷幔,此時那帷幔之後忽然傳來了人聲。
“如果他所言不假,那看來只能放棄了。想要掩蓋這個秘密,不但要殺死林四和慕哲平,還要殺死葉弘,謝少英和容雨。無論留下誰,都有後患!”
這聲音極細微,如果有人此時身在書房內,恐怕根本就聽不到這人說話。
但月山卻聽得清清楚楚,因爲對方將聲音束成了一束直接傳入了他的耳內。
能藏身於月山的書房內,他和月山的關係之親密,只怕無人能及了。因爲就連月山的親女兒月洛寧都不知道這樣一個人的存在。
月山長長呼了口氣,淡淡道:“沒錯,葉弘和謝少英,無論哪個突然死掉,都會影響局勢。而容雨……”
他越說越輕,最後乾脆閉上了嘴。
帷幔後的人並沒有答話,彷彿先前那句話已經完全表達出了他的意思。
“來人,宣王子覲見!”月山向門外喊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