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寒面色有些尷尬,這事鬧得。
林闕的表情有些陰鬱,但卻隱藏的極好,尤其是在穆寒的面前,幾乎是眨眼的功夫便恢復那風度翩翩的樣子。
“姑娘何故與我有此等誤解?也罷,你既有追隨聖子殿下一同登高修道的想法,我自不會阻攔,君子當成人之美。”
林闕對着穆寒歉意一笑,說道:“聖子殿下,我方纔觀這位姑娘骨骼清奇,頗有修道資質,於是便提出來想請她來龍虎門做客,若有雙方有緣,自然也可拜入我龍虎門,只不過看這姑娘的意思,恐是不太願意了。也罷,各有大路登天,我也不強人所難,只不過如此一來,倒是讓聖子殿下看笑話了。”
穆寒笑着搖了搖頭,“無妨。”
隨後又看向沈玥兒說道:“姑娘不必行此大禮,你且隨我一路前往白龍洞,爲奴爲婢這種話,姑娘還是不要再說了。”
其實穆寒本來是沒打算摻和這些事的,只不過抵不住五行法的嘮叨,說什麼這女子長相雖然並不如何驚豔,但是卻極爲耐看,尤其是眼角處的那顆淚痣,猶如神來之筆,更爲其增添幾分我見猶憐,收了當個丫鬟也是極爲養眼的嘛。
這種點評女子的話,五行法隨隨便便就能抖摟出來一大籮筐,說個三天三夜都不帶重樣的,沒轍,實在是把穆寒給聽煩了,只得順水推舟,“勉爲其難”的帶上了這沈玥兒。
沈玥兒聞言,喜極而泣,如此模樣,着實讓穆寒明白了何爲梨花帶雨。
衆人不再停留,一同上了遠處一艘命爲小白龍的渡船,原本那渡船管事在一開始就準備趕緊開船,離開這暫時的是非之地,但是卻被趙孤攔了下來,沒法子,只能硬着頭皮在這等着這些山上仙師。
林闕在待人接物這方面,做的的確是滴水不漏,不光主動繳納了登船所需要的靈幣,更是幫着穆寒與沈玥兒要了一處天字一等的庭院,所有開銷,全由他一人負責便是。
一些囊中羞澀的人,往往繳納了登船所需要的靈幣,便不再往外掏錢,只能苦哈哈的坐在甲板上風吹日曬。
好一些的,倒是可以兩三個好友,共要一間下等客房,哪怕是打地鋪,也總比外面甲板上舒服的多。
不缺錢的主,自然是獨自一人,或是與女伴共處一間上等客房,有那免費的山上仙釀,奇珍異果可免費品嚐。
但往往能住得起渡船上等客房的,基本瞧不上眼這些免費的東西。
像穆寒這種獨立的庭院,就不是有錢能買的到的了,若非沒有一定的權勢,想都不用想。
整個小白龍渡船,也就只有這麼一處庭院。
林闕和趙孤,則是一人一間上等客房,其餘五六名弟子,也是一人一間下等客房。
有趣的是,林闕等人的房間佈局,恰好圍成了一個半圓,將穆寒所處的庭院,有意無意的圍了起來……
這種小型渡船,依舊還是依水而走,那種大型的跨州渡船,早已是憑空而走,如修士御風一般,只不過比御風速度快上數倍,甚至數十倍。
穆寒來到這處庭院後,只是在庭院之中的一座命爲落腳亭的涼亭之中,憑欄遠眺,觀那大海波瀾。
沈玥兒就靜靜的跟在其身後,一言不發。
海風拂過,涼亭上掛着的幾個海螺風鈴,便會傳出悅耳的聲響,如高山流水,也如仙子輕吟。
穆寒緩緩坐下,將背上古劍放於身側,微微合上雙眼,開始靜心療傷。
沈玥兒不敢落座,只得在一旁安靜站着,的確像是一個府邸婢女……
這處庭院附近的天字一等客房之中,林闕滿臉戾氣的坐在房間內,趙孤站在窗門旁,眼神飄向那處庭院,不知在想些什麼。
“且讓你再多活兩天,等到了白龍洞,我要你形削骨立!”
不知爲何,林闕對那穆寒滿腔盡是莫名的恨意。
許是恨那穆寒,年紀輕輕就比自己走的遠,爬的高。
也或許是恨那沈玥兒,竟然當着這麼多的人折了自己的面子!寧肯跟着那穆寒,也不願跟着自己!
趙孤不曾回頭,卻彷彿感受到了林闕那深深的怨念,開口說道:“都是要死的人了,你與他動氣與你有何益?倒不如穩妥的將此事辦好,屆時妖月宗主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
聽到妖月兩個字,林闕的表情一變,最終深呼出一口氣輕聲說道:“等到了白龍洞,我要親自廢掉他的雙手雙腳!”
趙孤呵呵一笑,“只要你留他一口氣,剩下的隨你折騰便是。”
林闕冷冷一笑,微微握緊雙拳,又緩緩鬆開,透過窗紙看向那處庭院的眼神,陰冷又瘋狂。
與先前那風度翩翩的林闕,判若兩人。
——
海上生明月。
穆寒坐在涼亭之上,髮梢飛舞。
沈玥兒依舊站在他身側不遠處,不言不語。
穆寒忽然開口問道:“你與那林闕,是舊識?”
沈玥兒微微一愣,沒想到穆寒沉默這麼久,竟然會這麼問,更沒想到,他會問這個問題。
沈玥兒沒說話,猶豫片刻,輕輕點了點頭。
穆寒又道:“那就說的通了,方纔在渡口上之時,共有兩道殺意。其中一道,是在陳烽火死後,只不過隱藏的極好,另一道則是在你求我救你一命之時。如果猜得不錯,最開始的那道殺意,是那位名爲趙孤的龍虎門掌律,另一位……應該就是你那位舊識,龍虎門林闕。”
“只不過讓我有些好奇的是,林闕的殺心,我大致清楚,因爲你。可那龍虎門掌律對我的殺意,我有些理不清頭緒,若說是因爲你,這說不太通。可若是因爲那已經死的不能再死的陳烽火,卻也說不通,二人之間若是有那山上香火情,趙孤就一定不會袖手旁觀,看着我親手宰了陳烽火。”
說到這,穆寒目光深邃的看了一眼海上明月,嗓音平淡道:“趙孤的殺意,完全是臨時起意,可在陳烽火死的那一瞬間,到底有什麼理由,讓一個金丹境的掌律祖師,對我起了殺心。我思慮良久,只得出一個結論。”
穆寒斜靠在涼亭欄杆之上,一手托腮,懶洋洋的開口道:“他想殺的不是我,而是青雲門聖子,他要針對的不是我,而是我的身份。”
沈玥兒聽的雲裡霧裡,她不清楚這些山上仙師的彎彎繞繞,便更不敢開口。
穆寒瞥了她一眼,輕聲問道:“之所以跟你說這麼多,是想要知道你的來歷,還有那林闕的來歷,說的清楚,你就暫時還可以跟我在身邊,說不清楚……”
穆寒頓了頓,把身旁古劍放在了石桌之上,繼續說道:“我就當你是在問劍。”
穆寒沒有絲毫的憐香惜玉,他其實從上了這艘渡船之後,便一直在靜心推演。
試圖依靠這些蛛絲馬跡,扯出一根線頭。
可惜,仍舊是霧裡看花,看不真切。
但可以確定的是,那位風度翩翩的林闕,絕不會是表面上那麼簡單,那位掌律趙孤,更是有着大問題。
而面前這個看似柔弱無骨的世俗女子,穆寒的確可以確定她是一個沒有任何境界的世俗中人,但不能保證,她試圖接近自己,是否有着什麼不可告人的企圖。
行走江湖,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方纔若不是八荒拳冷冷的提醒了自己一句,自己完全沒有感知到那兩道殺意……
沈玥兒從未感受到如此的壓迫力,一時間竟不知該說些什麼,俏臉蒼白,神色惶恐。
穆寒倒也不急着催促,只是自顧自扭頭看向海面,神情平淡。
沈玥兒不知沉默了多久,這才自顧自的緩緩開口。
穆寒也不曾出言打斷,只是默默聆聽,在心裡不急不緩的捋着線頭。
過了許久,沈玥兒的話纔算告一段落。
只不過最後一段話,卻引起了穆寒的注意。
是說三年前,沈家突逢神秘人闖入府邸,整個沈家大宅,七十九條活生生的人命,無一生還。
沈玥兒的父母,臨死前更是受盡了折磨,最後哪怕身亡,卻依然沒有得到解脫。
好似是被人施展了那拘魂壓魄的神通,一直到如今,都只能做那一對孤魂野鬼,終日遊蕩在沈家大宅……
穆寒雙眼微眯。
這等手段,的確是魔門的拘魂手法。
如此一來,那草蛇灰線,伏線千里的脈絡,彷彿就漸漸清晰了。
既然林闕自己都親口對沈玥兒承認了自己便是三年前那場慘案的主使,那麼那精通魔門拘魂手段的神秘人,與那林闕自然是一丘之貉。
如此一來,林闕的身份跟腳,恐怕也乾淨不到哪裡去。
就算不是魔門中人,也一定與魔門中人有染!
這也能從側面解釋的通,爲何龍虎門掌律祖師趙孤在聽說自己是青雲門聖子之後,會出現那一剎那的殺機。
穆寒扯了扯嘴角,連一宗掌律都已是魔門中人,那這龍虎門,看來算是爛到了根裡了。
只不過真正讓穆寒感到一絲涼意的,是那還未曾去到的白龍洞。
若是白龍洞也如龍虎門一般,早就轉投了魔門,那這次聖女即位大典,就很有嚼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