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楠沒說話了。
走到一旁，默默坐下。
意思是要陪他。
秦平沒在意，翻着天文臺的預測報告。
全球變暖的危害，各種科普已經講了許多，無外乎冰川消融、海平面上升，危害自然生態系統平衡，威脅人類生存。
全球幹者越幹，溼者越溼。
正常的全球變暖之後的情況，就是如此。
預測報告和秦平想的一樣。
這種的話，就沒什麼參考的價值。
唯一有參考價值的，無外乎是確定了十年之後，全球變暖一定會發生。
秦平想要知道的，得是他沒想到，考慮不到的。
不知天文臺那邊是沒去想，還是想不到，至少報告裡面沒有體現出來。這樣的話，還得秦平自己摸索。
“你說溫度升高之後，會怎麼樣？”
“啊？”
發呆的董楠，快速看向秦平，見他還在翻閱，但是好像是在跟她說話。
她不確定。
秦平又重複了一遍，她才確定。
“會熱啊。”
這是董楠認真思考後的結果。
“……”
秦平把放平的手，默默舉起，撐着額頭。
頭疼。
“不對嗎？溫度升高，肯定會熱，這是常識嘛。”
董楠又強調了一遍。
既然是常識，還問你做什麼，肯定是想得到不一樣的答案嘛。
秦平想了想，還是不吐槽她了。
“你不忙嗎？”合上報告書，看向她。
很平常的眼神，但是董楠心裡一虛，“忙，忙的啊……”
秦平上下打量，“忙怎麼不去做事？還是你身體不舒服？”
董楠拼命搖頭。
“不……不是的……我，我……”
她吞吞吐吐半天，沒說完整一句話。
這時秦平才發現，她糾結的雙手裡，握着紙條一樣的東西。
他伸手拿來一看，發現是兩張電影票。
“噢，我知道你要做什麼了……”
聞言，董楠咧嘴一笑。
既然懂了，那就不需要她多說了。
直接開口，怪難爲情的。
她不斷用手，把頭髮撩到耳背，緊張得不行。
就聽秦平繼續說道：“你想請假去看電影，早說嘛，想去就去，正好研究所最近沒什麼事情。但是過段時間就不行了，會很忙。你快去吧！”
過段時間，要是項目啓動，秦平又要爆肝了。
董楠立馬撅着嘴，她就知道會這樣。
木頭。
都那麼明顯了，還看不出來？
難道天才都是戀愛的白癡？
她沒動，默默坐着，默默看着。
“走走走，走吧。”秦平起身，向門口走去。
董楠咧嘴偷笑。
成了，嘻嘻！
三個月的朝夕相處，董楠摸清了一點秦平的習性。
今天得以試驗，果真成了。
兩人去電影院，到了門口才發現，票買少了。
因爲，還有兩個保鏢。
自從去海珠市，兩個保鏢跟着去，跟着回來，然後就一直跟着了。
還是魏老的意思。
儘管暗中已經有人保護，明面上的人也不能少。
沒辦法，原來的票只能退了，重新再買，四張連坐。
電影是什麼，對董楠來說不重要。
重要的是跟誰看電影。
他們是四排中間，整個影院裡面位置最好的。
四人坐好，電影就開始了。
這部電影名叫《致命佳人》，內容講的是一個女殺手愛上刺殺目標的故事。
情節很俗套，特效倒是不錯。
作爲放鬆時候來看，是能夠看下去的，至少不枯燥。
秦平全程看電影，董楠全程看秦平。
就在電影將要進入尾聲，影院內突然啪的一聲，燈光熄滅，陷入黑暗之中。
兩個保鏢的反應奇快，迅速衝到秦平的身邊，一左一右抱着他的胳膊。
“不要都保護我，你去保護董楠。”
秦平命令一聲，語氣很平穩，沒有絲毫驚慌。
一般情況下，在燕京地界，不會出什麼事。
但又不得不小心，畢竟他的身份不一般。
“董楠不見了。”另一個保鏢說道。
“哦？”秦平眼睛微眯，即刻放眼望去，想要找到董楠。
可是影院裡面一片漆黑，人聲嘈雜，想找並不容易。
通常來說，影院裡面輕易不會停電。
這是賺錢的地方，停電會導致巨大的損失。
就算會停電，也會在極短時間內用機器發電，保證持續運營。
希望是我多想了……
正在這時，大熒幕方向，一撮火光燃了起來。
那是蠟燭，蠟燭下面，好像是蛋糕。
啪。
頭頂燈光亮起，照亮了秦平，成爲黑暗中的焦點。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祝你生日快樂！”
……
影院裡的人，全都站了起來，面向秦平，唱起了生日歌。
兩個保鏢愣了一下，隨即明白怎麼回事，鬆開手後也在旁邊唱了生日歌。
很顯然，今天是秦平的生日。
但是，他自己都忘記了。
“秦院士，生日快樂！”
一曲唱完，衆人大呼秦平的名字。
接着燈光亮起，就看到大銀幕下，董楠正站在那兒，面前就是蛋糕。
“秦院士，快過來許願吹蠟燭。”董楠歡快地招手。
都到這份上了，秦平不可能說不去，也不可能拒絕，不然會顯得很矯情。
生日這事，顯然是董楠一手安排的，要讓他過一個難忘的生日。
在衆人的掌聲中，秦平走過去，站在董楠的旁邊。
“謝謝，謝謝大家來幫我過這個生日，因爲事先並不知道，所以很驚嚇……不，是驚喜！要不是你們，我都忘記了今天是我的生日。”
“哈哈哈……”
他的話，成功把衆人逗樂了。
哪有人會忘記自己生日的。
但是秦平，確實忘記了。
今天不是董楠非拉着他來看電影，生日這天就是在辦公室裡和文件渡過了。
簡單許願，吹蠟燭，分蛋糕。
到場的人，每人都分到了一份蛋糕，連兩個保鏢也沒落下。
回去的路上，董楠一直在偷瞄秦平，想要從他臉上的表情，看出他開不開心。
“謝謝你。”秦平轉頭，看向她。
董楠慌忙躲避，就像是做了壞事被人當場抓住似的。
“沒，沒事，不用謝。”
“這麼多年來，一次生日也沒過過，這次要不是你，也不可能過生日。其實我更想給研究所裡那些老人過生日。”
秦平淡淡敘述，“和他們共事三年多，日夜奮戰在實驗室裡，從來沒見他們過過一次生日，都很忙，忙着研究，忙着工作，別說生日，連與家人團聚的時間都沒有。”
“只有一次，是個新來的助手，買了一包好煙，和我分享，就算是過一個生日了。”
“沒有電影，沒有蛋糕，沒有生日歌，更沒有粉絲，抽完繼續工作到第二天早上……我覺得，他們更應該有粉絲，我所有的，也是他們應該得到的。”
董楠默默摸了把眼淚。
秦平講故事的水平很一般，但是情真意切，而且講的都是最真實的親身感受。
因爲董楠自己，感同生受。
她到研究所來，半年時間不到。
見到了太多的人，沒日沒夜的忙碌，一心撲在了研究上面。
犧牲了自己的全部，包括與家人、朋友、愛人相聚的時光，休閒享受的時光，只想一心把研究做好，完成使命。
遠的不說，身邊的秦平，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今天要不是她，秦平的生日悄無聲息渡過了。
“如果能讓他們出現在聚光燈下，受到尊重，享受掌聲，會不會更好呢？”
董楠說的他們，指的就是科研工作者。
還是一羣不被理解的人。
誤以爲他們高薪，輕鬆，事情不多。
更過分的是，全天下的人，都默認他們是一羣無私奉獻的人，薪水高了一點半點，就要受到流言蜚語，受到抨擊。
實際上，他們付出那麼多，與收穫並不成正比。
甚至給更多，都不爲過。
因爲給的再多，也不會有戲子多。
“他們不需要，處在聚光燈下，反而不能專心研究。”
秦平說着，突然笑了，但有些無奈。
“上次不是有抗癌藥物的發佈會麼，我有問過誰願意一起去參加的，想的就是讓他們獲得一定的曝光，得到關注，得到名譽，畢竟是他們應得的。”
“但是他們不願意，他們告訴我，不需要那麼多人記得他們，只需要在死後，還有國家能夠記得他們的名字，就足夠了。”
董楠心頭微動，有點不敢置信。
“他們的要求，就這麼簡單？”
“就這麼簡單！”秦平肯定地點頭。
其實不止他們，要不是經歷了一次莫名其妙的網暴，秦平的名字和履歷，也不至於公之於衆。
直至老死，秦平的名字和履歷也只會記錄在檔案袋裡。
說實話，董楠被深深的震撼和感動到了。
她每日在研究所裡，接觸到那麼多質樸的科研工作者，從未聽過他們的心聲，也從未聽過他們發牢騷。
都在默默工作，默默付出。
保證一國的科學技術，趕超、或者處在世界尖端。
保證龍國國力，不受外來者欺負。
也保證了龍國人民走出去時，能夠挺直腰背，從容自信。
這讓她，對一句話，有了深深的理解。
“哪有什麼歲月靜好，只不過是有人替你負重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