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福天苑出來,李嶠想了許多,想他跟景和帝的感情,想他們的未來,想安公公和蘭嬤嬤的拳拳愛子之心,末了他又有些委屈,他才十八歲,卻經歷了這麼多人沒經歷過的事,他想家,想他媽他爸他哥……
如果他家裡三位知道他喜歡一個男人肯定會把他關小黑屋,就像當初他迷戀打遊戲一樣,他那時候跟着了魔一樣覺得上學一點都沒意思只想着跟着班級的男生一起打遊戲,最後他爸把他關進小黑屋裡待了一天一夜,出來李嶠就老實了——他從小怕黑,還有輕微的封閉恐懼症。
喜歡男人就算了,那個男人還是有三宮六院年近四十的老男人,他媽肯定要哭了,他哥肯定忍不住拿鞋底揍他……
“李公公?怎麼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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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太監捏着公鴨嗓半是好奇半是幸災樂禍地問,門口的小太監也紛紛瞧了幾眼,心想莫非安公公得了什麼絕症要不行了?
李嶠摸摸臉,隨便用袖子抹了兩下:“沒事,風吹的。”
小太監們都沒吭聲,等李嶠走進殿門,捂着嘴偷偷地笑,唬誰呢?今日燥熱,連柳枝都不帶動的。
雖然遇見李嶠這一去會不開心,但人眼睛紅紅悶悶不樂的樣子還是讓景和帝鑽心地疼,他把人抱在腿上,心疼地親親他的眼皮:“怎麼哭了?”
李嶠低着頭不說話,景和帝不知道怎麼勸他,只好有些笨拙地親着他的臉頰,無聲地安慰,也許是這樣的親呢給了李嶠勇氣,他鼓起腮幫問:“你喜歡我嗎?”
景和帝輕笑,握了他的手指在嘴邊輕吻:“你說呢?”
李嶠說:“我覺得是喜歡的。”
景和帝低低地“嗯”了一聲,李嶠注意到他耳朵紅了,突然間剛剛的委屈都沒了,他真得太喜歡這個人了,這個人也太好了。但上天爲什麼要讓他遇到景和帝,又不早不晚,偏偏是現在這麼一個死局。
李嶠又問:“你……會厭棄我嗎?”
景和帝揉了揉他腦袋,這次比剛剛還要迅速堅定:“朕不會。”
沒有人能像嶠嶠一樣無時無刻不在掠奪他的眼神,紅個眼都會讓他心碎。
李嶠又猶豫了,趴在景和帝懷裡不說話了,只是連着幾日眉間都帶着散不去的陰霾。
景和帝也看出來李嶠不開心,自己辦公務的時候,就讓李嶠換上太監服去御花園玩,還派了死士跟着。
李嶠想着看看花也好,再說自己一個太監在皇宮又不起眼,便趁景和帝不注意偷偷跑去了御花園玩。
假山叢立,百花繚亂。
李嶠躲在假山後面睡午覺,他找的位置比較隱秘,隔着假山偶爾能聽到路過的小宮女小太監相互調戲,用詞自然文縐縐的,李嶠心事來得快,去得也快,偷聽着一時他也忘記了煩惱,一會兒就樂不可支了。
這時,一個少年伸着頭問:“你在笑什麼?”
李嶠扭頭,是一個十四五歲的男孩,穿着貴氣,也沒有下人跟着,他估摸是哪家的公子,忙作揖行禮。
少年覺得他很有意思,跳進來跟李嶠坐在一起:“你是哪個宮的小太監,竟然敢在這裡偷懶!”
李嶠睜着眼說瞎話:“公子誤會了,奴才是中暑了,剛剛暈倒了,奴才這就去幹活。”
他說着就要走,少年卻拉住他:“別急,我看你有趣,過來陪本……本公子玩一會兒。”
李嶠一屁股坐下來,跟他大眼對小眼,玩?玩什麼?
少年又問:“你叫什麼?”
李嶠微笑:“姓苟,名不理。”
少年:“……我看你跟其他太監有點不一樣。”
李嶠真沒心情陪一個被嬌寵大的公子玩,他說:“公子想多了,我們太監都一樣,都沒有小唧唧。”
少年漲紅了臉:“你!你怎麼這麼粗俗?”
李嶠:“……”真難伺候!他指指自己緊閉的嘴巴表示自己再也不說話了,少年才緩了臉色,乾咳一聲:“其實我是有一些煩心事,沒有人能說,想跟你說說。”
李嶠睜大眼睛,他什麼時候長了一張知心姐姐的臉,不過他一向良善,收了滿身的刺,道:“世家貴族總是雜七雜八的事比較多,公子說吧,奴才能幫的也幫一下。”
人倒是善良,少年別過臉,微沉了聲音:“我爹和娘是聯姻,也可以說沒有什麼感情,不過我娘大方得體,我爹一直很尊重她,不過我爹也有其他妾室,我娘一直都在默默忍受,因爲她覺得我爹也不是很喜歡其他妾室,但……有一天,我爹養了一個外室,對那個外室很好很寵愛。”他飛快地看了眼李嶠:“我覺得我爹真愛上了那個外室,你說我該怎麼辦?”
李嶠認真地想了想:“你娘真心喜歡你爹嗎?”
如果不是真心喜歡,想必會好受一點,這個時代,女人的婚姻是陪葬品,男人的也何嘗不是。
少年搖搖頭:“說不清,都這麼多年夫妻了。”
李嶠也很無奈,低聲嘀咕着:“所以男人娶那麼多老婆做什麼?還是一夫一妻制好。”
少年睜大眼睛:“你還真是大膽!”
李嶠看他眼睛大大的跟倉鼠一樣,笑嘻嘻地摸了他頭髮一把:“對呀,我膽子大着呢!”說着又捏捏他的臉,這才扶着假山跳了出去,一溜煙沒了蹤影,少年摸摸自己的臉,眼神複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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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嶠一路晃悠悠回去,沒到乾德宮殿門口就看到兩個小宮女,乾德宮都是小太監,基本沒有宮女當值,他想了想,估摸着是哪個嬪妃,當即就有些不舒服。
他憋着氣準備溜進去瞅瞅,沒想到兩個小宮女眼挺尖,攔住了他:“淑妃娘娘在裡面,你這小太監忒不懂規矩。”
李嶠面不改色:“國家大事,兩位姑姑擔當得起嗎?”
李嶠裝得太像會兒事,兩個小宮女相對一看,頓時沒了主意,這時旁邊一個小太監開口了:“李公公別急嘛。”
原來這就是那個李公公!兩個宮女毫不猶豫地攔在門口,陰陽怪氣地道:“我說怎麼長了一張狐媚子臉,原來是李公公。”
李嶠這才明白,原來自己大名早就傳遍皇宮了,也對,皇宮向來沒有秘密,而景和帝也從來沒想過藏他。
他想原來不管自己開不開口,早晚有這一天,登時陰下了臉:“知道雜家是,還不讓開?”
兩個宮女頓時沒了氣焰,心裡琢磨着這小太監在景和帝心裡的地位,一時沒了主意,這時殿內傳來一聲嫵媚的聲音:“是誰在殿外喧譁?還不滾進來認罪?”
李嶠倒吸了一口氣,進屋擡眸看見一個嬌媚女子抱着一隻雪白的狗狗湊在景和帝身旁,畫面太刺眼了,他忙低了頭,也不下跪,只作揖:“奴才參見皇上、淑妃娘娘。”
“好大的膽子!”淑妃娘娘生得嬌豔,在景和帝面前說話也柔柔弱弱,平心而論很嗲很討男人喜歡:“你是哪個宮的小太監?規矩都沒學好就來乾德宮當值?皇上,不如把這小太監交給我,我來讓嬤嬤好好教教他。”
景和帝沉默了一瞬,李嶠的臉色也越來越難看,半晌,他說:“來人,送淑妃娘娘回宮。”
“皇上?”淑妃娘娘一臉難以置信。
李嶠也沒有多少開心,看着淑妃娘娘怨毒的眼神和不得不離開的委屈樣兒,他不得不承認,許是愛得不夠深,許是景和帝沒有給他安全感,他,後悔了。
大殿整個空了下來,兩個曾經如膠似漆的人無言對望。
景和帝斂眉:“過來。”
李嶠下意識聽話地走過去,最後在他面前停住,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臉色蒼白到極點,看得人心疼又難受。
景和帝寬大的右手包裹住他半張臉,啞聲道:“彆氣,以後乾德宮不準后妃進來。”
“那你會去後宮嗎?”李嶠問:“你會嗎?”
景和帝沉默了。
“你會。”李嶠輕聲說,彷彿預見那時的情景:“你會去找你的嬪妃,這是天經地義的,你是皇上,和多少人恩愛沒有人會質疑,哦,還有每月十五你必須要去皇后那裡,我呢?我肯定會瘋的,會嫉妒死,最後變成一個醜陋的人……”
就像剛剛淑妃娘娘那張扭曲的臉……
李嶠拍掉景和帝的手:“所以,我不會再愛你了。”
這句話擲地有聲,在以後漫長的歲月裡,景和帝一遍遍在腦海裡回放,想起李嶠說這話時他有多痛,自己又有多痛,再一次次折磨自己,也在告誡他永遠不要犯這樣的錯誤。
而如今景和帝沒想那麼多,他聽了這句話更多的是難受和恐慌,一手摟過李嶠把他扣在懷裡。
“你敢?”
“我可以。”
李嶠說。
景和帝死死地盯着李嶠的眼睛,企圖找到一絲賭氣的成分,但沒有。
他腦子一下子就蒙了,低頭含着李嶠的脣瓣親吻,無比渴望地期待他的迴應,就像以前那樣,嶠嶠總被他親得七葷八素,像貓兒一樣迷迷瞪瞪地攤開無害的肚皮,也會熱情的迴應,每一份迴應都讓他顫慄激動,但下一秒脣瓣就被狠狠地咬了一下,李嶠掙扎着推開他,彷彿整個人都要離開他,景和帝本能地把他壓在書桌上繼續親,彷彿非要從吻裡得出答案。
“放開……混蛋……”
李嶠力量實在小,卻異常兇猛,兩個人像搏鬥的野獸,一個瘋狂激動,一個壓抑沉默,但誰都不肯讓步,直到剔透鹹澀的眼淚掉下來,景和帝才紅着眼停止,他嘴脣蠕動着,喉嚨裡卻擠不出一絲聲音。
李嶠抹抹嘴,手背上全是血,已經分不清到底是誰的嘴脣破了,他把系統隱藏的小本本拿出來塞到景和帝手上。
“摁手印!”
說完扭頭就跑,彷彿身後是洪水野獸……
洪水野獸……何時他跟嶠嶠的關係成這樣了?
景和帝慢慢坐下來,手裡拿着牛皮紙包裹的小本本,半晌喉嚨裡才滾出兩個字:“嶠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