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章和尚的生身父親，當年也是身中火毒。
老神醫解不了火毒，對於醫者而言，這是遺憾。
對於登峰造極的醫者而言，這是恥辱。
不論當年悟章和尚的生身父母，跟老神醫有什麼交情，但單從無法治癒火毒這一方面來說，就足以成爲老神醫的生平憾事。
但火域邪僧已經擒下，火毒也不足爲懼。
反倒是悟章的生身父母的身份，至今玄華寺都沒有查出來。
“老神醫是提過您的生身父母。”蔣耀宗正色道：“他們兩位，雖然名聲不顯，但均是內境高手，淡泊名利的隱士高人。”
“哦？”唐空眉頭一挑，既然是隱世高人，怎麼就被火域邪僧給傷了？
“老神醫說，九年之前，有位高手，鑄造出玄煞劍和玉清劍這兩柄神兵利器，贈送給您父母。”蔣耀宗說道：“當時火域邪僧經過，感應到神兵利器，殺死了那位煉劍大師，準備搶奪兩柄寶劍，被您父母雙劍擊退，但您父親則中了一掌。”
“原來如此。”唐空心中隱約有些明悟。
“您的父親，算是藥王谷老神醫的同族晚輩。”蔣耀宗說道：“所以老神醫竭力相救，奈何藥物未能奏效……原本您父母修煉的功法，可以互相補益，但是當時玉清劍傳人已經懷孕在身，那胎兒也即是活佛。當時，若是想要救人，便要放棄孩子，也即是一命換一命，最終老神醫將您留下，引導您父母往極寒之地，而他老人家則命人撫養活佛，自己則往火域，尋找解毒之方。”
“……”
唐空終於明白了事情的來龍去脈，但是老神醫顯然隱瞞了自己在孃胎裡的坎坷經歷，那真要想來，也是往事不堪回首。
“活佛？”蔣耀宗等了半天，也沒等活佛出聲，連忙擡頭。
“多謝相告。”
唐空緩緩說道：“小僧自出生以來，便在藥王谷，醒來之後，便在玄華寺。”
他語氣中不無感慨，繼續道：“但生身之恩大於天，這是小僧的一場塵緣。”
蔣耀宗恭敬說道：“弟子蒙受恩德，轉告老神醫所言之事，理所應當。”
唐空站起身來，說道：“京城事畢，小僧欲往極寒之地一行。”
蔣耀宗頓了下，說道：“皇上還想見活佛一面。”
唐空早知道有這檔子事，但他對皇帝並不感興趣，只說道：“小僧與皇上見面的時機未到，只是火域邪僧已經落網，倒是解毒的機緣目前已經到了……待小僧制一張符紙，你帶回去，焚化於水，內服即可。”
皇上召見，最大的想法，無非是想要求活佛盡數解掉火毒。
唐空不想見皇帝，乾脆給了張符紙。
“這……”
蔣耀宗明顯是受命而來。
唐空卻不管他，只說道：“緣分到了，方可相見，你將此言，轉告皇上，想必他不會怪罪於你。”
蔣耀宗略感無奈，只得低聲應是。
唐空看向外邊，心中稍微輕鬆了些。
老神醫沒有太多欲念，所以這一次還真不算麻煩。
只是，他還要想辦法，找到父母，然後解去父親身上火毒。
等父母這邊的毒解了，也就算是了卻塵緣，纔可以做得玄華寺的六院首座。
不過在此之前，要考慮如何處置火域邪僧。
——
論起罪責，這火域西僧，作惡多端，殺人無數，仗着火毒更是肆意妄爲。
暗域刺客，也是手上染血無數，他拿錢殺人，無分善惡。
但殺人最多的，還是蟲域毒師，動輒屠殺滿門。
在唐空眼裡，這三人都罪惡深重，死不足惜。
不過他最在意的，還是火域邪僧。
“老神醫生前最大的遺憾，是救不了悟章的生身父親。”
唐空暗道：“但我可以用火毒來救，那是接下來的事情了……至於解除火毒的方法，老神醫死後，蔣耀宗這門外漢，完全不識得醫術，只知是換血。”
“重建藥王谷，對我來說，太過艱難。”
“但我如今是轉世活佛，有恩於皇帝。”
“以朝廷的力量，召回藥王谷舊人，加以扶持，倒是不難重建，甚至比當年更爲強盛。”
“想必老神醫也不願看見藥王谷離散，我這也算是報恩了。”
“至於失傳的火毒方法，也只能將這換血的方向，告知藥王谷的傳人，讓藥王谷傳人去鑽研。”
“但是，最好的方法，還是直接幹掉火域邪僧，以絕後患。”
唐空這般想着，稍有沉吟，“而且，老神醫是被他殺死的，幹掉了他，也算給老神醫報仇……誰知道老神醫臨死之前，心中有沒有怨恨？究竟想不想報仇？”
火域邪僧沒有徒弟，他以火毒聞名天下，也是讓武林高手忌憚的最大依仗，所以不可能將火毒之法外傳。
只要幹掉火域邪僧，就能杜絕火毒。
而且，要將火毒的修煉法門杜絕，避免日後被人學得。
作爲玄華寺的活佛，他親自出手殺人，是不可能的，就算授意其他人，也是不妥。
最好的方法，還是借刀殺人。
火域邪僧的罪孽，足夠斬首千八百次了。
把火域邪僧交給朝廷就是了。
——
禪房內。
“首座。”
明慧老僧略微遲疑，道：“此舉是否不妥？”
唐空盤膝而坐，淡然道：“此三人窮兇極惡，如何不妥？”
明慧老僧應道：“上天有好生之德，即便這三人都是罪惡多端之輩，但終究是一條性命，儘管眼下兇性尚未磨滅，但將他們收入寺廟，以佛法度化，棄惡從善，自是最好。若是現在交給朝廷，不免落得個斬首甚至凌遲的刑罰，豈非是我等葬送了這三條性命？”
明信和尚也隱約有些遲疑，似乎有着類似的想法。
之前首座也曾說過，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怎麼現在就要送他們三人去死？
“我佛門並非法外之地，更不是藏污納垢，包容罪犯之處。”
唐空微微皺眉，說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此在於心，而並非他放下了刀，便清淨了所有的罪。前次易濟澤也是如此，他放下邪念，並未想過入我佛門來藉此避難，而是向朝廷投案自首，這纔是真正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他看向明慧老僧，沉聲說道：“他們三人的罪，是否應當受得一刀，在於朝廷的審判，在於他們當年的行爲，而不是你我可定的。”
這話也不算場面話，而是唐空的心裡話。
當年被殺的無數人，不乏良善之人。
這些人，才更可憐，才更應該憐憫。
“這並非送他三人去死。”
“而是送他三人，洗淨今生的罪孽。”
“尤其是火域邪僧，縱然他當真幡然醒悟，但是皇帝也容不得他，玄華寺根本保不住這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