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故事,老人不需要講下去,江心月(高深)大約也知道了。
朱家二哥,不是什麼武者或者驅鬼人,在面對和自己復活的“哥哥”,根本不可能下死手再把它殺死一次。
誰知道呢,就算朱家二哥有一次殺死了“哥哥”,陳禮柏同樣已經在朱家其他人的身體上種下了種子,隨時可以復活無數次。
那一天,朱家二哥看着一家十四口一點點被殺死,包括他自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
那位神秘的唐連奇,更是從頭到尾都沒有露面過。
對他這位背棺人的大宗師,凡人之間的仇殺,就像是一羣螻蟻相互撕咬起來。他連插手的必要都沒有。
雖然他的邪術毀了一個大家族,但是對於他來說,只是無聊平淡的一天,隨便找了幾個活人,當做實驗材料。
故事到這裡,還未結束,仍有一個小小插曲。
老人:
“你知道的。在掌握了這門邪術之後,陳禮柏殺光我們朱家所有人,保留了七、八具屍體當做人傀,離開了柳城。
“擁有這死後換身的能力,他這麼多年闖南走北,靠着心狠手辣,很快積累了一筆巨大的財富。當然,就算被競爭對手殺了,反正他也可以換具身體再度歸來,他不富有誰富有。
“如果僅僅是這一步,我的怨恨,還不足以支持我死後仍然死不瞑目,變成怪談歸來。
“陳禮柏,做了一件更加可怕的事情。
“他有錢了之後,改頭換面,取了好幾房姨太太。但是那些女子爲他生出來的孩子,全被他給無情殺死了。
“因爲,他的頭顱雖然還保持着獨立意識,但是他認爲自己用的這具身體是朱家人的,他生下的孩子,自然也不是他的種,是朱家的野種。
“於是,不知道陳禮柏在哪裡得到的啓示,將人傀的寄生術再度做了更改進。
“他手裡還保存着幾具朱家的屍體,我的妹妹,我的侄女,這些年一直被留着,當做備用。只是因爲她們是女性,陳禮柏幾次死後復生的時候都沒有使用過她們,所以被保存到了至今……”
一個可怕的念頭,擊中了江心月(高深):
“你的意思是,陳家大小姐、二小姐,原本都是用你們朱家的人的身體?”
她很快意識到,自己說的話犯了一個小小的錯誤。好在,老人糾正了她的話:
“只是身體,是我們朱家的;頭部以上都是陳家人。
“他用一種新的邪術,將他兩個‘親生女兒’的魂魄,注入了我妹妹和侄女的屍首之中,再次在她們身上長出了頭顱,完成了寄生。
“不要問我,他女兒的魂魄是哪裡來的,我這四十年,收集到的東西有限,我知道的只有這麼點。
“他們一家人,都是寄生蟲。
“寄生在我們朱家身上。即使我們死後,仍然不放過我們,折磨了我們這麼多年。”
只有這四十年不間斷的折磨,奴役,才能誕生出這麼可怕的滔天怨恨,讓四十年前死去的人重新復活歸來。
只要能夠復仇,什麼天理、魂飛魄散,朱家二哥,都不在意。
這老人口中驚世駭俗的故事,不知不覺之間,將這一扇門各種原本光怪陸離的片段串在了一起。原本江心月(高深)無論如何都想不通的怪事,在此刻,在老人的故事中,都一一得到了解答。
爲什麼陳家大小姐的頭不翼而飛,陳家二小姐喜歡摘腦袋,陳家兩個女兒都和腦袋有不解之緣?
因爲這兩具身體根本不是她們的,並非她們的腦袋被拿走了,只是物歸原主了。
同樣,書院之中,那從無頭女屍中長出來的平庸女人頭顱,正是朱家女眷。
她雖是女鬼,卻並不是惡鬼。因爲這具身體原本就是她的,四十年後,在二哥的協助下,她只是拿回了屬於自己的東西。
江心月(高深)的心中,還有一個疑惑:
“當年那個害了你們全家的唐連奇,最後去了哪裡,下落如何,你有印象麼。”
老人搖了搖頭:
“他是當世最頂尖的驅鬼人,而我們朱家十四口,只是普通的亡魂,和他沒有可比性。
“雖然知道他纔是害死我們一家的罪魁禍首,但是我們根本無力復仇。最多殺死陳家一家人,拿回屬於我們的身體,已經算是不幸中的萬幸了。”
在怪談世界,也是等級森嚴。
像是唐連奇這樣的大宗師,相當於一手滔天、權勢逼人的大人物,朱家哪怕變成了鬼,回來復活,也不敢找頂尖驅鬼人的麻煩。否則的話就是神魂俱亡的下場。
江心月(高深)沒有理會老人的話,仍然在靜靜思索。
四十年前……
四十年前……
四十年後,如果唐連奇是正常壽命,早就八九十歲,甚至已經去世了。
忽然之間,她想到了兩者之間的關聯,如遭雷劈:
沒錯,天墓派大宗師,唐連奇,確實已經死了。
不僅死了,甚至還被製成了屍傀。
就是大師兄何一爲的屍傀——八臂羅漢。
難怪區區一具屍傀,戰鬥力甚至比對策科的普通隊長、甚至S級別的怪談都要強悍。
因爲這具屍傀的前世,是天墓派背棺人的祖師爺,傳說級別的人物,當然不是普通的屍傀可以媲美的。
她甚至想到了一個更加可怕的假設:
唐連奇生前善於使用各種詭道邪術,不擇手段,他會乖乖自然衰老,像是常人一樣經歷生老病死、苦短輪迴麼?
被製成屍傀,很可能原本就是唐連奇的計劃之一,似乎它是何一爲的屍傀,但是在受到傷害的時候何一爲來爲他承受,可以說何一爲纔是他的傀儡。
唐連奇在死後,接上六臂三面,實力明顯比生前更加提升了。並且,它失控之後歸來,和其他失控的屍傀不同,明顯具有智慧,能夠使用各種策略,並且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何一爲的屍傀,當年不是“失控”,更確切的說,是“歸來”。
唐連奇復活之後殺光了陳家衆人,也只是爲了回收已經被驗證成熟的人傀寄生術,不讓天下其他人知道這個秘密。
江心月(高深)臉色一變,必須立刻帶着楊喬治,去和高深本體匯合,共同鎮壓這可怖的八臂屍傀,否則的話,它絕不會讓自己幾個試煉者活着回到黑門後。
她疾步匆匆,和身後的老人告別,忘卻了這段陳家和朱家糾纏了四十年的命運,向着新的故事前進。
……
……
怪談論壇中,一直沉默不語的高深,終於上線,開始回覆背棺人 老何。
高深:
謝謝你,提醒的真及時。
我逃不走,只能和你的屍傀死磕到底。
你的師父,主動要求死後被煉化成你的屍傀,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陰謀吧。
……
老何沉默了一會兒,纔回復。
背棺人 老何:
我師父的心機之深,是你根本無法想象的。
他常嘆息,人的生命有限,而怪談之壽無限。如果能夠尸解成仙,超脫凡俗,無論付出什麼樣的代價,他都願意接受。
爲了突破孱弱的肉身,也是爲了追求更加接近天道的力量,他定下了這個驚天陰謀,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他成功了,近乎於神。我們所有人,天墓派,我,都是他手中的棋子罷了。
高深:
這個東西,必須立刻處理掉它。
它剛剛掙脫出巨棺,就有如此偉力,要是讓它活上個千年,活到現代社會,實力累積會恐怖到什麼程度,已經無法想象了。
……
下一句話,高深沒有說話。
遠遠超過S級別怪談的實力,就連對策科的隊長都無法處理八臂屍傀。
恐怕,只有神級高深,未來的自己才能勉強鎮壓了。
背棺人 老何:
不必擔心。
因爲,它已經活了一千多年,活到了你們那個時代。
並且,它在現代社會的名字,可能,你已經聽過了……
高深:
這不可能。
我沒有聽過任何和滅世屍傀有關的名字。
背棺人 老何:
和你說一下,新婚之夜後,發生的事情吧。
我的師父殺死了陳家府所有人,但是唯獨放過了我。
並不是因爲他心慈善良,顧及師徒情分。而是我變成了他的人傀,它受到的所有傷害,都由我來承擔。
剛剛重新復活的唐連奇,實力並未達到頂峰。它生性謹慎,暫且留我一條性命,作爲它的備用。
當然,等它殺戮了無數城鎮,手上沾上血海,實力強大到無法形容之後,我這樣的無名小卒也沒了利用價值。莫名其妙替它擋了一次傷害,死在亂世。
高深:
你還是沒有說,它在我們這個時代的尊名叫做什麼。
背棺人 老何:
它叫飛天魔屍,更多時候,也有人叫它腐敗羅漢。
高深:
我很確定,從來沒有聽到過這個名字。這是第一次聽到。
背棺人 老何:
它在後世加入金國,創建滅世會,旨在收羅各種驅鬼人,還有怪談,殺戮人間,用人命爲它堆出一道昇仙大道。
金國滅亡之後,蒙古人的鐵蹄踏平中原,滅世會逐漸式微,腐敗羅漢也逐漸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
在近代,更多的驅鬼人和怪談學者出於各種各樣的目的,加入到了苟延殘喘的滅世會之中。其中不少有比這腐敗羅漢更可怕的奇人異物,漸漸的,原本開創了滅世會的腐敗羅漢,也逐漸被排擠到了下位,成了邊緣人物。
高深一驚:
像是腐敗羅漢這樣的,在滅世會中,竟然已經排不上號了?
比他還要強的人,究竟強到什麼程度?
背棺人 老何:
雖然我早就死了,但是這個論壇,不停進來你們這個時代的新人。導致外面的事情,我也稍許知道一些。
滅世會的名字,被改名爲了“人類計劃清除委員會”。
腐敗羅漢,是“十誡”中的第八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