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明亮。
星光消逝。
而這片景象，已再非先前所見。
不遠處是一座城池。
恢弘大氣，戒備森嚴。
城中各類建築，富麗堂皇，顯得極爲奢靡。
“請吧……”
那灰袍男子落地下來，指着城池的方向，微微一笑。
林焰神色淡然，肩上的小白猿左右觀看，顯得甚是好奇。
上官幼麒面色如常，左右掃了一眼。
他的眼眸當中，閃過一縷神光。
與此同時，城中走出來一人。
來人身材魁梧，面上竟有一道傷疤，以其修爲也未能祛除。
“老七，你來照看萬蠱大陣，我來迎接兩位貴客。”
這刀疤男子語氣平靜，說道：“寶藥已經準備好了，等最後一人活下來，喂他服藥，獻與祖師金身。”
“萬蠱大陣，果然是當年的上人一脈。”
上官幼麒偏過頭，法力束成一線，傳入林焰耳中。
“這是以上萬生靈，除了人族以外，還有妖物、邪祟等異類，投入陣中，使其廝殺，並投入秘藥，勝者會吃掉敗者的肉身以及魂魄，在最後存活下來的，兇厲無匹……”
“最終將勝者捉出，喂下特製的寶藥，便是一種活着的大藥。”
“如果是獻祭給香火金身，就要確保是人族勝出，而且其生辰八字，得要跟這具香火金身的原主相合。”
“當年第一代人皇的摯友，就是被投入了萬蠱大陣之中，被活生生吃掉了。”
“但有一點，這些被投入萬蠱大陣之中的人，多半是他們親自挑選栽培出來的。”
“他們自幼被這些瘋子養大，認爲萬蠱大陣是他們僅存的機緣。”
“所以，就算咱們出手營救，反而會被那些可憐人視作仇敵。”
上官幼麒這樣說來，嘆道：“這麼長久的歲月過去，這些狗東西的手段，還是這樣讓人感到不適……”
——
天門之內。
“人族聖師，不過如此。”
爲首的老者，揹負着雙手，手掌上滿是鱗甲，淡淡道：“我還以爲，他當真心懷衆生，憐憫天下，會親自出手，打破萬蠱大陣……”
“這不是很好嘛？”
另外一人滿面鬚髮，每一根粗如手指，不斷扭動。
他撫須而笑，說道：“他並非慈悲心腸，也沒有多少憐憫螻蟻的心思，正好具備了天人的特性……論及修爲與本領，也足夠了。”
那鱗甲老者，略有失望，說道：“若他敢闖萬蠱大陣，那就只能深陷其中，由不得他了。”
“這秘藥傳自於上古舊神，就算這聖師成爲了人間武聖，也擋不住藥力。”
“他吃掉了衆人，吞噬了那些傢伙的魂魄，便難免遭受影響。”
“這萬蠱大陣之中的人族螻蟻，無一例外，都是一心要成爲天人的。”
“到了最後，他活下來，便是真正的天人。”
“他不入萬蠱大陣，老夫仍然信任不過。”
這鱗甲老者，語氣沉重，緩緩說來。
而那滿面長鬚，不斷扭動的老者，則沉聲說道：“門主乃是掌控我天門根基的領袖，他既然沒有選擇讓聖師陷入萬蠱大陣之中，必然是有準備的。”
“把他打入萬蠱大陣之中，便最是直接了當，全無後患，哪需要太多準備？”
那鱗甲老者搖頭說道：“人都已經被虛宿道場，帶來了我天門的地盤，難道還能被他翻了天去？”
這滿面長鬚的老者，緩緩說道：“入了天門，就任咱們拿捏，你又何必擔憂？不管他是真降還是假降，都脫不了身……新法將是我天門的根基之法！”
“新法真的適合我天門？”
那鱗甲老者緩緩說道：“你忘了自己的出身？”
這長鬚老者思索了下，說道：“我就是我，當今的天人，何來出身？”
“你曾經是失控的肉身邪祟！”
鱗甲老者沉聲說道：“你在煉氣境時，徹底失控，化作一個肉山，滿是觸鬚扭動，神智癲狂，失了過往……是憑着我天門的神力，用三千六百人的血肉和魂魄，獻祭給了你。”
“你吃乾淨了那三千六百人，受到影響，逐漸有了人形。”
“你吃掉了這三千六百人的魂魄，融合了他們的記憶與過往，以及意識的認知，才勉強算是讓自己意識到，自己是‘人’……是‘天人’！”
“我天門之中，半數強者，都是匯聚衆生之力，合併而成的全新人族！”
“所以，我們纔是天人！”
“若是新法入了天門之中，那還會有天人的存在嗎？”
“不過是一羣變得強大的人族，他們不是我們的同族！”
這鱗甲老者緩緩說道：“門主想要讓他成爲我天門的聖師，但他……註定是我天門的大敵！”
“你要造反？”那觸鬚老者面色不善，沉聲說道。
“我只是要維持天門的純淨。”這鱗甲老者這樣說來。
“說實話。”觸鬚老者冷聲道。
“吃了聖師，比吃掉十尊人間武聖，都更加大補罷？”鱗甲老者停頓了下，這般說道：“門主不想殺他，我們多半吃不下他，需要幫手。”
“好。”觸鬚老者眼眸之中閃爍着異樣，說道：“我要聖師的腦漿。”
“不行，那已經被定了的，你頂多分一截腸子。”鱗甲老者搖頭說道。
“那到時候，就各憑本事！”觸鬚老者獰笑道：“誰攔着我，我吃了誰！”
“門主可能會出手保他！”鱗甲老者這樣說來。
“門主？他夠強的時候，他就是門主……我們合力之下，他不也是血食？”那觸鬚老者森然道。
“都說你對門主，忠心耿耿……”那鱗甲老者嗤笑道：“不過如此。”
“忠心？”觸鬚老者緩緩說道：“本事不如他，怕被他吃了，不得忠心耿耿？若能吃他，我便與他合而爲一，他的心就是我的心，豈不是最大的忠心？”
“那就……可以動手了！”
這鱗甲老者伸手一揮！
天門之中，城池之外，陰風四起。
——
而此時此刻，林焰與上官幼麒，以及小白猿，在那位刀疤男子的帶領下，繞過了萬蠱大陣的邊緣。
這座大陣，覆蓋將近百里的範圍。
這一處邊緣的方位，只有百餘人。
這羣人當中，有男有女，面貌青澀，但眼神之中，滿是堅毅，互相之間，嚴防戒備，滿是殺機。
“……”
那刀疤男子，停頓了下，看了林焰一眼。
林焰神色如常，平靜道：“怎麼停下了？”
這刀疤男子笑了聲，往前走去，說道：“聽聞人族聖師，憐憫衆生，我還以爲聖師會出手，打破萬蠱大陣，解救這些孩子。”
林焰面無表情，繼續前行。
他心中明白，這些少年少女，自幼在天門之中成長，心中的念頭早已根深蒂固。
視人族爲螻蟻。
以成爲天人，爲畢生的追求。
正如上官幼麒所言，即便打破萬蠱大陣，在他們的眼裡，也是碎了他們的機緣，成爲他們眼中的大敵。
即便救下這些人，送回人族之中，也是爲人族添了隱患。
也許耗費數十年光景，能夠扭轉他們心中的念頭。
但也許他們將會藏在人族當中，依然在心中爲天門效力。
“說到底也是可憐人，若力所能及，可以保住他們的命，交由鎮魔司處置……是殺是放還是教導，由聖盟來安排！”
林焰看向了小白猿，傳聲道：“但這一次，咱們是來找天門的麻煩，以摧毀天門根基爲主！”
小白猿聞言，神色凝重，點了點頭。
上官幼麒朝着萬蠱大陣那邊看了一眼，眼眸之中露出思索之色。
下一刻，他往前走去。
身前落下一物。
但還未被人察覺。
他邁步過去，便將此物踩在了靴子底下。
靴子落地，被他踩入了土地之中。
他心中一鬆，繼續往前而行，快走了兩步，來到林焰的身側，輕聲道：“五爺，城中有堪比人間武聖的存在，而且不止一個！”
堪比人間武聖！
也就是說，未必是人間武聖！
也有可能是妖物邪祟之流的異類。
“能夠打破四重天以上的，都交給你。”
林焰看了他一眼：“四重天以下的交給我，等我解決了他們，就來幫你。”
“沒問題！”
上官幼麒露出喜色，湊近前來，悄聲說道：“那這回咱們算是並肩作戰，算是同生共死，也就是過命的交情啦？”
“算。”
林焰看了這廝一眼，心中有些納悶。
就這樣的性情，究竟是是怎麼一步一步，修至人族的巔峰修爲的？
難道在上官幼麒的修行路上，就沒有人坑害過他麼？
——
天門深處。
白衣男子遙望前方。
他面上戴着一個白玉面具。
在他身後，有着一頭怪物。
惡狼的身軀，有着一張蒼老的人臉。
“斬殺北山大聖之事，奎宿覺得有幾分可信？”天門之主平靜道。
“觀他修爲，未成人間武聖。”這頭惡狼老者，出聲說道：“聽聞不久前才成元神，姑且算他元神已至巔峰，內景神域已然完善，是巔峰的造景神主……”
“當年我造景巔峰時，憑着‘神霄內景’，應該有着打破一重天的戰力。”這天門之主說道：“但我身具上古神物，整體下來，可破二重天。”
“未成人間武聖，能破二重天，放在上古時代，你也是一代天驕。”那惡狼老者說道：“他的話……算上目前已知的種種本事，例如古仙遺澤以及上古神物，應該能打破三重天。”
“未成人間武聖，而打破三重天，在上古時代，算是什麼樣的存在？”天門之主問道。
“極少數！”惡狼老者說道：“自詭夜降臨之後，不借外力，真正以造景巔峰，能打破三重天的，只有兩代人皇！當初他們掌握上古神物，能打破四重天，動搖第五重天……”
“聽聞北山聖地不久之前受損，北山大聖封閉了聖地，隔絕內外，導致聖地麾下的妖邪，未能迴歸聖地之中。”
天門之主緩緩說道：“若是聖師有着兩代人皇的風采，聯合蕩魔真人、天爐聖主、老鎮南王，將北山大聖進一步重傷……然後在追殺途中，滅了這頭夔牛，還是有可能的。”
他這樣說來，道：“可就算是如此，今日來了，他也翻不了風浪。”
“聖師不足以掀翻天門。”
那惡狼老者說道：“他身邊那位，有些不大對勁。”
“聖盟太上閣的新任太上長老，來歷神秘，疑似上三重天的武聖！”
天門之主說道：“不過，他應該深受重傷，本領十不存一！但今日的局面，就算他是打破九重天的存在，就算他在全盛之時，也改變不了結果的……”
惡狼老者沉默了下，說道：“不管怎麼說，聖師的元神，得要歸我！”
他擡起頭來，看着茫茫天穹，說道：“吃掉了他的元神，我將會成爲真正的奎宿！二十八天星之一，奎木狼的真靈，將會降臨到我的體內，進而復甦！”
他眼神迷離，感慨着道：“我要成神了，要成爲真正的神靈，在將來……我將高懸九天之上，成爲天星之一，作爲真正的天神，永世長存，亙古不滅！”
“……”
天門之主沒有說話，只是看着前方，眼神之中也充滿了複雜之色。
他心中默默地道：“在傳說之中，當年的兩代人皇，踏破極盡天，而千年不死！”
“根據我天門祖輩的傳說，身具大氣運，才能消除踏破極盡天的隱患。”
“吃掉了聖師，穩固了極盡天的詛咒。”
“我將是人族，第三代人皇！”
“不，我該是天人一族的皇，第一代的天皇！”
“不……不應該是第一代，我該是永恆的天皇，自我而始，踏破仙凡壁障，永世不滅！”
他的白玉面具之下，看不出神情，但眼睛已經變得赤紅一片，充滿了猙獰嗜血的意味。
——
轟！！！
就在林焰入城之後。
四面八方，天地變色！
一道又一道光芒，從各方而來！
“也太心急了！”
上官幼麒伸手一揮，九陽鐘的護罩，浮現了出來。
他看向外邊的人影，說道：“五爺，這四重天以下的死鬼，一共有三個，給你留幾個？”
“我全都要！”
林焰握住照夜寶刀，身體止不住地顫動着，低聲道：“你可以打殘其他的天人，倒也不用打死，等我來助你一臂之力……”
“好，那我……”
上官幼麒聲音未落，就見林焰已經消失不見。
原先在林焰腳下的位置，一朵花苞虛影，綻放出蓮花的形狀。
而他本人，已經殺向了距離最近的那一個滿身鱗甲的人形老者。
神通！鎮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