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爾先生,您需要紅高粱嗎?我家裡的穀子,粒粒飽滿。”
“蘇爾先生,您的工廠還招人嗎?我力氣很大,飯量很小,吃不了多少飯的。”
人羣七嘴八舌,不是推銷沒人要的紅高粱,就是祈求能獲得一份工作。
羅恩高舉雙手往下壓了壓,周圍變得安靜,一雙雙眼睛看着他。
“那兩個種子商不在勒克瑙嗎?”
“不在,他們逃了!”有人憤怒的回答。
“有找過市政廳嗎?”
“他們正忙着換屆,沒人理我們,只說回去等通知。”
“你們總共收穫了多少紅高粱?”
“一萬噸左右。”這次是德瓦拉姆代替他們回答。
“印度政府往年的收購價是多少?”
“3-5盧比每公斤,不過紅高粱在印度並不受歡迎,所以有價無市。”
羅恩點點頭,心裡有了計較。
以最低價算,這批紅高粱大概三千萬盧比。
他轉頭看向身旁的薩蒂亞,後者正輕聲細語的安撫農民,努力的彰顯着存在感。
“你們亞達夫家不是有牧場嗎?”
“嗯?”薩蒂亞一愣。
“紅高粱可是不錯的牛飼料哦。”
“啊這.”薩蒂亞張大嘴巴,這盤子怎麼到自己手裡了?
不過衆目睽睽之下,他能說什麼呢。
“牧場那裡最多吃下兩千噸,用紅高粱喂牛還是太奢侈了。”
“行,我就當你盡力了。”
他這麼說,反而讓薩蒂亞壓力倍增。
“四千噸,真的不能再多了!”薩蒂亞滿臉爲難。
“啊好啊。”羅恩眨眨眼。
他不知道對方緊張什麼,他只是想掏手機打個電話而已。
就在現場,近萬人的圍觀下,羅恩給查達打了個電話。
紅高粱這種東西,也可以用來釀酒,啤酒、威士忌都行。
查達的釀酒集團幾乎壟斷了北方邦的酒水市場,每年消耗的原材料驚人。
他們有固定的供應商,不過羅恩親自打電話,那自然沒任何問題。
查達會吃下剩下的六千噸紅高粱,不過是以市場最低價。
即使這樣,獲知消息的農民,依舊喜極而泣。
他們又蹦又跳,歡呼吶喊。
最後又全都呼啦啦的跪倒在地,轉瞬間羅恩面前黑壓壓的趴了一大片人。
這是在公路交叉口,前後不知道堵了多少輛車。
無數人見證了這一幕,上萬農民都在朝站着的那個人行觸腳禮。
“偉大的蘇爾先生萬歲!”、“太陽神萬歲!”.
“蘇爾先生,您.您.”德瓦拉姆激動的語無倫次。
如果印度次大陸多幾個像他這樣的人,哪還有他們割命黨什麼事。
不愧是蘇爾先生,北方邦的太陽!
只三言兩語就解決了滯銷的紅高粱,非常有手段。
蔥!橙!
連帶着德瓦拉姆都有再次下跪的衝動,他心裡除了佩服,就是發自內心的崇拜。
三盧比一公斤是很便宜,但至少兩萬多個家庭有了維持下去的生計。
大善人啊,難怪結婚會引起那麼大的轟動。
“具體的收購事宜,後面會有人來找你們對接。速度最好快點,別讓紅高粱都爛在地裡。”
“是,先生,今天回去我就辦這件事。”德瓦拉姆儼然一副羅恩狗腿子的模樣。
這傢伙果然沒有什麼割命信仰,他已經在考慮轉投進步黨的懷抱了。
太陽神的光輝不能只照耀東部,阿瓦德地區總該要分潤一點吧。
想來蘇爾先生不介意,進步黨在北方邦其他地方發揚光大。
略微交代了幾句,羅恩又轉身面對人羣。
“地裡種什麼不要聽種子商人的,問問政府,馬上國有種子公司就會恢復經營。”
“溼婆神保佑您!”、“蘇爾先生,您要是首席部長該多好”
羅恩揮揮手上車,人羣自動分開一條道,目送他離去。
首席部長什麼的,他纔不稀罕,天天被鏡頭追着跑。
當無拘無束的蘇爾老爺不香嗎,他更喜歡幕後流。
“別哭喪着臉了。”
看到薩蒂亞的表情,羅恩忍不住笑出聲。
“您是不知道,家族的牧場,從來不捨得喂牛吃糧食,只有產奶的母牛偶爾纔會有這樣的待遇。”
“這都是小事。”羅恩給了他一個寬慰的眼神。
薩蒂亞想說什麼,但羅恩已經有了動作。
他拍了拍前排的座椅,直接吩咐道。
“阿尼爾,一週內讓安薩里家的人補齊收購紅高粱的錢款,否則就不要在北方邦待了。”
“是,先生。”
薩蒂亞眼睛一亮,原來是有人買單啊,那沒事了。他正瞧安薩里家族不順眼,這次被羅恩順手收拾,算他們倒黴。
安薩里家族起源於阿瓦德地區的東北部,緊靠普凡查區。
那個地方全是牧民,人口占比超過70%,是北方邦著名的貧困區之一。
安薩里屬於牧民中的“帕斯曼達”低種姓,梵語的意思是“紡織者”。
早期的印度人皈依牧民,就是爲了逃脫種姓制度的剝削。
結果倒好,經過上千年的同化,牧民也講究起了種姓。
安薩里家族在當地,長期受到高種姓牧民的歧視和剝削。
後來他們乾脆聯合整個帕斯曼達族羣,開始反抗高種姓牧民,如阿什拉夫羣體的統治。
怎麼反抗呢?當然是直接打槍!
北方邦野生土製手槍太多了,沒人知道有多少槍支流落在外。
安薩里家族最狂野的時候,敢在法庭上直接槍殺對手。
當地法官和警察會把他們怎麼樣嗎?沒有,關進去幾個月就放出來了。
通過這種暴力手段,他們很快控制了伯爾加布爾地區,並且開始參與政治。
嗯,沒錯,就是和社會黨聯盟的牧民羣體之一。
安薩里家族統治選區的辦法就是暴力,他們是北方邦最臭名昭著的黑幫政治。
不僅僅控制權力,他們還在當地建立經濟霸權。
印度70%的地毯出口都來自加布爾區,其中最大的地毯公司就歸安薩里家族所有。
“紡織者”開辦地毯公司,沒毛病,這正是他們種姓職業的老本行。
安薩里家族控制了地毯產業鏈的方方面面,爲此打造出了全新的“債務-勞動”依附體系。
他們不直接生產地毯,而是把工作交給分散的手工編織者。
這些工人需向安薩里家族借貸購買原料,但這些原料也控制在他們手中。
所以安薩里家族借貸給工人,不是給錢,而是給編織材料。
工人產出的地毯再以低價賣給安薩里家族企業,形成代際貧困循環。
這樣不僅有了利潤,還控制了數量衆多的工人依附在家族內。
這些工人同屬於“帕斯曼達”種姓,卻被安薩里毫不留情的剝削。
印度爲什麼無法迸發出強大的發展勢頭,無法完成改天換地的割命?
因爲壓迫不僅存在於不同階層之間,也存在於同一族羣之中。
安薩里這幾年起勢很快,他們不再滿足於東北部地區,還開始慢慢朝中部滲透。
他們開始插手農業經濟,也就是種子商人。
如果操作得當,農民會被他們掌控於指下。
北方邦的最大的羣體是什麼?農民!
掌控農民,就掌控了農村經濟命脈,就掌控了北方邦的大多數羣體。
但是農村經濟以前一直是亞達夫的地盤,核心版圖是甘蔗種植、製糖業和畜牧業。
前任亞達夫死亡,瑪雅瓦蒂上臺,讓安薩里家族看到了契機。
他們瞧不上薩蒂亞,於是所謂的聯盟名存實亡,他們開始朝農業經濟下手。
這得到了瑪雅瓦蒂的支持,她和社會黨可是死對頭,巴不得亞達夫倒黴纔好。
於是就有了今天的事,薩蒂亞對羅恩懲戒安薩里家族,可謂樂見其成。
他心裡隱隱有股快意,卻沒流露出一絲一毫的得意。
羅恩把一切都看在眼底,但他不在意。
安薩里家族在他面前連小卡拉米都算不上,揮揮手就會被扇走。
如果對方敢炸毛,真以爲他說的讓他們滾出北方邦是開玩笑?
羅恩現在想的是那個德瓦拉姆,他身上有穆納的影子,甚至比後者更激進。
進步黨現在已經拿下普凡查區,不過在北方邦中部和西部地區,影響力有限。
這對於一個邦級的政黨而言,其實不夠穩妥。
區域性太強,沒法獲得更大範圍內的政治認同。
德瓦拉姆的出現,讓羅恩有了想法。
只比較社會閱歷的話,他其實比穆納更成熟,經驗也更豐富。
畢竟鬧過割命,見多識廣。
他在底層農民中也很有聲望,從這次組織示威遊行就可以看出來。
那可是上萬農民,跨越一百多公里抵達勒克瑙,過程中隊伍竟然沒散,相當了不得。
底層農民好啊,這正契合進步黨的路線,以爭取低種姓羣體的支持爲目標。
德瓦拉姆所在的中部地區,如果能加入進步黨陣營,那後面打造多點開花的局面就容易多了。
印人黨走右翼路線,有些時候太強勢,羅恩得留一手。
他從來不把決定權放到合作對象身上,再親密也不行。
在勒克瑙待了兩週,捋順這裡的人際關係後,羅恩又啓程前往東部。
主要是想看看瓦拉納西的酒店,現在到什麼進度了。
規劃工期是兩年,既到98年中左右開業。
酒店設計時走的是宮殿風,融入了部分宗教元素。
畢竟是聖城,還緊靠恆河,不搞些賣點那就白瞎了這麼好的地理位置。
只不過沒等他落地,一通電話又讓羅恩中斷了行程。
97年7月,亞洲金融危機爆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