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月23日凌晨。
燕京城下了一場小雨。
隨着《礦井》最後一場放映結束，電影院門口的媒體們終於陸續散去。
影院恢復了平靜。
文藝電影，在華夏電影圈，本來是一個小衆的類型。
除非你真的獲得了什麼大獎，否則的話，頂多是在一些小衆圈子裡高潮，大衆？
誰認識你？
誰在乎？
但，周陽版的《礦井》似乎……
不太一樣！
……
【豌豆電影網】總部燈火通明。
趙明義盯着後臺飆升的流量數據，情緒激動：“繼續推#周陽遺作#話題！把‘斷肢鏡頭’截圖打碼發出去，標題就寫《獨家：周陽爲藝術自殘？業內曝其已截肢》！”
“對，繼續推！”
他在電話裡咆哮，聲音卻有些沙啞。
打完電話以後，他猛灌了的一口水，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但，仍舊難掩激動。
從凌晨2點鐘，到凌晨4點。
這兩個小時時間裡，他在電話裡已經不知道說了多少次“周陽”！
他盯着電腦屏幕裡的“周陽”兩個字，這本來平平無奇的兩個字，此時此刻，卻彷彿金光閃閃一樣，耀得他都睜不開眼睛，卻不敢閉眼。
生怕閉上眼睛，這一場從“周陽”這邊過來的流量盛宴，會瞬間消失！
他再一次喝了一口水，壓一壓心中的情緒，但握鼠標的手，卻在顫抖，表情激動得有些扭曲。
從創辦【豌豆電影網】至今，過去的半年左右時間裡，他聯合着線下娛樂媒體，耗費了不知道多少人力物力，通過不知道多少狗仔的關係，拿到了不知道多少的第一版“爆料消息”……
從京圈導演樑小剛，到港臺巨型劉天王的“私生子”事件，從臺島小生過夜事件，到天王疑似婚變！
一件件事件的“爆料”，起初確實吸引了不少粉絲，但後續卻並沒有真正意義上讓【豌豆電影網】的流量增加過。
直到，當他們看到【電影之家】流量爆炸，他們羨慕得口水直流，最終頂着所謂的“封殺”壓力，開始吃了“周陽”的流量開始。
一切！
就開始不一樣了！
“我們的註冊用戶量，突破40萬了，又增加了5萬！”
“昨天的日訪問量，突破驚人的43萬！”
“現在是凌晨，本應該是一個流量低迷的時間段，但，誰敢相信，這個時候了，我們的網站，仍舊擁有10萬左右的流量？”
“……”
辦公室的門開了。
數據部門負責人激動地拿着最新的數據報告走了進來。
看完數據報告以後，趙明義目光依舊盯着後臺，看着上面一個個跳動的活躍數據，忍不住激動點頭：“繼續！”
22日一天時間，#周陽之死#的熱度，在整個互聯網中，一下子就爆開了！
過去的幾個月時間裡，誰能相信！
他們【豌豆電影網】竟然能靠着一個“話題”在短短的一天時間內，就拿下驚人的43萬的日活躍度，新增接近5萬的註冊數？
這一場，瘋狂的流量盛宴，似乎，並沒有結束，不但沒有結束，反而，隱約有更爆炸的趨勢！
“趙總，我們前線記者剛接到消息！”
“華夏京圈的導演、西北圈、臺島、港島那邊的導演都說話了！”
“他們在線下全部都在痛批這部電影，幾乎每一個導演，都在罵“周陽”……”
“……”
“罵什麼？”
“你看……”
辦公室的投影屏上，實時滾動着各大社交平臺的熱搜詞條。
#周陽自殘鏡頭#、#礦井血腥爭議#、#導演聯名抵制#的標籤像病毒般蔓延……
他看到了有人發佈了臺島導演陳可森的一條採訪視頻，視頻裡，陳導嘴角咧出冷笑，這位以人文關懷著稱的老牌導演正痛心疾首地對着鏡頭，破口大罵：“用斷肢鏡頭博眼球，這是對電影的褻瀆，某些人用自殘炒作，帶壞行業風氣，簡直是行業的恥辱，除此以外，丟臉都他媽丟到外國了都……”
他也看到了京圈的樑小剛導演再次站了起來，對着電影一陣痛批：“這就是一部譁衆取寵的鬧劇，破壞行業規則……更讓整個華語電影圈蒙羞！甚至，更會讓西方電影協會，對我們這些電影人整體素質的產生錯誤的判斷……”
他更看到了來自即將開始的港島電影金像獎評委，曾擔任臺島金馬獎主席的李明瑞臉色難看地在咒罵：“西方電影節的“人文關懷”竟然被惡意扭曲、陰陽怪氣成這樣，某些年輕導演，學都沒上幾天，電影運鏡都不知道怎麼用……簡直就是一粒老鼠屎！”
……
趙明義看到凌晨四點開始，一個個導演的採訪出現在網絡上，流量再度飆升的那一刻，他激動得眼圈通紅！
“告訴業務部的同事！再多一點這樣的採訪，再多一點！越多越好！”
“好！”
………………………………
凌晨四點十五分。
【天娛】燈火通明。
會議室裡，煙霧繚繞。
樑小剛導演、李強導演、陳可森導演，華夏幾乎叫得出名字，與【天娛】相關的五代導演，此時此刻都坐在會議室裡。
“他媽的，真的是一粒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媽的，在我們《人在江湖》入圍【柏林國際電影節】的時候，卻出了這麼一部電影，我剛纔得到了一個消息，【柏林國際電影節】那邊，正在爲這部電影開會……今天凌晨，柏林選片委員會剛給我助理打電話，問爲什麼會出現《礦井》這種電影，他媽的，這王八蛋自己作死，拉我們下水！”陳可森導演猛地拍了拍桌子，臉色陰沉得可怕。【天娛】即將上市！
他們這些老牌的導演們，多少有天娛的一些小股份！
此時此刻，《人在江湖》入圍柏林國際電影節是【天娛】上市前的最後的加分項！
拿獎以後，公司IPO不說能增多少，至少是增光增彩，他們手頭裡的股份也能套現！
但偏偏，在這個時候……
“我們已經在公開場合表過態了，現在，我個人提議公司立刻發一則聲明，【天娛】所有項目和周陽個人無關！並且，聯繫華夏電影協會，從現在開始，不止封殺周陽，並且，禁止周陽參加任何類似的協會！”華夏著名電影人李明瑞沉默半晌，目光盯着會議室主位的許海波。
“光切割不夠……得跟柏林那邊聯繫，表示我們跟《礦井》沒有任何關係，並且，幫忙探探那邊的口風，儘量說一些軟話，如果因爲這部片子讓西方覺得我們“沒有格局”的話，那影響就大了……”樑小剛臉色陰沉，喉嚨微微滾動了一下：各位別忘了九十年代威尼斯那件事，就因爲一部紀錄片拍壞了，他們整整四年沒給華夏導演發過邀請函……四年，足足四年時間，我們華夏電影，再也沒有資格站在國際舞臺上了，這對我們影響，有多大……”
“是啊！如果不是我們這些人，一直都跟西方的電影人保持着高度緊密的聯繫，努力拍出好電影的話，恐怕，他們都以爲我們華夏電影完了！”又一個導演臉色陰沉地站了起來。
“光發聲明有屁用，我們得拿出態度來！“樑小剛突然冷笑，從公文包裡甩出一疊文件：“我讓助理連夜擬好了《華夏導演聯名公開信》，第一條就寫'周陽式極端個人主義違背電影人文精神'，第二條強調'國際電影節始終是華語電影的藝術燈塔'，最後這段纔是重點！“
他手指戳在頁末加粗的段落上，【我們呼籲西方同行甄別：真正的華夏導演永遠尊重普世價值與藝術共識】。
會議室裡。
所有人都接到了樑小剛的文件，紛紛點點頭。
煙霧中不知誰輕聲說了一句：“可《礦井》裡那段諷刺西方評獎標準的臺詞，我們怎麼辦，會影響到我們電影的……“
“所以要搶在他們前面定性！“李明瑞擡頭，盯着角落裡的那個導演：“我建議，告訴柏林那邊，這是場針對國際電影界的誹謗！我們五代導演奮鬥三十年才建立的信任，不能毀在一個瘋子手裡！我先簽字！”
這一刻，他抓起鋼筆在聯名信上寫下了自己的名字！
隨着他點點頭以後，陸陸續續的，越來越多人在聯名信上籤了字。
當所有人簽完字，還剩最後一行的時候，樑小剛看向許海波：“許總，李正濤導演怎麼沒來？”
“他感冒了。”
“這種場合，早不感冒，晚不感冒，媽的，偏偏在這個時候感冒！這部電影，太影響纔是最深的！都不見他發聲！”樑小剛深深地吸了一口氣，臉色有些難看，自從《秦》大火以後，李正濤導演就一門心思撲在電影上，幾乎都跟隱世高人了一樣！
“我回頭讓他籤個字！”
“好！”
說完以後，會議室陷入了寂靜。
所有人再次看了一遍聯名書，緊接着。
“還不夠！“陳可森臉色陰沉，“得讓更多的西方媒體知道我們有多憤怒，明天我就飛洛杉磯，正好'中美電影文化交流周'有個論壇，我讓助理臨時改一改發言稿……到時候，再表明一下我們的立場，畢竟，這個瘋子做的事情太惡劣，影響也太壞了！”
當陳可森說完這句話的時候，窗外的天，已經亮了。
就在導演們陸陸續續準備離開的時候，突然，會議室的門被推開了。
助理驚恐地衝進來！
“不好了！出事了！”
“什麼出事了？”
“【柏林國際電影節】公佈三月份的電影入圍名單，《礦井》入圍了！而且……”
“而且什麼？”
“……”
………………………………
清晨。
嘹亮的電話聲響起。
【華夏電影相關部門】。
一箇中年人接完電話以後，有些震驚，表情很複雜！
緊接着……
默默地走進了辦公室裡打開抽屜，翻出泛黃的剪報本，1994年威尼斯電影節爭議“的舊聞旁，用紅筆寫下新備註：“2004年2月24日，有人站着把獎拿了！”
放下抽屜以後，深深吸了一口氣！
連說了三個“好”字。
彷彿壓抑許久的情緒，終於得到了釋放！
他默默地看着桌上面的《礦井》，看着上面，前兩天親自寫下的“加急審覈”四個字臉上露出了笑容。
想起了單位裡那些質疑聲。
他眯起了眼睛！
千禧年後，他上臺了，看到了華夏電影圈日漸腐朽的症狀。
想起來港島的沒落，想起了好萊塢的進攻號角。
他眯起了眼睛！
電影行業需要老人。
但更需要一個破局之人，打破之前制定的規則。
幾個月前，當他看到《礦井》兩版劇本的那一刻……
看到這個年輕人瘋狂地在娛樂圈裡肆無忌憚搞事的那一刻……
他知道！
那個人出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