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思了許久,一陣拉長的鈴聲驚醒了她,擡眼看街對面,M大的招牌赫然印入眼前。怎麼走到這裡來了?
她站起身,穿過人行道,往校園門口走去。一個女孩子拉住了她。
孟……那一瞬間孟恬二字就差脫口而出。
是孟薇。素顏的她和孟恬簡直有七八分像。
她斜瞥着她,問,“你怎麼到這裡來了?”
林宛宛搖搖頭,轉身往回走,聽到孟薇在身後喊,“你怕了?”
怕?她轉身看她,
孟薇在笑,“這是我姐和彥哥哥母校的舊校區。不想參觀下?”
夜深沉 ,樓道的燈壞了,忽明忽暗,踩着微弱的光線,林宛宛疲憊地走進家門,客廳裡昏暗的燈光下,林母靠在沙發上睡着了。腿上還放着着未織完的圍巾。她輕輕走過去,拿開針線,林母還是醒了。
“回來了?”
“嗯。”
林宛宛微低腦袋讓自己帶淚痕的臉藏在暗影下,“媽,我累了,去睡了啊。”
“嗯。好。”
她走到房門後關上門,靠在門板上,靜靜聽着身後媽媽進房的動靜,她沉默着,不知道該想什麼好,仰起臉看黑暗的房間,多希望有人能指引她。一句話就夠。
第二天一早,林宛宛如常下樓,劉錫禹從車裡走出來,“宛宛,總裁讓我來接你上班。他今天早上有很重要的合同。”
“走吧。”她沒說什麼,瞭然地頷首,坐進車,目光盯着前方,之後不發一言。
一整天,林宛宛把自己投入到工作中。本來年底要做的事情就很多,她正好可以心無旁騖。下午下班,她拎起包直接和蕭繎一起走進電梯。
“宛宛,今天怎麼不等總裁?”
她笑笑岔開,“我餓了。今天我請客,去吃點什麼吧?”
“好啊!你做東我求之不得!”蕭繎誇張地拍手。
兩人相攜到附近的壽司店點了一大堆精緻美好的食物。
看着面前讓人食慾大增的美味,聽着蕭繎興奮的語調,林宛宛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許多。
她拿起筷子就要開動,沒想到包廂的門被移開,冰冷的氣息撲面而來。
她沒擡頭,移動筷子朝着生魚片夾去。
筷子應聲跌落在桌上,他一把拉起她的手,好像老鷹抓小雞一樣拎起來摟在懷中。他衝嘴巴成O狀的蕭繎點點頭,就強行帶着林宛宛走出了包廂,走出了壽司店。
被他扔到車裡,她揉着微微發疼的胳膊望着車窗外不語。
車發動了,冷彥點開radio,一首老歌在車廂間蔓延
我允許了你讓愛的自由還給你
我允許了自己承受這悲傷到天明
我不願放棄卻要故意默默允許
我答應自己愛你的心絕口不提
總是以爲終究化作雲淡風輕
愛你到底痛了自己
車疾馳到海邊停下,冷彥拉開車門拉林宛宛下車。
已經有些疲累了,她站定不想往前走。
冷彥走過來耐心地拉起她的手,“今天爲什麼不等我?”
她擡起頭,看他清亮的眼神,“我沒有義務天天等你,而且,你這麼忙,我怎麼好意思霸佔你悼念別人的時間。”
冷彥神色僵了僵,他輕問,“你怎麼知道的?”
她低頭,昨天煽情的一幕在眼前浮現。
他站在他和他的她一起走過的校園,到處追思。
孟恬去了多久了?三年,她記得喬楚是這麼說的。
那年冬天她走了。孤零零地走了。
冬天?
她怎麼會沒想到呢?
她深吸氣,“其實你不用這樣。既然忘不掉,就好好去懷念,好好去想她。而我這個外人根本就不該在你的世界出現。我也不配做你的妻子。”她擡頭,直視他的眼睛,“你根本就不愛我。也不喜歡我。最多是不討厭我而已。這樣的婚姻,對你,對我都沒有好處。而且冷伯伯他那麼喜歡孩子,你明白吧?不要讓老人失望。等你到了他的歲數,你就會後悔的。沒有孩子承歡膝下,是多麼悲哀的事情。”
冷彥的神色迅速降溫,他冷睇着她,抿緊薄脣。
“你這話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他明知道是什麼意思,難道還要再讓她重複一次嗎?她擡眼,忍住心酸,直白地說,“分手吧。冷彥,我們分手吧!”
她垂眼,看腳下細沙間有寄居蟹在橫行,殘缺,她只想到殘缺二字。
她多想變成一隻蟹,徜徉在海中,不受叨擾。
下顎猛烈的疼痛讓她惶然皺了眉,他捏緊它,用不帶一絲感情的語調陳述,“我不同意。”
她伸手扳開他的鉗制,“我們是自由的男女關係,我想你不同意不會改變什麼。”
冷彥獨自看她一人走遠,轉身,他回望大海。
平靜無波,卻暗藏洶涌。
林宛宛回到家中,林母還在忙着趕工那條純白的圍巾。
她走過去,坐在林母身旁,看着那一團雪白的絨線在媽媽的巧手間變成濃密的網。
愛情也是如此吧,兩根針交織,錯一步而不停下來繼續的話,則無法彌改。
如果一開始明知道是會錯,即使織出來再好看的圍巾,還是有瑕疵。
“媽。”她靠在媽媽的肩膀上,手輕輕按住毛線,林母停了下來,笑着問,“怎麼了?”
沉吟了一會,她問,“只要我結婚,無論跟誰,你都會開心是吧?其實你只是想你移民後,在國內我有個依靠而已對嗎?”
林母疑惑地看着她問,“怎麼問這個?呵呵,只要你開心,媽媽也開心。”她抓起林宛宛的手輕撫,“宛宛,是不是有點害怕結婚啊?冷彥最近是不是沒陪你?你啊,別老纏着他。男人還是事業爲重。哦,對了。”林母笑呵呵地說,“剛剛冷彥的爸爸打電話來說要見面。”
“見面?”林宛宛擡頭愕然地看着她,“什麼時候?媽?你答應了?”
“嗯,當然了。你們下下個星期就結婚了,現在才見家長已經很晚了!”林母繼續織起圍巾慢條斯理地說着,“他爸爸還挺正式的樣子,還特地在什麼餐廳定了什麼包廂,要正式見一面。呵呵。我說不用了吧。但是他們堅持。不過也好。說明啊,他們家對你還是很上心的。”
“媽,可不可以不去?”
“傻孩子?怕什麼?你不是說他爸爸人很好嗎?”林母擡起手,雪白的在她面前展示,“看,馬上就織好了。以後結婚了,可別忘了媽媽啊!要有機會就來看媽媽!知道嗎?”
林宛宛靠在媽媽的懷裡,閉上眼,輕輕點點頭。
明天吧,就明天,解決一切事情。
她真的很累。
腦中閃過枕頭下藏着的那條圍巾。前天晚上完成的。都還沒來得及給他,就….
從小到大,沒到入冬,周圍的女孩子都爲愛人織着圍巾。
而她,從來沒有織過,即使織了,也不知道送給誰。
而今,她終於知道送給誰了,織好了,卻又送不出去了。
淚在眼角徘徊,她悄悄地逼回去。
近日的M市空氣又幹又冷。
眼淚這東西,還是留着滋潤眼角比較好。
纔不會浪費掉。
手枕着那條圍巾,輕撫着,無法如夢。人生到底是什麼?而自己活着又到底是爲了什麼?
如果有一天,自己爲自己活一天會怎樣?
她撐起身子靠在牀頭,樓下忽閃忽滅的車燈讓她的眼有些偟神。她下了牀,走到窗前,拉開一角,看到樓下那輛黑色的車旁斜靠着那個謙長的身影。路燈下,他仰着臉似乎在看她的窗戶。
慌亂地掩上窗簾,她悄悄躺回被子,才離開幾秒就讓她狠狠地打了幾個噴嚏。
天很冷。他在樓下一定也冷了吧。
搖搖頭揮去這個想法,她閉上眼睛,逼自己睡去。
彷彿有人在牀邊陪伴一樣,她忽然升起的安全感,伴她緩緩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