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彥沒有停車,他側頭看到林宛宛莊重的神色,終於將車停了下來。
“你怎麼了?”
輕咬下脣,林宛宛擡頭凝視着他疑惑的眼睛,許久,才從心底醞釀出一句,
“我不能生育。”
短短五個字,在車廂裡埋下了寂靜。
“你說什麼?”
頓了一秒,林宛宛重複道,“我有不孕症。”
冷彥不可置信地盯着她,“你開玩笑吧?”
“不是開玩笑,是真的。”
“病歷呢?”
“在家裡。”林宛宛扭頭看着窗外,輕聲說,“不信可以拿給你看。”
車沒有預兆地發動起來,是碧水公寓的方向。
磨磨蹭蹭地從車裡出來,掏鑰匙,開門,冷彥跟在她身後,她可以感受到他身上散發出來濃濃寒氣。
推開門,她回身看着他說,“你坐一下,我找給你。”‘’
他無語地坐在沙發上,看着她,眼神依舊是不信。
林宛宛驀嘆口氣,迴轉身,走到林母的房間裡,在牀頭抽屜的最底層翻出了那個牛皮紙袋,繞開封口的線,抽出那張泛黃的病歷紙。
媽媽好像把大部分寄給張叔叔了,這裡只有一張最初的診斷結果。應該夠了。
她站起身,那張輕飄飄的紙,卻好像沉重地壓得自己喘不過氣來。緩緩踱步到客廳,站在冷彥面前,將它遞給他。
那一刻,完美的交接。
他的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他一定是不相信吧。
她轉身走進廚房,拿出玻璃杯,撒上兩把茶葉,開始燒水準備泡茶,
如果他還想留在這裡喝完茶再走的話……
將熱水緩緩倒入茶杯中,一聲沉重的關門聲讓她的手微微抖了抖。
發了會兒呆,林宛宛將兩個茶杯依次倒滿,端出廚房。
客廳果然已經沒人了。
樓下傳來車駛去的聲響。 WWW¸ttκΛ n¸c○
輕輕笑嘆,將茶杯放在茶几上,打開電視,靠在沙發上,依次慢慢喝光裡面的茶。
嘴巴被燙得狠狠地痛,還是忍着喝下去。
這樣,其他地方就不會痛了吧。
房間的電話響起來,接起電話,“喂。”
“宛宛,媽明天就回來了,你那邊還好吧?”
“嗯。”
“明天我是早班飛機,你多睡會,不要來接我。有人安排我回來的。”
“嗯。”
“那你早點睡。”
“嗯。”
“宛宛,你怎麼了?”
她調整了下顫抖的聲音,
“沒,我睡的。”
“嗯,那你早點睡。”
“嗯。”
掛上電話,靠在沙發上。終於還是說出來了。沒想到這麼快。
本來會以爲他會大吼,你這個騙子。或者是,她哭着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什麼都沒有,沒有。
一夜失眠,有沒有人試過一整夜都睜着眼到天亮的。林宛宛沒有撐到天亮,眼睛痠痛得實在受不了。從牀上爬起來,拿起換洗衣服走到浴室,洗了個澡。
吹乾頭髮,在鏡子前穿好衣服,化好妝。看看時間,早上六點剛過。
抿抿脣,拿起鑰匙,走下樓。
晨風微寒,外面的天竟然還是黑的。是的吧,現在天氣漸漸冷了,天黑得比較早,亮得也比較晚。對季節和氣候最近有些後知後覺,是冷彥慣的吧。他每天來接送,不用等公車,所以每天可以多睡很長時間,哪還知道天黑的早晚?
苦笑了一下,自己惶然地走着。撲鼻的雞湯的鮮味阻止了她的步伐。
擡眼看了招牌。X記米線店。
走進去,揀了個靠裡的位置坐下。老闆靠攏過來笑眯眯地問,“我們店新開張,小姐吃什麼,都是八八折。”
接過菜單,看到菜單的照片上誘人的一道道米線,隨意地點了一道。
“小姐,要調料隨便加,都在桌子上啊!”
點點頭,揭開一旁的小瓷盅,紅油油的辣子。
用小勺一勺一勺地往米線里加,直到滿滿的一層辣子蓋滿了米線。
林宛宛拿起筷子,挑起熱燙的米線吹了吹,大口大口地往嘴裡送。
直到辣得燙得逼出了眼淚,她劇烈地咳嗽起來。
原來,辣,真的是一種痛覺。
摩挲着手中文件的質感,看着面前的鮮花,今天是百合。
百年好合,好名字。
出乎意料地,花還是和往常一樣早早就送來了。
這或許就像是在瑜伽館裡辦的月卡年卡一樣。花店的訂購爲給顧客省去麻煩,也推行月訂年訂吧。
他曾經是以爲,可以送很久的花給她的吧。
處理完手頭上的事情,林宛宛沒有出去吃飯,她在等,等一個明確的答案。
還是不死心,或許,真的能夠等到一個答案也說不定,又或者只是她自己給自己拖延時間的藉口罷了。
靠在軟椅上,撕下一張便籤,拿起筆在上面寫着……
早上林母已經來電說自己已經到家了,聽聲音很興奮,旅行看來很滿意。
媽媽開心就好,至少現在是的。
手機兀自地響了起來,她神經質地匆忙接起電話
“喂….”
“宛宛….我是陸航。”
“……哦。”
“那個,嗯,你別生氣,我不是逼你,只是自從那天之後你就沒聯絡過我…我想你了。”
捏了捏微疼的眉心,林宛宛沉默了一秒,輕聲回答,“過兩天我再聯繫你,就這樣吧。”
“哦。好,嗯。那再聯繫。”
“嗯。”
掛上電話,深深的空寂涌上心頭,想她了?時隔這麼久,突然就想她了?這個世界,自己越來越看不懂了。
站起身,又站在窗前。
這個世界發展得這麼快,而人和人之間卻隔得越來越遠。她關在這金屬的大廈裡,好像一隻金絲雀,每天工作之餘只能靠這扇窗看外面的世界。
而她和他之間,又能通過什麼去看穿彼此呢?
他們從來沒有真正瞭解過。即使她告訴了他一切,各自在對方的心裡也只是一張模糊的影像而已。
窗外的雨還在下,淅淅瀝瀝,沒有停息,好像她心底的那片土壤,早已泥濘。
餓着肚子,算是自我折磨了一天,林宛宛在辦公室裡把所有的該做的,不該她做的都做完了。外面的天也黑了。
還是沒有人,沒有。
拎起包,走出去,下到大廳,走出飛亞。
連綿的細雨還是沒有間歇。
沒有帶傘。
雨越下越大,站在大理石柱子旁,
雨絲滴滴濺落在她的臉上身上,風颳亂了她的長髮,冷風,戚雨。微微苦笑了一下,她真的沒有想到有一天她會這麼狼狽。
是自己太傻了吧,早提醒過自己,誰先愛上誰就是傻子。其實,自己根本就沒有資格去愛。更沒有資格要求別人來愛。
“你這麼喜歡自虐嗎?”
沉痛的聲音在身後響起。
林宛宛輕輕回過頭,看到了喬楚站在身後,皺着眉,嚴肅的表情在他臉上真的恨怪。
沒有理他,她深吸口氣,走到雨裡,這麼大的雨,雖然不好攔出租車,但是或許自己運氣好,可以……
早就凍得冰涼的手被抓進一個溫暖的手掌裡,“你瘋了!”
她回過頭,掙脫他的手,怒瞪着他,“要你管!”
一口氣衝進雨裡,竟然那麼暢快淋漓。
站在家門口的時候,她已經不是很記得是怎麼上車的。
好像是一輛好心的司機主動停在她面前,搭她回去的。
有時候走背運的時候未必件件事都倒黴。
不過即使這件幸運的事情發生了,面前還有更難解決的事情。
看着鎖孔裡透出來的光線,還有隱隱約約電視的聲音。
林宛宛從口袋裡掏出鑰匙,門驀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