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7章 破繭而出（下）
刑天鯉想打人。
‘沒怎麼讀過書？’
這個評價，有點扎心嘿……雖然成績不怎麼樣，當年，他可是一個標準的文科生來者。
若不是打不過關二爺，刑天鯉真想捲起袖子，讓他好好的看看來自純血巫族，帶着盤古道韻的大拳頭。
劉備和關二爺齊齊擡頭。
空中，旒旌三女以巫法，化身自然，融入一縷縷清風，悄然到了衆人頭頂。不管三七二十一的，一縷縷極其可怕的流殤巫毒已然落下。
關二爺眯起了眼睛，身邊有縷縷青光涌動。
刑天鯉急忙一揮袖子，縷縷白氣騰空，和三女放出的巫毒對衝，發出‘嗤嗤’聲響，將虛空中那足以滅國滅族的流殤巫毒悉數淨化。
“咳，是朋友，並非敵人。旒旌啊，你們趕緊下來，這位就是蜀漢昭烈皇帝劉玄德陛下了……嘖，那《三國演義》的話本，還記得麼？”
在泰蘭星的時候，旒旌三女可是有一陣子，最喜歡泡茶館，聽說書先生說書的。
聽得刑天鯉這般話，三女齊齊驚呼，紛紛顯出身形，踏着流風飄然落下，向劉備二人行了一禮，嘰嘰喳喳的就嚷嚷起來。她們想要看看一身都是膽的趙子龍，想要看看多智近乎妖的諸葛丞相……
劉備二人臉色很古怪。
剛剛三女一聲招呼不打，就灑下了那般可怕的巫毒。雖然對他們而言，這巫毒於他們基本無傷，但是他們本能的察覺到，三女灑下的流殤巫毒，其殺傷力堪稱毀滅性。
怕是除了準聖級的存在，其肉身、仙魂已經超凡脫俗，不受正常大道法則侵襲，任你萬千萬劫加身而難有絲毫傷損……其他哪怕大羅巔峰，乃至半步準聖級的人物，面對三女灑下的巫毒，都要吃一番大苦頭，搞不好就有魂飛魄散、道基崩毀之災。
可怖！
看她們生得這般嬌滴滴、水靈靈的，沒想到出手居然是這麼的果斷，果斷到了狠戾不留情面的地步，實在是……關二爺仰面看天，罷了，罷了，不和小女兒計較。
劉備則是若有所思的看了刑天鯉一眼。
難怪刑天鯉能夠扶持三個土著小人兒，打出了黃巾軍的旗號——果然，也是個果斷、狠厲、不擇手段的主兒，他雙手揣在袖子裡，溫和的說到：“小友行事，卻是，有些過於決絕了。這一場大戰下來，可知道，要死傷多少善良百姓麼？”
說話時，劉備周身有縷縷祥光涌動，絲絲淡淡的檀香味憑空瀰漫，他的皮膚下面，更有金色琉璃光暈涌動，他整個人，都變成了一團混圓、混沌的金色琉璃。
刑天鯉和旒旌三女，包括冉閔在內，都駭然看着劉備。
他的這種狀態……
渾渾然。
恍恍然。
迷迷茫茫，混混沌沌。
一絲外因不能加持之。
一絲氣機不能外泄之。
好似自身已然化爲一方天地，內蘊無窮無盡的可能……一方徹底獨立的，超然出世，和刑天鯉等人所處的世界，完全隔絕，沒有絲毫因果牽扯的世界。
劉備的皮囊，他的這一層金燦燦的皮殼，就是一重重無比厚重的維度壁障，就是一重重最堅韌的世界膈膜，將他的所思所想，將他的一切言行舉止，他的一切內因、外因，他的前世今生，他的過去未來，他的所有因，所有果，悉數和當今、即刻、眼前、衆人所屬的這一方時空，徹底的隔絕了。
在這種隔絕下，刑天鯉悚然——他甚至不知道，眼前的劉玄德，他真的就在自己眼前麼？
他，真的是劉玄德，衝着自己，在距離自己只有幾尺遠的地方，雙手揣在袖子裡，向自己發出了質問麼？
刑天鯉深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
他的仙魂盤坐在靈臺紫府上，身後有百萬朵來自百多箇中小世界的大道之花冉冉綻放，一朵朵大大小小、七彩斑斕的大道之蓮閃爍着迷離的幽光，森森道韻凝成了實質，化爲一片浩浩湯湯無邊無際的汪洋大海，將九口通天鼎託在了半空中。
通天鼎上，一枚枚來自通天聖人的太古仙文涌動着混沌仙光，不斷提煉這百萬朵大道之蓮散發出的無窮道韻，將其去蕪存菁，化爲一縷縷極精粹的仙光倒卷而下，不斷融入刑天鯉的仙魂。
刑天鯉的仙魂，大聲吟唱來自哪兩位佛門聖人傳授的菩提經咒，每誦讀一遍，他的仙魂就膨脹一圈，每誦讀一遍，他的仙魂總量，就增加相當於一尊尋常大羅圓滿的真仙，其仙魂的總量。
磅礴的仙魂之力，加持了來自諸多聖人的恩澤。
一縷靈光崩閃，刑天鯉看着眼前的劉備，看着通體金燦燦的他，於那莫測的混沌冥冥中，他捕捉到了一縷玄奧的天機——嗯，其實不是他的本領。
有不可測的大能，於無窮遠的時空之外，感受到了刑天鯉此刻的奇異狀態，祂循着之前刑天鯉熔鍊各處世界獻祭天道，和刑天鯉產生的冥冥中的一縷牽扯，以刑天鯉的肉身爲座標，輕描淡寫的投來了一眼。
那位手持七彩樹枝條，正揮手間蕩起可怕的時空狂瀾，將一尊高有三萬光年的巨獸一擊粉碎的聖人，其分化的一縷目光，融入了刑天鯉的目光，落在了劉備的身上。
劉備身上，那中隔絕當世，和世界格格不入，好似被囚禁在某個極高遠的孤獨維度的奇異錯位感，在聖人目光落下的一瞬間，驟然消失了。
劉備，真真切切的出現在刑天鯉面前。
“您，要踏出那一步了？”刑天鯉驚悚莫名的看着劉備——藉助聖人之力，刑天鯉大概看出了劉備身上正在發生的事情。
他，已經站在了聖位的門檻上。
他，已經沒有退路。他的退路，已經被他自己，以莫大的毅力、無窮的決心，直接崩碎了。
他，只能向前。
他只要向前一步，就是聖人。
但是，他被自身的某些‘知見障’禁錮住了……他皮殼上，那一層金燦燦，好似混沌，好似維度壁障，好似世界之牆的金色琉璃，困住了他自身。
“您老，修佛法？”刑天鯉齜牙咧嘴的看着劉備。
您，怎麼能修佛法呢？
一旁關二爺嘆了一口氣：“不能怪大哥，是吾等無能……混沌極兇險，吾等曾經於數個大世界顛破流離，險死還生……大哥得了一具戰隕的佛陀遺蛻，正逢吾等陷入絕境之時，於是，大哥就以身，融了那佛陀金身。”
“其後，吾等輾轉反側，來了此方世界。”關二爺沉聲道：“自此之後，大哥修爲日益莫測，卻也……日益的……莫測……其性情……”
關二爺嘆了一口氣：“就說這大驪聖朝，諸多腐朽黑暗見不得人的事情，吾等揮手之間，就能將其改天換日，讓整個聖朝換了新顏，讓那些小人兒安居樂業，共享太平……奈何，大哥卻不願。”
劉備微笑看着刑天鯉，他好似沒聽到關二爺的話，他眸子裡金燦燦的，其眸光高遠、莫測，好似盤坐在雲端上的古神，俯瞰着億萬衆生。他眸光中流露出極大的悲憫，極大的慈悲，極大的仁愛，極大的仁德。
但是這些悲憫、慈悲、仁愛、仁德，全都高高在上。
只是俯瞰終生。
卻沒惠及衆生。
這，不是劉玄德劉皇叔應有的做派。
他，其實是一個實幹派，他哪怕最落魄，最顛沛，最憔悴之時，他始終在‘踐行’自家的道，他帶着自己的兄弟，自己的手足，自己的臣僚，自己的追隨者，於天南，於地北，一次次的振臂高呼，一起起的起兵行事……
他，不應該這樣的高踞雲端，這般的俯瞰衆生。
此刻的劉玄德，他和衆生之間，隔開了厚厚的，遠遠的，莫測的，恍惚的……不僅僅是世界，而是，‘道’……他被困在了自己的‘仁德’編織交錯而成的厚厚皮殼中，他掙脫不出來，他就無法明悟自我，無法做回那個哪怕逃難時，也要帶着無數黎民一起行進的‘他’。
而自困的劉玄德，更是讓他身邊的人，也都束手束腳。
所以，分明蜀漢可以輕鬆的幹掉大驪聖朝啊。
他們分明可以輕而易舉的取而代之。
但是他們，卻困囿於一片小小的領地，他們用自己的身軀做盾牌，幫助大驪聖朝的百姓，抵擋着來自司馬晉、來自曹魏和孫吳的進攻，同時承受着來自背後大驪聖朝那些達官貴人的明刀暗箭！
刑天鯉的眸子裡，有七彩佛光在涌動。
借聖人投來的一縷目光，刑天鯉大致看清了劉玄德面臨的問題。 他，被自困了。
他的道，是‘仁德’……仁德，並無錯，但是當他的仁德之道，和那不知名的隕落的佛陀的金身交錯在一起，他走火入魔了！
沒錯，一尊走火入魔的劉玄德！
刑天鯉輕嘆了一口氣：“所以，劉皇叔，您這次來找貧道，所爲何事？”
劉玄德輕聲道：“小友，還請停歇戰火罷。那黃巾軍，掀起滔天戰火，綿延上千個星球，且看，他們屠戮了多少善良子民？又有多少子民，正因爲他們掀起的戰火，於斯隕滅？”
一旁關二爺沉默不語，他雙手抱在胸前，擡起頭，直勾勾盯着天空那一輪烈日。
他的刀，幾乎可以破碎這世間的一切。
他的刀，卻破不開他的大哥劉玄德輕飄飄的一句話——劉玄德不許他揮刀，於是，關二爺的刀，已經很多年，很多年，沒沾血了。
嗯，今天狠劈了冉閔數十刀，還是來到這一方世界後，他的青龍偃月刀第一次沾血呢。
關二爺深深、深深、深深的吸氣。
絲絲縷縷的銳氣在體內醞釀，沉澱，他身邊有青龍偃月刀一聲轟鳴沖天而起，卻又很快的沉寂了下去。
劉備輕輕一揮手，一輪明光出現。
天馬星雲邊緣，黃巾軍和大驪聖朝的平亂艦隊，正打得熱火朝天。
黃巾軍的百萬條戰艦，通體金燦燦的，戰艦和戰艦之間，一道道肉眼可見的流光相互交錯，將百萬條戰艦煉成了一個整體。
這是萬仙陣的路子。
以戰力最弱都堪比金仙的戰艦列陣，比起正經的截教萬仙陣，這些戰艦變化陣法的時候，過於的呆滯和僵硬……可是面對大驪聖朝那整齊劃一，只是簡單排列在一起做戰列對轟的平叛艦隊而言，足夠了。
虛空中，無數條流光縱橫穿梭。
大驪聖朝的艦隊主炮，百萬道流光不斷落在黃巾軍的艦隊上。
森森光霧，祥雲藹藹。
任憑主炮衝擊，黃巾軍艦隊組成的萬仙陣渾然一體，任憑大驪聖朝的艦隊狂轟濫炸，一條條戰艦流光閃耀，就連一層油皮都沒被擦破。
反而黃巾軍的戰艦隻要一次齊射，對面總有數千條、上萬條戰艦，被轟破了厚重的能量護盾，在虛空中炸成一團團璀璨的煙花。
劉玄德看着明光中爆毀的大驪聖朝戰艦，眼角有兩點淚水悄然滑落。
‘叮叮’兩聲，落地的眼淚水，變成了兩顆拇指大小金燦燦的舍利。
刑天鯉看得是目瞪口呆。
您的佛法修爲，究竟到了何等境界？
“且停手罷，大驪聖朝的子民，不能這樣虛耗在戰火中……”劉玄德眸光閃爍，厚重的金色琉璃皮殼下，好似有一條狂龍在掙扎着想要甦醒，卻被自身死死的禁錮在皮殼中動彈不得。
‘仁德’、‘仁德’、‘仁德’……
絲絲縷縷奇異的道韻從劉玄德體內盪漾開來，四面八方，胸中一片祥和瑞氣憑空而生。在劉玄德散發出的道韻影響下，整個天馬星都變得一片靜謐，所有生靈都沉浸在了這奇異的道韻中，心頭所有的殺意、所有的邪念，一切的慾念，悉數被抹平了。
刑天鯉悶哼一聲，好容易掙脫了劉玄德道韻的感染。
他駭然倒退了兩步，看着關二爺苦笑道：“這些年，你們怎麼熬過來的？”
關二爺麪皮抽搐，過了好一會兒，才喃喃道：“還好，有丞相專門煉製的一座大殿，讓大哥常年居於核心處，吾等都陪伴，勉強還能控制一二。”
刑天鯉搖搖頭。
明光中，大驪聖朝的九皇子正猶如瘋狗一樣，帶着無數的大驪聖朝修士，衝着黃巾軍的艦隊亂轟亂打。一道道大威力的仙術呼嘯着落下，直打得組成萬仙陣的黃巾軍艦隊流光噴濺，好些外圍的戰艦被震盪得不斷向後翻滾。
這些大驪聖朝的修士，其攻擊的殺傷力，可比麾下的戰艦強出太多了。
哪怕組成了萬仙陣，面對有着超過五十名準聖級大修率領的大驪聖朝修士大軍，黃巾軍若是不出動對應水準的修士抗衡，他們的艦陣久守之下，定然會被他們攻破。
劉玄德向刑天鯉伸出了手：“小友，讓他們停戰罷。這些善良百姓，讓他們解甲歸田就是。”
那位聖人，收回了自己的目光。
祂在刑天鯉腦海中，留下了一聲‘善哉’，一縷七彩佛光，悄然落在了刑天鯉腦海上飄蕩的九口通天鼎上，就聽‘轟’的一聲轟鳴，通天鼎上的《通天劍典》，無數仙文、道紋，齊齊明光大盛。
刑天鯉笑了。
原來，解決問題的辦法，如此簡單？
“劉皇叔，貧道這裡，有九口大鼎，你可一觀。”刑天鯉一聲長嘯，九口通天鼎齊齊從頭頂噴出，鼎身上祥光繚繞，瑞氣掃蕩虛空，一縷縷可怖的通天劍意直衝虛空，於是乎，整個飛馬星雲，上千顆宜居星球，無數自然星體，大片浮蕩的星塵，盡被可怖的劍意籠罩。
就連黃巾軍和平叛大軍交戰的戰場，都驟然死寂。
所有生靈，都只覺有一柄利劍，高懸頭頂，好似隨時就能落下，將自己扎一個透心涼。
正要出手禁錮刑天鯉，讓他下令解散黃巾軍，讓大驪聖朝重新‘海晏河清’、‘國泰民安’的劉備，雙眼直勾勾的盯着九口通天鼎上密密麻麻的劍典奧義，身體突然一震。
九口通天大鼎上，九條彌天極地的七彩劍光呼嘯而出。
這是那位佛門聖人，連同不知身處何方的通天聖人的聯手一擊……九道劍光，不斬肉身，不斬神魂，只是朝着劉備身上那一層厚重的，將他禁錮了百萬年而不得脫身的‘迷茫’、‘迷惘’、‘知見障’很狠的斬了下去。
一聲脆響。
劉備身上厚重的金色琉璃皮殼悄然崩碎。
“我……”劉備七竅中，絲絲縷縷金色霧氣緩緩流淌下來，他金燦燦的眸子驟然回覆了黑白分明。他好似渾身骨骼都被瞬間崩碎了一般，‘噗’的一下就坐在了地上，皺着眉頭，靜靜的看着身邊不斷崩裂脫落的金色粉塵。
在這一瞬間，劉備身上的氣息，衰落到了極致，從刑天鯉完全不可測的可怕境界，驟然衰落到了凡人層次。從肉身，到神魂，莫不如此。
又，只是一瞬間。
從劉備身上崩解的金色琉璃皮殼，就化爲一枚枚金燦燦宛如明珠寶玉的金花，帶着低沉的轟鳴聲，從深深吸氣的劉備口中，飛回他的身軀。
劉備的氣息，開始突飛猛進，開始可怕的膨脹。
煉氣。
登仙。
人仙，地仙，天仙境界，都是一閃而過。
金仙，太乙，大羅層次，也是彈指而達。
準聖境界，悄然突破，隨之氣息近乎無窮無盡的向上飆升，準聖初期，中期，後期，圓滿……
沒有絲毫的瓶頸和滯澀。
‘咔嚓’一聲。
劉備體內傳來層層枷鎖崩碎的聲響，下一瞬，刑天鯉再也無法感知他的境界究竟到了何等層次……他緩緩站起身來，微笑着向刑天鯉拱了拱手。
“欠了好大的人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