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點詞窮，說出的話，讓人覺得有點好笑。
老龐擡了擡眼皮，“我女兒這麼出色，想對她好的人多了去了。”
龐佳一輕輕拉了一下老龐，“爸！”
老龐不爲所動繼續道，“我聽笑笑說，你是彈鋼琴的？”
慕雲深愣了愣，點頭應道，“是。”
“那你平常收入是不是很高？”
龐佳一嘴角抽了抽。
慕雲深老老實實交代，“平常開一場演奏會大約能賺兩千萬，公司抽走一部分，舉辦方抽走一部分，再繳納一下個人所得稅，我自己到手估摸三四百萬吧。”
“三四百萬？”
老龐重複了一遍，心裡想的是他們的錢是不是太好賺了。
慕雲深以爲老龐嫌少，趕緊又道，“平時各種活動也很多，像廣告代言，或者拍雜誌，接受訪談，大大小小的活動收入都加起來，一年三四千萬還是有的。”
慕雲深說三四千萬的模樣，就跟別人說三四千的表情差不多。
“伯父如果嫌賺的少，我也可以單獨開講堂，講師的收入也很可觀，笑笑跟着我，我肯定不會讓她在物質上面受委屈。”
老龐咳了一聲，“錢賺得再多，不及人重要，人要是變心了，要那麼多錢有何用？”
“我肯定不會變心。”
慕雲深着急辯解，“可是，這個要怎麼證明？”
龐佳一哭笑不得，“起來吧，我爸逗你呢。”
慕雲深還是不肯起，而是小心翼翼的問老龐，“伯父，您真願意將笑笑嫁給我？”
老龐咳了一聲，“她心都在你那兒了，我還能怎麼辦？”
慕雲深猛地站起來，給了老龐一個熊抱，“爸，謝謝您，我一定對笑笑好。”
老龐有點臊得慌，現在的年輕人都這麼開放？
他咳了一聲，道，“希望你能說到做到。”
龐佳一送走老龐，一進來，慕雲深將她打橫抱了起來。
龐佳一嚇了一跳，趕緊環抱住他的脖子。
慕雲深的聲音特別興奮，“笑笑，你不知道，我真的太高興了。”
龐佳一心頭一軟，輕聲道，“我知道。”
慕雲深低頭親了親她的臉頰，又嫌不夠，又親了親她的嘴脣，嘆息道，“我太開心了，你終於是我的了。”
龐佳一朝着他腦袋上拍了一巴掌，“傻樣兒！”
慕雲深傻笑了一會兒，放下她，開始四處找手機。
龐佳一坐在牀邊問道，“你幹嘛呢？”
“給我爸媽打電話。”
“嗯？”
慕雲深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幾乎要將人閃瞎。
“讓他們準備東西，上門提親。”
龐佳一愣了一下，“你這也太着急了？”
他身邊，竟是沒有一個宋家人。
聽見聲音，他扭頭望了過來，瞧見龐佳一怔了怔，而後又轉臉，盯着手術室的燈，模樣讓人心疼。
龐佳一蜷縮了一下手指，心情特別的複雜。
慕雲深握着她的手，給她力量。
老龐扭頭道，“笑笑，你去勸勸那孩子吧。”
短短十幾分鍾，他終於接受了趙悠然病入膏肓的事實。
好好的一個人，說病就病了，不能不讓人感嘆世事無常。
龐佳一緊抿着嘴脣，拍了拍慕雲深的手背，然後獨自一人走向宋柯。
其實，自從知道宋柯跟她的關係之後，龐佳一一直都不知道用什麼心態來面對這個孩子。
不知道這種關係之前，她可以跟他特別自在的相處，知道了之後，只想着遠遠的跟他撇清關係。
其實她自己明白，她只是在嫉妒這個孩子。
嫉妒明明他們都是趙悠然的孩子，爲什麼他可以得到他那麼多的寵愛。
嫉妒不管發生什麼事，趙悠然會像所有母親疼愛自己的孩子那樣，第一個衝到他面前。
其實他又有什麼錯呢，她只是將對趙悠然的恨，強制性的轉移到他身上，最無辜的其實是宋柯。
這孩子才十九，卻馬上要面臨失去雙親的痛苦，其實比起他來，她要幸運得多，至少她現在雙親健在，不管發生什麼，老龐那裡都有她的容身之所，讓她可以尋求庇護。
但是宋柯有什麼呢，一旦趙悠然去世，他除了繼承她那些化花不盡的遺產，跟宋家遺留下來的仇恨，幾乎一無所有。
她走到他身邊，挨着他坐下來，雙手交握在身前，垂眸道，“你腿好些了嗎？”
宋柯眼睫顫了顫，嘴脣有點發白，卻沒有說話。
龐佳一沒再開口，只陪着他安靜的在外面等着。
腕錶上的秒針刷刷刷，飛快的走着，周圍鬼魅一般的安靜。
所有人的心都提在半空中，時間過得越久，不安的指數就越高。
宋柯的眼神變得越來越暗，指尖兒也慢慢變得顫抖、冰涼。
他在害怕。
十九歲，別人還在享受青春的時候，他就不得不接受雙親即將離世的噩耗。
龐佳一心裡泛起一絲心疼，幾乎是沒有猶豫，伸手握住了他的手，低聲道，“別怕。”
宋柯身體顫了一下，眼神空洞的望着她。
“她爲什麼什麼都不告訴我？如果不是今天在公司暈倒，我是不是隻有參加她的葬禮的時候，才知道？”
“大約是不想你難過吧。”
龐佳一的語氣很平靜，就像是說一件無關緊要的事情。
宋柯扭頭望向她，“你就不會覺得有點悲傷嗎？”
龐佳一還是很平靜的望着他，“我跟你不一樣，她對我只有生育之恩，卻沒有養育之恩，她的生育之恩，在宋家派人在溫哥華襲擊我的時候，我就已經徹底還完了，我並不欠她，今天過來，也只是因爲這一份難以割捨的血緣關係。”
宋柯看着她的眼神有點不可置信，有點生氣，卻又覺得合情合理。
龐佳一沒有享受過一天來自趙悠然的母愛，他又憑什麼強求人家跟她一樣傷心難過呢，她若是真的痛哭流涕，那才假吧。
“你說的對，你不欠她的……”
龐佳一抿了抿嘴脣，低聲道，“但是你不是她，你沒必要代替她承受我對她的情感，之前的事，我該向你道歉，對不起。”
宋柯有點詫異，“你恨她爲什麼不恨我？”
龐佳一伸手揉了揉他的發頂，低聲道，“你是獨立的個體，不是誰的延續，她拋棄我又不是因爲你，我爲什麼要恨你，生物學上講，你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我的親人……”
宋柯鼻子有點發酸，他別開眼沒有再說話。
好久，龐佳一聽見他甕聲甕氣道，“別拋下我一個人。”
龐佳一輕聲道，“不會……”
一直到天快黑的時候，手術室的門纔打開。
宋柯猛地從座上跳起，衝過去抓住醫生，“醫生，我媽怎麼樣了？”
醫生的表情有些凝重，好半天才道，“病人之前查出病症的時候，沒有接受治療，反而是加大了自己的工作量，她自身免疫機能本身就低，感染的病毒，又延發成惡性腫瘤，情況……很不樂觀。”
宋柯的小臉，霎時就白了。
龐佳一趕緊扶住他，老龐上前問道，“醫生，你說句實話，接下來，我們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