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兮禍之所伏。”賀靈川挾了一塊魚膾，才娓娓道來，“如今的盤龍城聲名遠播、八方客來，周邊小國也跟我們刻意交好，甚至還有幾個部族自請併入盤龍，確實是欣欣向榮。不過我們和貝迦的矛盾其實進一步加深；仙由被滅後，貝迦沒有其他勢力可以扶持，很可能親自對我們出手。”
賀靈川始終沒忘記，盤龍城懷璧其罪。
那塊“璧”，就是大方壺！
大方壺就在盤龍城的秘密，眼下還沒有泄露出去；但賀靈川從妙湛天口中得知，在真實的歷史上，靈山沒有直接透露，但大方壺蓋的下落是被千幻真人偷送給貝迦的！
有了壺蓋子，貝迦就能定位大方壺的下落，從而發現盤龍城一直謹慎守護的小秘密！
而在這個盤龍世界裡，歷史上的慘劇會不會再發生一次，千幻真人會不會再出賣盤龍城呢？賀靈川根本無從得知！
所以在盤龍城的力量還不足以對抗貝迦之時，賀靈川自然認爲，不要去激怒靈山，不要讓千幻真人起心動念出賣盤龍城。
但這套心裡話，他現在不好說出來，只道：“我們先前的戰績縱然輝煌，卻也把貝迦往死裡得罪。沒法子，後面只能和靈山走近些了。”
說這話時，他心裡同樣有些唏噓。盤龍城的處境和現實的閃金平原太像了！
都是方興未艾、未來可期；
都是得罪貝迦，變成了人家的眼中釘；
都要努力處理外交關係，尤其是與靈山的微妙關係。
無論是盤龍城還是閃金平原，當然都希望自己不需要挑選陣營，可以成爲天魔、靈山之外的中立第三方，或者叫獨立第三方。
但是這種姿態的前提是自身足夠強大，否則很容易被人打瘸。
盤龍城抓住了帝流漿頻至、靈氣爆發的機遇，但它還沒有強大到能同時跟貝迦和靈山叫板。
在它徹底站到貝迦對立面的同時，盤龍城也要審慎處理與靈山的關係。
你不夠強大，你就註定要讓渡出一部分利益給予強者，這就是世界運行的潛規則之一，無準論你喜不喜歡、接不接受。
“再說，現階段和靈山交好有現實的好處，不妨就把這看作是雙方的利益交換吧。比如，中古時期的神通功法，我們要儘快拿到。”
“如今全天下靈氣普漲，哪個勢力先搞到更高級的神通功法，哪個勢力就能搶跑！”賀靈川分析，“貝迦沒有這一重顧慮，盤龍城卻不能憑空獲得。”
“上古時期，便是仙人也要爲最稀缺最強大的功法而爭得頭破血流，那可不是有錢就能換來的。”所謂“財法侶地”嘛，他還是知道一點兒的，“所以換個角度看，若說盤龍城拿出每年利潤的一部分去‘購買’這些原本無價的功法，在當下倒也划算。”
他只說當下，以後的事誰知道呢？
並且他用“購買”二字替換了“換取”，若說這些珍稀功法可以明碼標價購買的話，那很划得來啊！
“另外，只要我們和靈山達成協議，白沙灣很快就跟我們恢復通商。”賀靈川正色道，“茂河商路受到的影響，還是越小越好。”
盤龍城和茂河商路的金字招牌，花了多少年才擦亮啊？要是白沙灣真不讓走貨，哪怕只有幾天，那對盤龍城的商譽傷害也是很大。
靈山就是算準了盤龍城遭不起這個，纔多方面施壓。
沒法子，這個虧盤龍城得吃。
“不過經此一事，靈山跟我們的關係應該更近。”盤龍城也暫時安撫了靈山，“那麼短期之內，靈山對盤龍城的支持也不會少了。畢竟在靈山扶持過的人國裡，盤龍城看起來還是最爭氣的一個。”
這時候還沒有牟國，靈山最好的扶持對象依舊是羽翼初滿的盤龍城，因爲它也沒得選嘛。
孫茯苓想了想，也笑了起來：“說得也對。除了功法神通之外，靈山共享給我們的外界情報也很重要。”
公事談完了，兩人很有默契地轉移話題。賀靈川聊些南邊草原上的見聞，孫茯苓分享城裡新出現的八卦趣事。
這麼簡單溫馨的一頓飯，比賀靈川坐在自己的王宮裡吃得都安逸。
不過他剛挾起最後一塊帶皮羊肉時，外頭忽然有人影閃動，他一眼就瞥見了：“進來。”
來的是瘦子。
“鍾指揮使找您。”
就現在。
這麼晚了，鍾勝光還要找他？賀靈川看了孫茯苓一眼，有些愧疚，後者卻先站了起來：“公事要緊，你趕緊去官署吧，我也回學宮了。”
在公事上，孫茯苓從來不跟他計較，更沒表現過不快。
兩人握着手出去。路燈底下，孫茯苓的美又變得含蓄婉約，讓賀靈川有一瞬間的恍惚。
她要是在現實裡，可有多好？
“怎麼啦？”他的情緒一有變化，她立刻就能感知。
兩人站在花樹下，幾朵細小的金桂落進她的烏髮，賀靈川伸手替她取走。
空氣中飄着桂花的甜香，身前身後，來來往往都是人聲。
市井之中，從來不缺煙火氣。
“沒什麼。”賀靈川有些感慨，“有時候累了倦了，想偷懶不想前進。可是隻要進來看看你，看看盤龍城，便知道我所有的付出都值得，所的辛勞都有回報，所有的努力也都是應該的。”
他現在說情話也不用打草稿，孫茯苓聽得面色微紅：“我這樣重要？”
“當然。”
“那我在你心裡是什麼？打個比方給我看看。”
賀靈川不假思索：“燈。”
“啊？”這個答案，孫茯苓也是萬萬沒想到，“你不要告訴我，是指路的明燈。只有學宮裡的孩子才這樣拍馬屁。”
“比明燈好多了。”賀靈川一本正經，“是心燈，你和盤龍城都是。”
“我知道你在哪裡，也知道家在哪裡，不需要指路。但走在盤龍城裡，走在回家的巷子裡，只要瞧見屋裡的燈光，不論我這一天經歷了多少苦和難，都可以拋在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