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看千幻真人對靈氣和玄晶的渴求程度，賀靈川就完全理解靈山爲何要求世俗的供養。畢竟靈山裡還有好些個上仙、仙人呢，每一個都是耗能的黑洞。
鍾勝光一定也能理解，但理解不代表着贊同，更不代表着願意忍受。
“所以，靈山和盤龍城的談判其實是卡在這裡了？”
孫茯苓點了點頭：“我能看出，在供養靈山這件事上，鍾指揮使比大家都冷靜，但靈山要求的份額太高。”
“是多少？”
“外貿利潤的七成。”
“有人算過賬了，如果由盤龍城出面承擔，財政上就非常吃力，不得不從其他地方削減開支；如果攤派下去給商人承擔，商貨一定會漲價，城民生活和外貿交易都可能受到影響。”
她看着賀靈川偏了偏頭，一縷青絲垂下來，恰到好處地修飾她的面頰。賀靈川順着青絲看去，倒注意到她的下頜角並不像普通女子那樣圓潤，反而有一點小小的棱角，給她的面相平憑了兩分英氣。
有趣的是，平時她輕袍盈袖，喜作垂鬢，很好地柔化了自身的氣質，將這種英氣轉化爲女子身上並不常見的儒秀。不過她只要一眯鳳眼，凜冽暗生，連賀靈川心裡都要打個突，更不用說疏抿學宮的學生，再頑劣的都得在她面前低下頭去。
“說個學宮的事與你知曉。”孫茯苓接着道，“靈山上一次送來修行功法，已經是五個月前的事了，並且都是入門奠基的神通。真正適合你這樣的修行者的神通，一本都沒有。”
她嘆了口氣：“天地靈氣復甦是大好事，但我們也需要相應的高端功法支撐，而且是越早拿到越好。在這方面，靈山真是具備無可比擬的優勢。”
靈氣匱乏時代，和靈氣充裕時代，修士們研習的功法不一樣，威力也不一樣。人間已經“旱”了那麼久，大家學習的技藝都以實用爲主，適配更高靈氣環境的功法奇缺。
但靈山可不缺。
作爲傳承近三千年的神秘組織，它完整經歷了靈氣起落的幾個潮汐、幾次輪迴，無論是幾千年前上古仙人的神通，還是中古時期武將國士的秘法，它都有留藏。
這便是知識的寶藏。
就算是天神，手握的神通品類也沒有這麼齊全。
從前用不到，這些功法就只能躺在藏書閣裡吃灰；一朝靈氣復甦，它們就成了炙手可熱的香餑餑。
並且靈山對它們擁有完全的支配權，要給誰，不給誰，都是靈山的聯席長老們說了算。
“辛先生也過來傳達，如果盤龍城能表現出誠意，靈山自然不吝於共享中古時期的神通功法。”
人家手裡握有更高端的修行資源，盤龍城跳起腳尖都夠不着，被卡得死死地，所以鍾勝光鬱悶。
這就是靈山最重要的籌碼之一。
“鍾指揮使有什麼表示？”
“鍾指揮使比席間的高層都隱忍剋制，不像南軻將軍拍案大罵靈山明搶，但他也……也不同意靈山的要求！”孫茯苓咬了咬脣，“他對辛先生說道，盤龍城最困難時，靈山的確多有照拂，不僅在人才、情報、功法、丹方、農作、錢財資助這些方面大方共享，也給盤龍城拉來很多盟友，甚至分擔走貝迦的許多壓力。但盤龍城畢竟要對所有盤龍荒原的居民負責，有自己的軍隊要養，也同樣面臨貝迦施加的強大壓力。”
現今盤龍城的領地面積已經比一般國家大得多，其他國家在內政外交軍事上面臨什麼壓力，盤龍城只多不少。
無論是國家、地區還是勢力，最重要的便是財政。
沒錢沒奔頭，你就啥事兒都做不了。
“我聽鍾指揮使的意思是，盤龍城也知有來有往的道理，不能平白受靈山恩惠，也不能平白讓靈山遭受損失。所以，靈山從前給予的幫扶資助，盤龍城願意以真金白銀償付。”孫茯苓嘆了口氣，“我看哪，靈山即便作價一大筆錢，鍾指揮使也肯掏。他寧願這一次多給些，也不讓靈山趴在盤龍城身上年復一年地吸血。”
以孫茯苓涵養，都直白地用上了“吸血”倆字，可見她心裡同樣有氣。
“靈山若是肯要這筆錢，反倒好辦了。一次買斷，以後兩清。”賀靈川擡手按住了額頭，“它若不要，拂袖撤走，那才麻煩。”
唉，腦殼疼。
鍾勝光也是相當老練的領導者，面對靈山竟然回絕得這樣徹底，甚至沒打算好好談判，看來也真是動怒了。
靈山的獅子大開口，聞者很難不生氣。
張嘴就要七成利潤！怎不自己去搶？
莫說七成，盤龍城一成都不想給！
當然還有一種可能，就是鍾勝光先表明自己的決絕，讓靈山去調整態度，後續再進行談判。
但靈山是個什麼存在？真仙高高在上，可都是傲慢慣了的。想讓他們調整態度，嘖……
盤龍城若是表現出自己的強硬，連賀靈川都很難看清這件事最終會走向什麼結局。
這可真是……
“鍾指揮使表態之後，辛先生又有什麼反應？”
“辛先生只是笑笑，對鍾指揮使說，此事不要忙着下決定，一定再好好考慮考慮。”
“即是說，靈山不接受盤龍城的拒絕？”賀靈川陷入了沉思。
這麻煩突如其來，要怎辦纔好呢？
他想得太專注，以至於孫茯苓後頭又說了什麼，他沒太留意。
發現這人只盯着自己不吱聲，孫茯苓拿起筷子朝他眼睛一晃：“喂！我說了這麼多，你聽到沒有？”
“聽到了，當然聽到了。”賀靈川趕緊給她挾一塊紅燜兔肉，“夫子所言，字字句句在耳！”
孫茯苓喂了一聲：“對靈山的供養要求，你好像也不太反對？”
賀靈川正色道：“我很反感。但結合盤龍城眼下的境況，目前我們暫不宜與靈山交惡。”
“眼下的境況？”孫茯苓沒漏聽他話裡那個“暫”字，“眼下不是盤龍城有史以來最好的時候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