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三樣都是炸物，一樣是外酥內空，咬一口就中心凹陷的芝麻球兒；一樣是外裹甜芋泥、內藏鹹餡心兒的芋棗，那餡兒是冬筍、豆乾、青蔥和肉糜攪和，吃下去有奇妙的鹹甜感。
最後一樣，就是白菜盒子，辛乙咬第一口就爆汁兒了。
這要是在春天，就是韭菜盒子了。
賀靈川還拿出兩個綠油油的竹筒子放到桌上。
辛乙奇道：“這是什麼？”
“最新鮮的竹瀝沙棘汁。”賀靈川拔開塞子，自己喝了一口，“在如今的盤龍荒原，想找到沙棘已經不太容易了。”
沙棘是耐旱、耐瘠薄植物，主要生長在沙丘、戈壁等地，從前盤龍荒原到處都是；這幾年靈氣復甦，荒原都變成了森林和草原，沙棘搶地盤的速度遠遠趕不上其他植物。
寒天喝這個，酸爽。
好在兩人都不畏寒，喝點酸的還能解油膩。
“味道真絕！而且才三文一個。”辛乙直接啃掉一個白菜盒子，才豎起大拇指，“賀將軍也來幾個。”
賀靈川知道他特別喜歡油炸食物，盤龍城西最有名的小店就是薛四孃的油炸鋪子。
“這一個白菜盒子已經漲到四文了，芋棗兒一個兩文，據說下個月還會漲價。”賀靈川也拿一個芋棗慢慢吃，“我才離開個把月，物價竟然就翻了兩三成。便是戰爭時期，盤龍城的物價也幾乎沒漲過。”
自從盤龍城向外開放、跟外界做起生意以來，雖然打過幾十場戰役，但在官方努力下，物價一直維持穩定。不像其他國家，一打仗就物價飛漲、物資奇缺。
“屬實是不便宜。”辛乙好像沒聽懂他的話外之音，拿芋棗蘸了點辣醬，“難怪你現在還能買到薛四孃的炸貨，我記得以前天不亮就有人去排隊。”
賀靈川笑了，乾脆問得更直白：“你可知是什麼原因？”
辛乙嚥下嘴裡的東西，看他一眼，又灌了口沙棘汁，含含糊糊道：“我就知道，你不會平白請我吃早飯！”
“咱要是先把這事兒談妥了，後頭我連請你吃一個月的早飯都沒問題，薛四孃的死對頭香嫂的五香炸素丸，味道也是盤龍城一絕。”
“你好久沒回來了，現在盤龍城最好吃的炸素丸，已經不是香嫂家。”辛乙入駐盤龍城快一年了，儼然半個盤龍城人，在某些方面比賀靈川更熟悉這個地方，“這事兒是你來跟我談，我還有點驚訝。”
上一次他跟鍾勝光談，雙方都不太合意。辛乙還以爲鍾勝光再派來的人，會是自己的智囊或者指揮同知，畢竟這其中牽涉財政、抽水等專業知識。
沒想到，來者是虎翼將軍。
看來，他給虎翼將軍貼的標籤，除了機警、運籌帷幄會打仗和帥之外，還得再加一個了。
賀靈川也喝了一口沙棘汁：“我聽說，還有不少宗門勢力也在供養靈山？”
近的不提，裘虎等人出身的嶸山宗，也是要掏錢供養靈山的。
“供養”這個字，對於仙人和天神來說，都不是貶義詞。
上古至今，高高在上、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宗，從來離不開人類的虔誠供養；
天神更不必說，如今滿世界都能瞧見祂們的神廟。
但靈山的存在有其重要意義，別的不提，世間多少道門宗派的互相通聯、交易、合作，都要通過靈山牽線、搭橋、見證？
關鍵時刻，靈山還能提供強大的戰力支援。任何勢力在面對貝迦和天魔時，都會感到由衷的無力，本能地想要找到另一個靠山。這時候，靈山就站出來了。
當然這都不是無償提供的，盤龍城已經漸漸體會到糾纏之苦。
辛乙漫不經心道：“不錯，不過豐儉由人，靈山向來不會強求。”
他說得越隨緣，賀靈川就知道這裡頭貓膩越大水越深。“鍾指揮使的提議，是每年九百斤上品玄晶。”賀靈川笑道，“數額雖然少了點兒，但盤龍城面臨貝迦的威脅，還要持續不斷地整治軍備、操練軍隊；另外，近兩年源源不斷有外民進入荒原，盤龍城要安頓他們、補貼民生，這筆花銷也很驚人。”
“可以理解，可以理解。”辛乙一臉的贊同。
但他也是老奸巨猾，盤龍城不開出靈山滿意的數字，他不會點頭。
這幾年帝流漿頻發，意味着後頭玄晶的獲取再不會像從前那麼艱難。辛乙也接到密報，盤龍荒原其實已經出現好幾處玄晶礦脈，盤龍城也在悄悄開採。
所以一年九百斤的額度，屬實不多啦。靈虛城那一套天心島傳送陣法，每天打底要消耗五百斤下品玄晶哩。如果換算成上品玄晶，盤龍城提出的這九百斤玄晶，也不過是人家上下兩個月的交通費罷了。
要知道盤龍城已非七年前的荒原孤城，其領地面積擴大不止三倍，並且帝流漿灌溉下的土地越發肥沃，茂河平原的商路也是紅紅火火，民商兩旺，就是個下蛋的金雞。
九百斤上品玄晶，太小氣了。
其實雙方都明白，靈山獅子大開口，要的不僅是錢，還是一種測驗。
盤龍城這就有些兒，嗯，不情願。
測試不通過，靈山不高興。
而在辛乙看來，盤龍城也有傲驕的資本。這世上反抗貝迦的力量可不止一股，但到目前爲止，盤龍城依舊是靈山最看好的地方勢力，又是對抗貝迦的橋頭堡之一，抵抗天魔的意志比靈山還堅決，政通人和、前景光明。
如果盤龍城在靈山轄下，靈山甚至願意花錢、花大力氣去補貼它。
想要理順這段關係，靈山也不能表現得只佔便宜不吃虧。辛乙立刻接着道：“我們也深深理解盤龍城的不易。如今天地靈氣復甦，我們後頭應該有更深入的接觸和互助，最起碼中古時期的神通術法可以交給盤龍城研習，培養更多軍中好手。”
強大的軍力，纔是盤龍城立足的根本，是應對貝迦威脅的底氣。
賀靈川點了點頭，深以爲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