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60章 任重道遠
閃金平原混亂千年，加上龍神戰爭對整片平原的破壞，使得蒼晏立國之初的經濟基礎薄弱，平民也依舊窮苦。而衆所周知，打仗就得燒錢、燒人命，蒼晏應付這幾場對外大戰，已經讓蒼晏西部的人們勒緊了褲腰帶。
成本控制、成本控制，賀靈川在百丘源的每一天，都要把這句話反覆念上好幾遍。
可是啊，邊關不定、強鄰覬覦，還談什麼國內穩定發展？呵，鏡花水月罷了。
所以這幾場仗非打不可。
幸好，他運氣不錯。
“其實，牟、雅兩國可能都不想打了。帝流漿頻發，人間生機勃勃，傻子纔會錯過這段高速發展的好時機。再說魔界混亂，天魔自己打得你死我活，這會兒大概沒有心思管人間之事。”賀靈川笑道，“如果遊桓能早半年當上總輔，牟雅大戰就未必會發生了。”
這一日，賀靈川與南榮赫討論蒼晏南部的治安問題。
閃金平原本是悲苦之地，民性彪悍好鬥。龍神戰爭雖然打掉了一大波流寇悍匪，但蒼晏立國之後，民間偷盜、侵佔、互毆、械鬥的惡習不改，難以糾正。
加上帝流漿帶來的妖獸異變，各地治安壓力不小，尤其蒼晏南部和東部最爲突出。
南榮赫任南方五州司馬，負責管理這五州治安，同時要協調軍隊。今次進都面聖就是來述職的，順便拿出下一階段的工作計劃。
賀靈川聽完南方的鄉野亂象，只說了幾個字：“飢寒起盜心。”
他能毫無負擔地自揭其短，南榮赫卻不知怎麼接話，總不能答帝君您說得對，咱就是太窮了。
九幽大帝統並閃金平原，已是不世之功，足以在歷史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但立國初期就是面臨種種問題，非時間不能改善。
南榮赫只能輕咳一聲：“如南垵鄉兩個村子械鬥，就爲爭一點地界水源，死了七八人，傷了二十來個。原本天地靈氣復甦，他們只要安心守上個把月，糧食就能豐產，就能解村裡燃眉之急。眼下這日子是不好過，但過去那麼多年不也過來了？但，就非得爭眼前這點蠅頭小利！”
短視已極！他都有些痛心疾首。
“那倆村子有世仇吧？”
“有。過去十幾年，死在對方手上的人命都不少。五年前，其中一戶的新郎官出去接新娘，路過對方地頭，被打殘了腿。”
“那就是了。帝流漿來了，可仇恨難消。弱肉強食、勢大欺人，閃金人到現在信奉的還是叢林法則。這都是從前積弊，需要時間來慢慢化解。”賀靈川順手拿過一個本子再批朱，“這段時日又得辛苦你了，要加強鄉野安防，嚴正刑罰，好好壓一壓民間私自鬥毆之風。”
賀靈川就想起自己前幾天微服下鄉，走進琚城郊區一家飯莊，在停着蒼蠅的土牆上，瞧見幾個黑炭寫成的大字。
雖然字體歪歪扭扭，但內容卻很嚴肅：
誰敢偷雞摸魚吃白食，先打斷腿再報官！
就這麼實在的幾個字，進店的客人多數認不得，都要問店家：
“這上頭寫了什麼呀？”
賀靈川搓了搓臉：“對了，允東的夫子招習進行得如何了？”
南榮家兩代人都是城主，允東城等幾個城池在閃金南部算是少有的安定之地，城民富庶，識字率比其他地方要高很多。
“已招到一千二百多人前來官學修習，識字都在五六百字以上，日夜培訓不輟，用的是司徒大人親手編訂的《五倫》，再有一個多月，就能擇優派駐各鄉了。”
“鄉塾的籌備情況呢？”
“不缺地但缺人，初期是三鄉共用一個公塾。房和地都是現成的，現有二百多所都在整修，一個月內就可以投用。”南榮赫道，“但現在民間上塾的熱情不是很高，鄉民報名不多。”
上學是要花錢的，而且去上學就會耽誤農作和打工，直接影響了家裡的收入。
“無妨。官府、商會、民棧，到處都需要能識字、懂算術的人，每一期學生學成出來，你着人把他們的受僱去向都張貼到菜場口和城門口，讓所有人知道去讀塾就能做體面工作，就能賺更多錢。餘下的，他們會自己想辦法的。”
賀靈川停筆，鄭重叮囑：“藉着天地靈氣復甦，人們手裡的餘財餘糧也會漸漸增多，他們必須學會保護自己的財產，別被騙光了。所以生民教化一定要大力推廣，這對地方上長治久安極有好處。”
從前，多數閃金人一窮二白，家無餘財，沒什麼好打理的；可是現在，帝流漿帶來的巨大增量近在眼前，普通人很快也能跟着撈點實惠、攢點錢糧，若還是目不識丁、連數兒都不會算，那很容易被騙到連底褲都不剩。
可別到時候偷摸擄掠的案子少了，坑蒙拐騙的反而多起來。
“是。”
恰好侍衛前來稟報，呂秋緯求見，南榮赫也就領命告退。
呂秋緯是來彙報過去四個月內，閃金北部和西北部的十七起暴亂。
十七起，聽起來很多，但閃金平原實在太遼闊，從沙盤地圖看下去，也只是零星發生。
其中六起是有人想自立山頭，於是拉拔鄉黨想要攻下當地縣府，去城牆插旗。
想法很美好，第一步就失敗了。
他們還沒來得及付諸實施就被人告發，鄉巡團衝進他們屋子時，其中一羣人剛喝完五兩劣酒，正討論怎麼起義，喊得慷慨激昂，臉紅脖子粗。
賀靈川聽到這裡，忍不住按了按額頭。
龍神戰爭打掉了閃金平原上的惡寇悍匪鄉霸，反倒給這些小卡拉米騰出了空間。按理說，九幽大帝是民心所向，這些東西應該不敢造次。
可是人上一百，形形色色，架不住閃金平原人多，奇葩也多，腦回路異於常人。
那就很難“按理說”。
講到底，閃金平原上的暴亂、造反已經持續千年，在人心中早就成了常態，一時半會兒還不能完全糾正。
等到龍神戰爭結束，有些人一看風停了、雨歇了，就感覺自己又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