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太虛弱，說久了就沒勁兒，停下來休息一下：“結果，小洞天內的水鏡突然模糊，後來足足有二十天顯不出任何畫面。等到後期恢復時也是殘缺不全，直至半年以後滿山長出新的石皮草，才復原如初。”
“這頭草精的位置？”
徐芠欽猶豫一下才道：“百溯溪正對面的懸崖上。其他石皮草是紅頭的，但它則是白頭。還有，它很膽小，遇上什麼風吹草動都會縮進巖縫裡。那你就找不着它。”
“很細緻的解說。”賀靈川點頭，“多謝徐長老。”
“對了，迅陽山被我宗種下了結界，也禁絕遁術。”徐芠欽提醒，“山澤都進不去，你們更沒辦法瞞過宗門耳目；還有，這株石皮草精一旦被拔掉，宗門會立刻收到警報。”
衆人面面相覷，這還怎麼玩？
劉青刀道：“今晚可沒有帝流漿降落。”
魔界局勢有變，因此帝流漿的爆發期已經告一段落。
不拔掉石皮草精，又讓它無法工作的招數，有沒有呢？
伶光猴眼轉來轉去，忽然插話：“石皮草精最喜歡吃什麼？不會只有清晨的露水吧？”
成了精怪的植物，不會僅滿足於餐風飲露的，這和人一樣。
有些植物成了精，反而對血肉特別有興趣。
“蜂蜜。”徐芠欽道，“幾天前，我親手給它送過一大桶蜂蜜。”
伶光又問賀靈川：“你需要水鏡失效多長時間？”
“三十息就行。”賀靈川肯定道，“有大衍天珠相助，我需要一點點時間調試。”
三十息不長。問題在於，不能讓棲霞宗發現蒼晏跑到他們窩邊做手腳。賀靈川本人靠近不難，可以用大衍天珠瞞過石皮草精的感知，但他在佈置過程中必然引起關注。
伶光即對董銳道：“食人花的黑斑病樣本，你還隨身帶不？”
黑斑病？董銳“嘶”了一聲，伸手怒搓猴頭：“好辦法，伶光真聰明！”
劉青刀猜到了兩分：“要讓這株草精染病？”
董銳從懷中掏出一個青玉小瓶，在手裡掂了兩下：“咱琚城的食人花雖然強大也有天敵，就是這種黑斑病！它能快速感染草葉根莖，我都治了好多次，回回都殺不乾淨，可稱頑症。”
賀靈川反而擔心：“它不會把石皮草精一下就弄死吧？”
他只要石皮草精暫時停工，不想把它弄死，否則還是驚動棲霞宗。
“你以爲我心裡沒數兒？這是黑斑病最初代的樣本，威力較小。”在用藥上，董銳一向考慮得比他更周全，“有個詞兒，汝之毒素，我之蜜糖。黑斑病對開花植物的殺傷性是最強的，石皮草不開花，受到的損害就沒那麼大。再說我經常用石皮草做試驗，知道它的耐受性，我會把藥毒的濃度稀釋放低的。”
他看着賀靈川正色道：“最大的難點，反而是怎麼好好把握那三十息。”
賀靈川笑了笑：“包在我身上。”
劉青刀有點擔憂：“您親自出手，這個……”
立國十年，蒼晏強手如雲，大帝已經很久沒有親上戰場了。
“大衍天珠，你用得來麼？”
劉青刀搖頭。自從千幻真人隕落，大衍天珠只有九幽大帝才能駕馭。
就在這時，煙霧凝成的徐芠欽身形不再凝實，開始垮散。
“他不行了。”伶光一直關注他的傷情，見狀立刻從懷中掏出一枚軟針，針尾接着藥囊，再把針尖刺入藥膜，用力將藥囊裡的軟膠擠入藥膜當中。
這根針是朱大娘所贈，極細、中空，尾部掛囊，方便醫官推藥之用。
“這是龍虎膏！看看能不能再強行吊命。”可是伶光並不樂觀，“徐長老渾身都快木化，只怕菌絲吃這藥勁比他還猛。”
龍虎膏，顧名思義就是虎狼之藥，普通人嘗一滴都要爆體而亡，現在全囊推注進去，卻還吊不住徐長老的一口氣。
賀靈川看了一眼董銳，後者知道他想問什麼，搶先道：“已到迅陽山腳，我們該上地面了。”
前頭就是棲霞宗佈下的結界，蝸蟾若是強行潛入，一定會引發警報。
“徐長老，挺住！”賀靈川按了按地上的徐長老肩膀，“你的身軀一旦崩潰，老劉會提供具羅木給你的魂魄暫時棲身。”
徐芠欽苦苦支撐，臉也變得模糊：“快，快！”
他的身體就像漲潮時沙灘上的泥堡，轉眼就要被沖垮。
蝸蟾也躍上地面，就在一條小溪邊上。這裡植被茂密，蒿草蘆葦有三米高，把溪岸遮得嚴嚴實實，而石皮草通常不長在水邊。
賀靈川一拍胸口的大衍天珠，跳出蝸蟾。
從他跳出去那一刻，蝸蟾裡的乘客就瞧不見他了。
這個人憑空消失。
今晚的迅陽山忽然颳起了大風，樹林和灌木枝葉亂晃、簌簌作響。
九幽大帝就隱在風中，連漫山遍野的石皮草都沒發現他的到來，即便他剛剛從它們身邊走過。
大衍天珠隱去了他的身形和氣味。
董銳和伶光一起動手，火速把黑斑病液調配好了，跟蚜糖蜜露一起灌進一小根竹節。
蜜露的香氣比蜂蜜濃郁多了。
他再一招手：
“來。”
蝙蝠妖傀就從他背後冒了出來，叼住竹節，隨後跳出蝸蟾飛向空中。
它的任務，是去找石皮草精。
劉青刀望着徐芠欽，袖內的拳頭暗暗握緊。
徐長老的身體八成都被木化，內臟幾乎完全失能，只剩下心臟還在有氣無力地跳動。其實他的生機已經泯滅，但他也是個狠人，繼續以魂力爲燃料，強行支撐自己的軀體。
以魂吊命，其痛苦無以復加。劉青刀也是有些佩服他。
就這樣過去了十息、二十息、五十息……
整整一百二十息。
最後他呼出一口長氣，蝸蟾的內部空間好似刮過一陣小旋風，煙霧在空中散盡。
仙逝。
躺倒的徐芠欽身軀輕輕一顫，頭部也迅速木化。這下子，從頭到尾都能被敲得梆梆作響。
識海破滅，一縷幽光鑽出徐芠欽七竅，在半空中打了個旋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