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遊桓看着她透亮的眼眸，忽然問道，“旁人見着我，總有無盡的問題，你怎麼沒有？”
“你被別人問得還不夠煩？”梅五娘眨眨眼，“還想再加我一個？”
她知道這廝又在試探她。
遊桓外表張揚不羈，其實疑心病很重，一件事會反覆試探求證。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遊桓笑了，“牟國戰事不斷，你就沒擔心過？”
“擔心要過，不擔心也要過。我們這樣的升斗小民，只是天威下的螻蟻，能過好一天便是一天，還去想那麼多作甚？”梅五娘側頭看着他，“總輔大人，牟國有仙人，總不會輸吧？”
他不是嫌她不提問嗎？那她提一個。
遊桓微微一笑：“當然不會。”
“那就好。”
“我也有一事問你。”
“嗯，什麼？”梅五娘認真地看着他。
遊桓猶豫一下，才緩緩道：“像你這般美人，若想騙光一個吝嗇富家翁的所有財產，會用什麼手段？”
梅五娘眼中帶出驚奇之色，又有些哪壺不開提哪壺的惱火：“爲什麼這樣問？”
她的身家，不就是這麼來的？姓遊的爲什麼故意提起這一茬？
她知道，遊桓一定查過她的背景。但他爲什麼要直接捅出來？
是她露出什麼破綻麼，他要跟她攤牌了？
遊桓一把捏住她下巴，輕輕擡起：“我是說如果，可不是說你便是這樣。”
梅五娘沒好氣道：“我不知道。”
“那就幫我想想，你是個聰明的女人，又有本錢。”遊桓手上用力，不讓她轉過臉去，“換作是你，你會怎麼做？”
他一板起臉，不怒自威。
這也提醒梅五娘，眼前這一位可不是普通客人。
他現在也不是跟梅五娘調笑。
“你……”梅五娘拗不過他，咬脣半天也只得道，“越想奪人財產，越要裝作不貪圖的模樣，就做他最想讓你做的事，降低他的心防，再一點一點引他上鉤。”
“不貪圖……降心防……嗯。”遊桓竟然低聲把這幾句話重複了兩三遍，“這確實有用麼？”
“我哪知道？”梅五娘也不氣了，皮笑肉不笑，“不如我去找個富老頭兒，親身試一試，再來告訴你結果？”
“好了好了，莫惱。”遊桓揉揉她的脖子，“我是問你建議，就如帝君平時諮詢我一般。”
“我的建議有用麼？”
“有。”遊桓放開了她。
“那我走了。”梅五娘就在他頰上親了一口，起身出去了，腳步都透着一股匆忙。
“……”這個女人，總是又幹脆又敷衍。
她待人有沒有真心呢？當然有，但你得拿東西換！
梅五娘一直走回前方茶樓，才露出了沉吟之色。
牟都的民用駑馬都可能被徵用麼？看來戰爭還要持續一段時日，不會那麼快結束。
問題在於，這馬是被徵去西線貝迦戰場，還是東線雅國戰場呢？
她更傾向於東線，因爲牟國還有一個大城旭日城更靠近西線，從那裡抽調牛馬多方便。
呵，遊桓還問她騙取富老頭家產的問題。
她相信，遊桓根本不在意她有沒有騙光陶英的家產。這人自視甚高，堅信她從他那裡騙不走有用的東西，說不定還視兩人之間的互動爲情趣小遊戲。
反而她知道遊桓作爲總輔，最近壓力極大，經常挑燈到丑時都未能安歇，眼裡也常見血絲。
牟國最近與兩大強國雙線作戰，吃虧不小，朝野議論紛紛，什麼聲調都有，牟帝還三天兩頭召見遊桓。
他的前任郭紹平就是因爲論戰不力才被撤掉，遊桓臨危受命，應該滿腦子都想着如何對敵纔是。
會不會是他思慮無定、難以取捨，才隨口一問？
有時吧，死活想不通透的問題，隨口問一問無關人等，偶爾還能茅塞頓開。
若真是這般，“吝嗇富家翁”會指代什麼呢？
梅五娘一邊做事一邊思考，也想不出所以然來。
罷了，她就一情報掮客，費這腦筋作甚？
梅五娘撩了撩秀髮。嘿，還是讓九幽大帝去頭疼吧！
￥￥￥￥￥
這一天剛用過早飯，賀靈川就接到西邊的情報：
牟國又一次向雅國派出使者，要求談判。
董銳正好出關，來他這裡蹭點吃喝，一聽這個消息就問：“雅牟戰爭是不是要結束了？”
賀靈川搖了搖頭：“今次是牟國開條件了，你自己看。”
董銳接過他遞來的信紙，瞅了兩眼，哎喲一聲：
“這麼離譜的嗎？”
一眼掃過，上頭列出來的條款至少有十六七條之多，可謂琳琅滿目。雅國要是答應這份協議，那領地至少要割讓出去六成以上。
可以想見，雅王瞧見這份協議，血管大概都要氣爆。
賀靈川打了個呵欠：“條款嘛都可以談，只要他們不急着結束戰爭。”
董銳隨手指着其中一條：“我記得，牟國上回不是說，鷹伯河下游可以還給雅國嗎？這回怎麼不提了？”
“你所說的‘上回’，都是兩個月前的老黃曆了。”他知道，董銳半月一月纔出關一次，“那一回是雅國不同意，緊接着襲擊了鷹伯河畔的牟國大營，所以牟國就把這條件拿掉了。”
百丘源大戰之後，雅國可是向蒼晏和牟國都發送了停戰請求，因爲九幽大帝這一邊首先點頭，雅國與牟國的談判就戛然而止。
然後雅國就專心去撕牟國，兩邊打得頭破血流，越來越狠。
雅牟大戰打得這麼纏綿，連賀靈川也有點意外。
起先是牟軍多次調整戰術，接連幾場大勝，士氣高漲，於是繼續挺進。
可是離開山地之後，牟軍就遭遇到雅國的瘋狂抵抗。
平原是雅軍的主場，雅國騎兵終於發揮出應有的水準，牟軍高歌猛進的勢頭戛然而止。
草原、丘陵、溪河，統統變成了絞肉機，真正殘酷的大戰現在才拉開序幕。
賀靈川心裡通透，龍神軍要是在大平原上跟雅軍主力較量，一定也會陷入這種困境，並且比牟軍更加不堪。
這時的戰爭遠非百丘源大戰可比，已不是哪一方喊停就能停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