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洞，塞兩三人進去全無壓力。
它們就那麼敦實地趴在地上，孫紅葉看不到莖和葉，忍不住伸手摸了一下花瓣。
肉乎乎地，很結實，有彈性。
花能長到這麼大，很壯觀，但不美觀。
但它們卻有奇香，比茉莉更香濃更上頭。
“頭一次見到這麼大的花！”孫紅葉回憶，“我在閒書上看過一種食人花，彷彿也是無莖無葉，但能放出奇異的腐味，吸引獵物上門。”
“好記性。”蒲樺指着地上的大花笑道，“這就是食人花。”
“……”孫紅葉閃電縮手，“但這香氣？”
食人花放出來的都是腐臭啊。
“我們對它做了些改良。否則這屋裡哪還能站人？”
屋裡溫度有點高，普通人站一會兒就得冒汗；地面都是泥土，又溼又潮，偶爾還能爬出一兩隻蝸牛。要是再加入惡臭，進來的人怕不得奪門而逃。
這時，地面的小坑洞裡冒出來兩頭花螞蟻，每一頭都有小牛犢子那麼大。
朱大娘拿出令牌，在它們面前一晃：“去赤霄金殿。”
於是花螞蟻轉身，用觸角輕輕碰觸地上的大花。
也不知道它們按了什麼密碼，差不多三五息後，食人花的花洞裡咕唧一聲擠出一個巨大的肉泡。
暗紅色，有點透明又有點黏膩。
“這叫孢子球。進吧。”
朱大娘言簡意賅，直接往肉泡上撞去。
莫看它滿身剛毛硬刺，這孢子球的外膜竟然沒破，反而被它擠進去了。
孫紅葉和蒲樺也往裡擠，那感覺就好像人跳進了爛泥潭，又陰又溼又冷，並不舒服。
但他們還是進去了，像螞蟻擠進了大肥皂泡，而肥皂泡沒破。
“坐，馬上要開動了。”朱大娘一開口，在狹小的空間裡變得甕聲甕氣。
“這不是傳送陣吧？”
孫紅葉環顧左右，孢子球外頭是暗紅色的牆壁，也是肉乎乎地，到處都是血管一般的粗壯紅線，看起來有些嚇人。
“當然不是！”朱大娘把自己蜷成一個球，否則剛毛扎人，“即便現在靈氣充裕，要做出覆蓋全城的傳送陣，那得花多少錢！平日傳送來去，又要花多少錢！便是貝迦也不敢那麼奢侈，只在浮空島和地面之間架設。”
蒲樺偷笑。
朱大娘從前可是視金錢如糞土，後來跟在大帝身邊耳濡目染，不覺開口閉口也是錢錢錢了。
“這東西是有遁地之能的妖傀。”朱大娘踩了踩孢子球，“這株食人花的主幹根部深深紮在整個琚城之下，我們乘坐的孢子球遊走在植物的枝莖之間，本來是運送養分用的。”
孫紅葉聽懂了，吃了一驚：“一株？僅僅一株食人花，就能貫穿整個琚城底部嗎？”
別處一木成林都已經很了不起，這琚城底下，居然有一花覆城！
“是啊。”
朱大娘沒有多說。
正常的妖怪，根本長不出這麼誇張的體量。
這株食人花是董銳的得意之作，序列正好是九十九號。
他手裡有神血，有神子之血，於是借鑑了血肉堡壘的思路，將這株食人花妖傀改造成爲地下的巨型網絡載體。
“我們乘着孢子。也就是說，這株食人花是把我們當作營養運載？”
孺子可教啊，“正是。”
“……它不吃人嗎？”主動坐進食人花的嘴裡，還是很需要勇氣的。
“食人花主體的意識已被消去，又得到玄晶供養，因此不再捕獵活物。但它還保留一部分本能，一旦受到攻擊，花朵就會縮回地下，並且植株也可以自我修復。”蒲樺接話，“用這種方式遠距離運送人員，雖然速度要慢一點，但耗能不足傳送陣的半成。”
食人花本身就需要孢子球跑遍全身、運輸營養，藉機多載些人不成問題。
這種系統內部的運輸，高效又節能。
幾人說話間，孢子球已經開動，速度越來越快，有時還搖搖晃晃。
但總體來說，還算平穩。
約莫五十息後，它又慢了下來，最終靜止。
“到了。”
三人再次擠出孢子球，這回是從另一所橙紅房子走出來。
赤霄金殿已經近在咫尺，看上去更加巍峨磅礴了。
有朱大娘持令牌在前，三人順利通過宮門。
門後一棵古楓，樹幹比老門板都粗。這是顛倒海時期就種在赤霄金殿的古木了。
走到這裡，朱大娘擡起前爪，在半空中劃了一個圓圈。
前方空氣一陣波動，一人多高的圓鏡自虛空中緩緩浮現。
“這是昊元金鏡。”朱大娘和蒲樺站定，“請進，九幽很快就來見你。”
進？
孫紅葉試着伸手探進鏡子，觸手無物，但微涼。
自從踏上鉅鹿港，他見過的奇物數不勝數，現今已經見怪不怪了。
他定了定神，一步邁進鏡中。
下一秒，他發現自己站在一株桂花樹下，面對着一扇朱雲門。
移步換景。
四周的宮牆很高。
兩個宮人上前，笑容格外熱情：
“孫先生這邊請，帝君正在會見外使，很快就能見您。”
他回看身後，昊元金鏡已經消失，只有胃裡的不適提醒他，自己剛剛被傳送過。
……
孫紅葉被領到流芳澗。
這是一處溪澗，清泉沿石流下，歷經三疊折轉，潺潺低鳴。宮人說，若是新雨過後，溪流就會變成瀑布。
謂之“流芳”，是因爲石澗兩側長滿了鮮花，像垂掛兩條長長的花毯，曉風吹來，暗香浮動。
再轉身回望，琚城已在腳下。
流芳澗位於半山腰上，離地百丈，從這裡能瞧見小半個琚城的全貌。
從高處俯瞰，這座城池佈局規整、綠樹成蔭，美觀與大氣並存。
對於琚城之大，他現在有更直觀的印象了。
澗邊有座小軒，軒前兩名守衛，腰板比樹幹還直溜。
宮人請他在此稍候，就行禮退下。
孫紅葉見桌邊燒一個紅泥小爐，爐上座壺燒水，桌上有一個漆木盒子、一個籃子。
左右無人，他隨手打開漆盒，涼氣溢出。裡頭擺滿了碩大的草莓，每一顆都是鮮紅欲滴。
他再揭開籃子的蓋布，發現籃中裝着大紅棗。
孫紅葉一時怔住，過往的記憶突然浮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