猛虎即便垂危，力量也不是地上爬行的螻蟻可比。
“反正我也快死了。”徐芠欽化成的小人木然道，“劉青刀已經是並元司之首，能讓他畢恭畢敬覲見的人，多半隻有九幽大帝了。能把你們一鍋端掉，算是我給宗門做的最後一點貢獻。”
“徐兄，天地法則修改，自爆元神已經傷不了人了。”劉青刀在邊上道，“你聽我們議了這麼久，也該知道真相。蒼晏無意害你性命，更不想殺滅棲霞宗。過往這麼多年，蒼晏都盡力與出關的仙宗妖族和睦相處，棲霞宗也不會例外。”
徐芠欽默然。
方纔九幽大帝和衆人對話，他每字每句都聽在耳裡。
“真正害你的，是頂着唐經野樣貌和身份的人。現在，他還要挑起棲霞宗與蒼晏的戰爭。”賀靈川對他道，“你現在應該明白，棲霞宗充其量只能損壞韋安城，但是對上整個蒼晏，那就是蚍蜉撼樹，沒有一丁點勝算。”
今日戰鬥之後，徐芠欽對蒼晏國的力量終於有了直觀的瞭解，也不覺得賀靈川在說大話。
這麼遼闊的一個大國，棲霞宗得用什麼辦法才能擊敗它？
徐芠欽無法想象。
劉青刀適時接話：“但棲霞宗倘若真對韋安城出手，我們也別無他法，只能全力消除這個威脅！徐兄，龍神之怒，棲霞宗承擔不起。”
他直說了，蒼晏的反擊會讓棲霞宗從人間消失。
“眼下不僅徐兄自己性命垂危，棲霞宗也到了生死關頭，一步走錯萬劫不復，千百年基業盡化塵土！”
你總不想讓宗門給自己陪葬吧？董銳肚裡嘀咕，但沒把這句話說出口。
劉青刀進一步勸道：“徐兄，我們已知棲霞宗山門位置，如果鐵了心要滅宗，根本不需要費這一番心力，直接出動大軍硬碰硬就好，料想棲霞宗最後也被血洗。”
韋安城百萬人還等着用水，這事耽誤不起。但他說的是：“可跟棲霞宗打生打死，又遂了幕後人的心意。我們不想親者痛、仇者快。”
徐芠欽重重呼出一口氣：“你們想問我什麼？”
魂魄是不用呼吸的，他這動作只是本能反應。
賀靈川也就直問不諱：“棲霞宗用什麼法子監視外界？”
徐芠欽警惕道：“你想作甚？”
“棲霞宗一旦發現我們靠近，必有過激舉動。”賀靈川正色道，“我有一個計劃，可最大限度控制你我雙方的傷亡，但這第一步就需要你的情報。”
然後，他就把計劃簡要說了一遍，然後道：“這個辦法對韋安城傷害最小，也是給棲霞宗更多轉圜的餘地，否則傷亡太大，就算我想饒過棲霞宗，軍民也不肯罷休。”
想快速取信於徐芠欽，最好的法子是實話實說。何況這人氣若游絲，蝸蟾內部又是密閉空間，什麼消息也傳不出去。
徐芠欽聽完有些驚訝，但神色果然和緩一些，但還是提出要求：“我幫你們，你最後就要放棲霞宗一馬！”
賀靈川笑了笑：“若棲霞宗不主動尋釁、不犯蒼晏國法，閃金平原這樣廣袤的土地怎麼容不下一個棲霞宗？”
劉青刀也道：“徐兄，九幽大帝言出而法隨！”
徐芠欽仍然堅持：“請九幽大帝立誓！”
賀靈川也不拖泥帶水，擡手指天立誓。他金口玉言，立下的重誓不能輕易改悔，否則必受天譴。
徐芠欽這才鬆了口氣，然後閉了閉眼，眉頭皺了起來。
幾人都發現了，他臉色比剛纔更差，皮膚白中乏青，甚至有點透明。
神魂這種狀態，就說明——
賀靈川眉頭一皺：“徐長老，你是用魂力來支撐身體？”
通常情況下，都是身體供養和支撐神魂，但徐芠欽現在的狀況好像是反着來，燃燒自己的魂力來對抗身體上的傷情。
徐芠欽聲音苦澀：“否則我撐不到現在。你說，傷我的東西是妖傀？”
“很有可能。”董銳一如既往地嚴謹。
這個世界的變化真快啊。一百多年前，徐芠欽連“妖傀”這倆字都沒聽說過，現在居然被它們危及生命。
時耶，命耶？
“徐長老，我們快到迅陽山了。”見他突然發呆，賀靈川不得不提醒他，“時間不多。”
留給韋安城的時間不多，留給徐長老和棲霞宗的時間也在倒數了。
“是了。”徐芠欽這纔回過神來，“整座迅陽山，都是棲霞宗的耳目。”
“怎麼說？”
“你們可曾發現，迅陽山脈盛產石皮草。山上有，山下有，你們城裡也有。”石皮草就是迅陽山脈隨處可見的一種野草，聽名字就知道它的生命力有多頑強，在石皮上都能生長。
“我們觀察外界的眼線，就是一株石皮草精！”徐芠欽道，“事實上，迅陽山脈原本沒有這種植物，它是我們帶過來的。棲霞宗駐紮在迅陽山，也把石皮草帶到了這裡。一百多年過去，石皮草到處繁衍，每一株都能作爲我們的耳目！它們雖然沒有攻擊力，但所有石皮草對環境的感知加在一起，就能把周遭的景象投射爲小洞天裡的水鏡！”
劉青刀豎起拇指讚了一句：“厲害，這個設計相當精巧！”
原來棲霞宗的耳目不是一個兩個，是千千萬萬。敵人抓拔一兩棵，根本沒有用。
賀靈川專注於下一個重點：“有什麼辦法能屏蔽它們的感知？”
“解鈴還需繫鈴人。”徐芠欽解釋道，“那頭石皮草精是這一切的中樞，只要讓它暫時休眠，水鏡術就會失靈。”
賀靈川懂了，這就是截斷轉播通道。
“水鏡術從前失靈過麼？”
“有的，每年都有好幾次。”徐芠欽回憶，“石皮草精畢竟只是一頭精怪，雖然生命力極其頑強，但也經常會因爲各種原因中斷彙總，比如帝流漿爆發、天象改變，它自己受了損傷，甚至是氣溫太低。我記得六年前一場暴雪，氣溫極端降低，包括石皮草在內的植物凍死了很多，那頭草精也進入了休眠狀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