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徵在到達大峽谷的時候,魔道大軍已經不見了蹤影,當然,同時不見蹤影的還有九方天和小怪。
大峽谷的那層兼有保護和隱蔽功能的結界也已被撤去,現在的大峽谷空蕩蕩的,沒有一個人,只留下點點人來過的痕跡。
龍徵獨自在大峽谷中穿梭,來回穿梭,也不知來來回回飛了幾回。眼神由最開始的清明,逐漸變得渾濁,到最後的模糊。
幾度日出日落,龍徵靜靜的坐在大峽谷中。
雙手環膝,頭埋在膝蓋間。淚水,侵溼了半截衣裳。
龍徵沒有苦出聲音,很安靜的哽咽。
她不相信九方天就這麼死了,絕對不。
在過去的一個月中,每次有危險九方天總是衝在最前面的,每次劃分戰果時,九方天從不拿大頭。
九方天總是喜歡拍着龍徵的腦袋,笑着說道:“小姑娘家,人小,別人只需要一步就可以走完的距離你要走一步半,同樣的攻擊,落在別人身上留下的疤痕也比落在你身上小,因爲你身體小嘛,所以,戰果你要拿大頭。”
每次這個時候,龍徵都是一臉滿不在乎的樣子。但是天知道,她心裡早就樂開了花。
九方天這麼好的人,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九方天這麼厲害的人,怎麼能就這麼死了呢?大家不都說零碎空間是他重組的麼?他連許多煉仙級巔峰強者都望而卻步的鬼谷大陣都破了,區區一些魔道弟子能奈他何?
龍徵想着想着,淚涌如泉。
她是上古龍族的傳人,這從她懂事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那時候,家族還很強盛,因爲大家人數雖然不多,但是自己的這些族人只要到了一定的年齡,只要你修煉,修爲必定增長迅猛。因而幾百人的族人中,僅是無相級以上的強者就有七八十。煉仙級的巔峰強者都有十來個!
但是,上古龍族,卻是無法成仙的,這是他們的宿命。當自己的母親跟自己說起這個時候,母親說,我們上古龍族的人都能在百年之前修煉到無相級,那時我們的壽命就將增加一百年。如果修煉到了煉仙級,更是會增加一千年的壽元!所以,我們該知足了。
正如她的母親所說,龍徵一直都是個很懂得知足的人。
在她小的時候,她很少修煉,整天跟着族裡的小孩子玩耍,在父親母親面前撒嬌,跟爺爺奶奶一起曬太陽。
她不求以後能達到煉仙級,其實那對從小就聰慧的她來說並不難,但是她害怕,她害怕她自己得了千年,而自己的父親母親爺爺奶奶卻不能陪着自己一起度過千年。
那該是多孤單的日子呀!小小的龍徵想都不敢想,她也不願意去想,她只想和自己的家人,和自己的族人一起無憂無慮的生活,直到終老的那一刻。
她的母親對她說,等到他們終老之後,神龍便會來接走他們的靈魂,帶他們進入仙境,享受無盡的歡樂。龍徵相信了。她有什麼理由不相信呢?
這樣快樂而單純的日子一直過了十年,這十年裡,小小的龍徵彷彿從來都沒有長大一點。她說,她有父親母親,有爺爺奶奶,她不需要長大。
但是,突然有一天,族人一下子全都不見了。
一覺醒來的龍徵,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她開始瘋狂的滿屋子的尋找自己的父親母親,繼而是滿村子的尋找自己的爺爺奶奶。但是,這裡空無一人。
滿村的人,好像在一瞬間全都莫名消失了一樣,只留下她一個人。
哭着找了一天,龍徵什麼人都沒有找到。直到,天黑了。年少的她,還是那麼怕黑。那一天,她哭得撕心裂肺,但到了那一晚,看着空蕩蕩的村子,她卻連哭聲都不敢發出。
恐懼,無助,驚慌,迷茫,陪伴了小小的龍徵一整夜。直到第二天黎明太陽升起來的時候,疲勞了一天一夜的龍徵才靠着自己的房門合上了眼。
等他再睜開眼的時候,以爲仙風道骨的老者站在了她面前,將她帶回了鶴仙門。
從此,龍徵便開始了在鶴仙門的生活。
剛來的時候,她不講話,也不願意跟其他弟子交往,她孜然一身。一個人做雜活,即便是累的爬不起來,她也就索性倒在路邊睡了,直到再次睜開眼的時候,又繼續着未完的雜活。一個人修煉,她沒有去請教任何一個同門師兄師姐,她拼命的回憶小時候自己的父親母親交給自己的口訣,有時候卻一連幾天卡在一個字上面,有時候,險些走火入魔,但那又怎樣呢,擡頭看一看已經有了一些大大小小漏洞的房頂,嚥下一口淚水,又重新開始罷了。一個人做飯吃飯,剛開始的時候,她習慣在桌子的另外幾邊放上四副碗筷,然後看着那些碗筷,默默的扒着碗裡難以下嚥的飯菜,那時候,她特別想念母親的做的菜,那菜裡,總有那麼濃的母親的味道……
一年以後,她終於進入了天拳段,那一年,她十一歲。
漸漸的,她開始跟其他弟子一起歷練,一起吃飯。因爲她進入天拳段的前一個晚上做了一個夢,夢裡面母親對自己說:徵兒,你要學會開心的生活……
她漸漸的跟其他弟子沒有什麼兩樣了,沒有人再在背後嘲笑她是個啞巴,也沒有人在擋在她面前要她從他胯下爬過去,也沒有人堂而皇之的闖進她的房間,搶走門派定期下發的可憐的兩個靈丹……因爲,她意外的認識了她的一個“表姐”——龍心,那個門派的千年奇才。
但她還是那個她,很多時候她不知道怎麼說話,很多時候她不知道怎麼做人,她還是那個半夜會抱着雙腿想母親的小孩,她還是那個習慣仰望星空的小孩,她還是那個總喜歡在沒人的時候自言自語的小孩……
那一天,天空跟以前並沒有什麼兩樣。弟子廣場上上演了一幕時常會發生的打架事件,她被同行的弟子拉去一起看熱鬧。
他看到人羣中間的那兩個少年,穿着破破爛爛的地擡段弟子道袍,正被一羣天拳段弟子圍在中間。
倚強凌弱,這是再正常不過的劇本。只是,圍觀的她在看向那個嘴邊有着小小弧度的少年時,少年的眼中竟然帶着濃濃的不屑!是的,一個地擡段的弟子不屑的看着一羣天拳段弟子,當時,她覺得很奇怪。然後,那個少年朝她看了過來,兩人的眼神相遇了。那一刻,她發現,那個少年嘴邊的弧度加大了些。
隨後,就是註定她一輩子忘不了的一幕:那兩個少年,地擡段的弟子,竟然乾脆利落的將十幾個天拳段的弟子打飛滿天!然後,那兩個少年沒事兒似的走了,圍觀的弟子竟然主動給他們讓開了一條道。
她看清了他的背影,不知怎麼的,她覺得這個背影有些滄桑。
隨後,死亡之海妖獸涌潮。她和幾個同門弟子被一羣血狼給圍住了。以她們當時的實力,根本沒有還手的實力!眼看着那幾天血狼逼近,她甚至快要閉上眼睛了。那時候,她想,自己要是現在死了,不知道能不能見到神龍,要是見到了,一定要神龍替自己找到自己的家人!
但是,接下來,讓她吃驚的一幕發生了!那個嘴邊總有着小小弧度的少年,和他的同伴,如天降神兵,沒費多少力就將那幾條血狼斬殺了,救了她!
但是,還沒等她去感謝那個少年,一羣足足有近百隻的血狼隊伍圍了上來!
她的心裡複雜極了。他爲了救他,深陷險境了。
她本以爲,自己還是難逃一死。卻沒想到,那個少年竟然讓他的同伴帶着自己和自己的同伴先撤,他來斷後!然後,她突圍了,少年卻深陷重圍,生死未卜。那可是白頭血狼啊!
可是,少年後來竟然殺了那一百頭血狼!她簡直難以置信!
但是“表姐”龍心並不待見少年,她甚至差點兒出手殺了他!
那一刻,她看着少年渾身是血的爬起來,傲然挺立在龍心面前,內心翻涌。
但是他的同伴並不喜歡她,因爲她老說不該說的話。
她不以爲意,她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叫九方天。當時她想,多麼古怪的一個名字。
龍徵,十三歲的龍徵,第一次主動去拜訪同門弟子,那個弟子叫九方天,九方天和他同伴住的地方,叫“天狼居”。
龍徵覺得,九方天真厲害,還有,九方天人很好。
直到三人在金剛段入門弟子考覈大賽上分開,龍徵都不知道自己心中是怎麼定位九方天的。
那天,九方天血灑廣場,殺了不少人,傷了更多的人。
九方天被執法長老送去了零碎空間,關禁閉。
那個地方,龍徵還是知道的。進去的人基本別指望出來,即便出來了,也差不多跟半個廢物差不多了。
時間跳躍到三年後,太白段江山榜弟子比武大會的賽場。
已經十六歲的龍徵,因爲前兩年自身的潛力爆發,修爲果然突飛猛進,一下子進入元神級,踏足太白段。
那天,龍徵再次看到了九方天。
九方天坐在弟子席的邊角,手裡抱着一隻小松鼠。那一天,九方天髮絲凌亂,衣衫襤褸,但是,一張明顯滄桑了不少的臉,輪廓分明,陽剛之力十足。龍徵一陣恍惚,這個三年前的少年,如今已是一個青年了。
龍徵的心被觸動了。
魔道大軍的進攻突如其來。戰端一開,龍徵沒想到自己還能跟九方天並肩戰鬥。九方天,已經長大了的九方天,喜歡拍拍龍徵的腦袋。
一個月下來,龍徵不知道被九方天拍了多少次腦袋。高興的時候拍,誇獎的時候拍,鼓勵的時候拍,危險的時候拍,困苦的時候拍。龍徵漸漸發現,自己已經迷戀上了這個動作。
一個強者,一個好人,一個關心自己的人。
九方天。
……
龍徵在大峽谷中抱着雙腿坐了七天七夜,雙眼也流了七天淚。自從踏足天拳段之後,龍徵已經哭得越來越少了,因爲母親在夢中對自己說:要快樂的活着。
但是這些天,龍徵哭得很肆無忌憚。
龍徵,早已不怕黑了。
但是那又怎樣呢?
那個人,已經深入了她的骨髓。
第八天黎明的時候,龍徵站了起來,飛出大峽谷,定定的看了朝陽一眼,眼神堅定的朝玉皇頂飛去。
(不習慣寫一些比較矯情和涉嫌肉麻的文字,就連比較女性化的敘事方式我也是儘量避免,所以這章離我想象的效果要差很多,哎,誰讓我是個爺們兒呢,這情意綿綿的事,還是不習慣寫啊,哈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