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兄,我以後跟你一起去浪跡江湖當捉刀人好了!”
葉驚瀾一回到葉家就找到顧陌,說出了讓顧陌一臉茫然的話。
“葉兄,你這是被打擊了?”顧陌問道。
葉驚瀾嘆了口氣,道:“雖然早就有所猜測,但是,真得知了真相後,心裡拔涼拔涼的,從小到大,我接受的思想就是不論是當好人還是當壞人,但是底線就是忠君忠國!”
葉驚瀾倒了一杯茶,擡手指了指天花板,說道:“雖然以前跑江湖的時候,非常囂張,自認天下之大,無我不能去之地,無我不能鎮壓之人,對於官府朝廷一向多有輕慢。但是,不論是有多麼囂張,始終對於龍椅上那一位,是覺得神聖的,是真龍天子!
雖然他有很多事情做得並不好,但是,都覺得是因爲他受奸人矇蔽,距離太遠所以看不清楚不知道真相纔會做出一些錯誤的決定。後來,入了朝爲了官,受他接見之後,就更相信了這種想法。
但是,現在,你告訴我地下鬼城,就在京師地下,就在他眼皮子底下,這鬼城的行爲,所帶來的多少家破人亡,多少無辜冤魂,他會不知道嗎?我一直以爲是處理不了,結果呢,告訴我從來都不是處理不了,而是沒人敢處理!”
顧陌沉聲道:“查清楚了?”
葉驚瀾點了點頭,道:“你閉關這段時日,我與蘇子由蘇提刑將四海商會查了個底朝天,才知道四海商會竟然是皇家內庫的白手套,而四海商會在背後操控着鬼城,充當黑手套。”
很多人有一種誤解,以爲國庫的錢就是皇帝的錢,實際上並不是那樣的,皇帝也不能隨意動國庫的錢財,國庫是由戶部管理着,皇帝也是領俸祿的,不過,皇室的開銷非常巨大,僅憑藉着國庫裡擠出來那一點肯定不夠用,於是就有了專門爲皇室掙錢的內庫。
皇室也是會缺錢的,這種情況下,皇室會想辦法多掙錢是很正常的,那麼,鬼城這個整個天州都算是最大的黑色產業中樞會被皇室抓在手中是很正常的。
顧陌說道:“你被打壓了?”
葉驚瀾搖頭道:“抓的人已經在監獄裡“自殺”了,很難再繼續查下去了。然後,就給了我兩個選擇,一是升官,二是貶職,我選擇了第三種,不伺候了,以後就去混江湖吧!”
隨即,葉驚瀾將具體情況講了一遍。
聽完之後,顧陌有些感慨,他還以爲對面會直接以勢壓人,直接強行制止葉驚瀾和蘇子由,竟然是在背後用手段打亂他們的計劃,然後許以高官厚祿來收買。
不過,仔細想一想,這才正常。
動不動就仗勢欺人,把人往死裡得罪,那是腦子有毛病,就算是皇室也得罪不起那麼多人。
“顧兄,抱歉了,”葉驚瀾說道:“本來邀請你來抓人面妖獸的,結果,這妖獸沒查到,倒是莫名其妙帶着你的去鬼城兜了一大圈子。”
顧陌輕笑道:“葉兄,說這些可就見外了,我去鬼城兜一圈子收穫不少,一萬多兩銀子呢!不過,說真的,你之後什麼打算?”
葉驚瀾說道:“走一步看一步吧,這掛印辭官流程挺複雜的,我又不是孤身一人無牽無掛,不可能直接就跑。等這邊交接完,恐怕都得一個多月後了,我這一走,我帶出來的那些老兄弟們肯定也得走,到時候,我回一趟青州,把他們安頓好後,就浪跡江湖吧,我到時候來找你,跟你混!”
顧陌輕笑道:“沒問題,酒肉管夠,你來幫我打架。”
葉驚瀾正色道:“顧兄,我沒開玩笑,講真的,這一次在鬼城,雖然一直被各種埋伏讓我有些狼狽,但真的是我打得最爽的一次,雖然基本打的都不是人,但是,有你給我護着,我肆無忌憚的出手這種感覺實在太棒了。
我都想好了,要不咱們組個捉刀人團隊,初冬妹子負責當貔貅收錢就可以,咱們倆負責砍人,我主攻,你負責兜底,咱們倆聯手,這天下的通緝犯都必將手到擒來啊!”
就在這時候,有葉家僕從來通報說是京都府提刑官蘇子由來了。
正激動着跟顧陌構想合夥搞組合的葉驚瀾不得不壓制住內心的激動,出去迎接。
不一會兒,
葉驚瀾就領着蘇子由進來了,神色激動道:“顧兄,蘇兄也有興趣加入咱們的天下第一捉刀人組合,嘖嘖嘖,我主攻你兜底,蘇兄負責找人,這配合,嘖嘖嘖,簡直完美啊!”
蘇子由進門朝着顧陌和顧初冬拱手執禮。
顧陌、顧初冬還禮。顧陌疑惑道:“蘇提刑這是?”
蘇子由坐下說道:“與葉兄一樣,我胸中憋了一口氣散不出來,索性就決定掛印辭官,只是,在下不懂武功,一時半會兒也不知道何去何從。剛聽葉兄說要搞一個捉刀人組合,想着在下會點追查刑偵手段,便想着也來跟着混口飯吃!”
顧陌笑了笑,說道:“葉兄說要浪跡江湖我信,但是,蘇提刑你說這話我可就不信了。葉兄原本就是江湖人,又無家室,一個人吃飽全家不餓,他的確可以去浪跡江湖,可蘇提刑你不一樣,據我所知,你家有賢妻、子女,如何能去浪跡江湖?”
蘇子由無奈一笑,道:“確如顧大俠所言,在下牽絆太多,沒辦法做到無拘無束。只是,心中的確是堵着一口氣無處釋放,所以,掛印辭官是真的,我準備等手上的事情交接完了之後,就帶着妻兒回老家,我老家那邊略有薄田家資,養活一家人還是夠的,我就想着到時候回去種種田,過個閒雲野鶴的日子!”
葉驚瀾頗爲失望道:“這樣啊,我還真以爲你要跟我們一起浪跡江湖呢!”
顧陌笑了笑,說道:“葉兄,你能不能浪跡江湖都還是一碼事兒,你當初從青州離開,帶着天刀門的老兄弟們來京城,還可以說是雖然放棄了江湖卻也帶他們走另外一條康莊大道,可如今你又帶着他們回青州,去武林盟?他們還融入得進去嗎?倒不是說楚天傾楚盟主不接納他們,而是他們自己還能適應嗎?所以,你去浪跡江湖,真能無牽無掛嗎?你真能將他們安頓好嗎?”
“這……”
葉驚瀾一時不知道該怎麼說,沉吟了一會兒,道:“罷了罷了,到時候再說吧,實在不行,就帶他們重新跑江湖吧,只要我葉驚瀾沒死,我在任何地方都能打出一畝三分地!”
顧陌笑道:“這我倒是相信。”
……
葉驚瀾辭官,就意味着追查人面妖獸一事就此擱淺了,顧陌就不打算繼續在京城逗留了,第二天就帶着顧初冬去往城外的國師府,準備從張道一那裡拿到敕令去廬州龍虎山走一遭。
葉驚瀾沒有過多挽留,因爲他馬上辭官,接下來也會非常繁忙,顧陌留在京城,他也會招待不週。
不過,出城之前,
顧陌先帶着顧初冬去了一趟城陽公主府。
得知顧初冬要離開了,李鯉急得不行,怎麼都不同意,好說歹說之下,顧初冬承諾明年會來京城找她玩時,李鯉才紅着眼讓顧初冬走了。
再來到無爲山時,
顧陌心頭還有些感慨。
來京城的第一站就是在無爲山住了好些天,如今將要離去,這無爲山又是最後一站。
雖然在京城的時間並不長,但經歷還算豐富,與張道一論道收穫不小,後面又緊接着殺了癡情種商無咎,再到鬼城走一遭,殺了四個大通緝犯。
不過,
要說最大的收穫,自然還是成功創造出無極歸元氣。
兄妹倆騎着馬上了山,很快就到了國師府門口。
出來迎接的依舊是張道一的小徒弟懷素道童,一個明明五十多歲了,看上去還跟個七八歲小孩子一樣的既年輕又一把年紀的道童。
懷素道童領着顧陌和顧初冬進入國師府後庭,一邊走一邊說道:“師父昨夜去了一趟欽天監,如今正在補覺。顧大俠、顧女俠若是不忙,就可以等師父自然睡醒,若是忙呢,就可以把你們帶來的燒雞敞開,只要香味一出去,保證師父醒得非常快!”
顧陌和顧初冬此前在國師府待了一段時間,知道張道一對雞肉情有獨鍾,他們離開時,張道一還特意囑咐了讓他們再來的時候記得給他帶燒雞。
所以,出城的時候,
顧陌就專門去買了兩隻燒雞。
京城的燒雞挺香,但價格也偏貴,一隻雞相當於雲州十隻的價格。顧陌付錢的時候,顧初冬心都在滴血。
果然,
如同懷素道童說的那樣,
當顧陌將荷葉包着的燒雞放到院裡的桌上打開之後,張道一就跟鬼一樣,突然就出現在了院子裡,赤裸着那一雙肥胖的大腳,抹了抹嘴巴,笑呵呵的說道:“我就知道你們兄妹倆肯定不是那種小氣的人,你們來的時候肯定會給我帶燒雞……咦,雞腿呢?”
張道一看着缺失了兩條腿的燒雞,一臉茫然的擡起頭,然後將目光鎖定在顧初冬身上。
顧初冬左顧右盼的吹起了口哨,就是不與張道一對視。
“算了,看在還有一隻的份上,我……”
張道一話音戛然而止,因爲他打開第二隻的荷葉時,發現第二隻的兩個雞腿也不見了。
“太過分了!”
張道一臉上露出兇狠的表情,撕下一塊雞肉狠狠地咬了起來,說道:“你們暫時恐怕離開不了!”
顧陌疑惑道:“爲啥?”
張道一問道:“你來京城的目的是什麼?”
“抓捕人面妖獸,”顧陌說道:“但是現在查不了了。”
“你是說葉驚瀾辭官一事吧,”張道一笑了笑,說道:“昨晚我去了一趟欽天監,然後又去見了皇上,看到了兩份聖旨,是兩位任職聖旨,一份是擢拔葉驚瀾爲皇城司中郎將,五品升爲正四品官員。另一份是調任蘇子由擔任皇城司都尉,品級不變,但權力遠遠不是一個提刑官能比的。”
顧陌疑惑道:“什麼意思?”
張道一說道:“皇城司,天子親軍,掌京師治安、宮禁宿衛、儀仗鹵簿、密諜監察,直屬皇帝。這還不明白,皇上看上了葉驚瀾和蘇子由!”
顧陌說道:“可葉驚瀾和蘇子由未必看得上這份高官厚祿!”
張道一說道:“這兩人正直,自然不會爲高官厚祿所誘惑,但問題在於,他們倆冤枉了皇帝,這種情況下,皇帝還重用他們,難道不值得他們入皇城司聽候皇命?”
“冤枉?”顧陌疑惑道:“鬼城背後的人不是皇上?”
張道一說道:“所有人都以爲內庫是皇帝的,而四海商會作爲內庫的直屬商會,自然也就是皇帝的,如今查到鬼城背後就是四海商會,又自然而然的認定鬼城也是皇帝的。”
“難道不是?”顧陌問道。
“不是。”
張道一說道:“當今陛下才登基不過七八年而已,而在此之前,他當了近二十年太子,先皇雄才大略,重用寒門、平民,又借我道門之力打壓世家門閥,成功讓我們幹國一躍成爲天下強國。
這樣一位君主面前,如今的皇上,當年雖爲太子,實際上是一點實權都沒有。某種程度上來說,當時立太子就只是爲了安羣臣的心。當時先皇身強體壯,一身內力無比雄厚,比我都略勝一籌,至少還有二十年身強體壯的時期,所以,自然也不可能允許太子掌權。
當初的太子,也就是如今的陛下心裡也是非常有數,所以,一直也都是過得非常閒散,讀讀書、養養花啥的,基本上就是空有太子之名。可是,誰能想到,先皇在十一年前會在修煉時急功近利而導致走火入魔,即便是我的大無相劫功也沒辦法挽回傷勢。
從此先皇一病不起,只堅持了三年便離世了。這就導致出現了一個極大的麻煩,先皇並未培養太子,太子羽翼不豐,手下無人,朝中也沒有黨羽,先皇那一倒,直接讓太子措手不及,他後面能夠登基都是靠我們道門力保,怎麼可能有時間去操控鬼城?”
顧陌眉頭一皺,詫異道:“不是,按照你的意思,當今陛下登基時,手中並無太大權力,甚至於,他登基還遭受了阻力,那如今朝堂之上的權力都在誰手裡?”
“太后。”
張道一說道:“十一年前,先皇因爲走火入魔,突然病倒,不僅僅是病倒,更是很長一段時間神志都不太清楚。不得已,羣臣便讓太子監國,可當時我們誰都沒想到,如今的太后,當時的顏皇后,竟會在暗中聯絡被先皇打壓的世家門閥。
陛下突然病倒,太子又一直沒有掌過權,缺乏經驗,又沒有自己的班底,在極短的時間裡就被皇后壓制了,後面更是搞出了垂簾聽政的笑話。”
說到這裡,張道一突然笑道:“知道爲什麼我把紀王的腿打斷,咱們陛下都說好嗎?那可是他的親兒子。”
“爲什麼?”顧陌問道。
張道一嘿嘿一笑,道:“因爲當年,顏皇后設計,把我引出京城,也就是我挨蘇千秋打那一次,我不知道她用了什麼辦法請動了蘇千秋,但是可惜,我雖然捱了打,但蘇千秋不敢殺我。
我回到京城之後,就得知顏皇后已經開始垂簾聽政,大勢已成,那時候的太子無能爲力,也沒有什麼靠山。所有人都以爲事情已成定局了,我,直接在大明宮中,指着顏皇后破口大罵,將已經投靠她的那些大臣全部在宮殿裡打了一遍,全部都揍趴下了,逼着顏皇后放棄垂簾聽政!”
顧陌滿是震驚道:“一人之力,逼退?以顏皇后當時的時候,禁軍應該指揮得動吧?直接給你安一個謀反的罪名你咋辦,你是無所謂,肯定走得掉,可龍虎山呢?你不考慮考慮?”
張道一說道:“你當陛下……也就是當時的太子真沒血性?他是鬥不過顏皇后,但是,匹夫一怒血濺五步的道理他是明白,我都那麼爲他站臺了,他還能慫嗎?直接提着劍就堵在門口了,那些禁軍能怎麼辦?那時候,先皇雖然病重,可畢竟還沒駕崩,顏皇后也不敢真在大明宮把事情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它畢竟還沒做到一手遮天的地步。”
顧陌倒是對皇帝的印象有些改觀了。
他第一次瞭解皇帝,是關於雲州廣陽侯白朝仙,也就是燕三孃的父親,是當今皇帝向世家門閥妥協的犧牲品。
雖然顧陌並不喜歡白朝仙,但是,他不否認白朝仙對幹國的貢獻。所以,最後白朝仙的遭遇,讓顧陌對當今這位皇帝印象很不好。
之後,又遇到鬼城一事,幕後大老闆也是直指皇帝,就讓顧陌對他印象更差了。
張道一繼續說道:“也是那一日朝堂之爭,顏皇后被迫讓步,太子才終於有了反攻的機會,開始拉攏朝臣,建立班底。而他運氣也好,先皇竟然漸漸開始清醒,也幫助太子許多,顏皇后一脈開始被壓制。
但是可惜的是,先皇清醒時間太少,沒多久就駕崩了,新皇登基,顏皇后成爲顏太后,朝堂就形成了太后與皇帝對立的局面。而顏太后有着世家門閥的支持,又因爲他們顏氏一族本身就是屬於先皇提拔的寒門平民一脈的領頭羊。
就這麼說吧,朝堂大致分爲三個主要派系,世家門閥派系、平民派系、道門派系。世家門閥支持顏太后,道門派系支持皇上,幾乎是平衡着的,至關重要的選擇就落到了平民派系。
本來吧,我們都以爲平民派系會毫不猶豫的選擇支持皇帝,可萬萬沒想到,平民派系裡竟然大多數選擇了支持了顏太后。因爲,我們忽略了一個問題,最初平民派系的人是先皇提拔的寒門平民,可當功成名就之後,平民變豪門,掌握了晉升通道,掌握了上層資源,他們也已經變成了與世家門閥一樣了。
平民派系的倒戈,導致皇帝與太后的爭鋒之中,落入了下風,最後不得不放棄內庫財權換取了完整的皇城司權力。所以啊,內庫財權,名義上是皇帝的私人財庫,實際上是在太后手中。說出來你可能不信,咱們這位陛下,窮得都欠下皇后一大堆錢,在皇后面前都有些夫綱不振了。”
顧陌沉聲道:“我曾聽聞當今陛下登基後,爲了安撫世家門閥,就犧牲了當初先皇提拔的那一批平民子弟,狡兔死,走狗烹!”
張道一輕笑了一下,說道:“犧牲平民派系的是顏太后或者說是顏家。顏家是平民派系的領頭羊,也正是這個身份,才能夠拉攏着平民派系支持她。但是,平民派系與世家門閥之間其實是有着不可調和的矛盾的,因爲當初先皇爲了壓制世家門閥,提拔了很大一批寒門子弟和平民子弟,這一批人就是先皇手裡的刀。
相對來說,顏太后更需要世家門閥幫她制約皇上,所以,最終她選擇放棄那些平民派系。而皇上這邊,也因爲被平民派系背叛,鉚足勁想要清算,所以,在皇上登基後沒多久,平民派系就遭到顏太后與陛下聯手清剿!”
顧陌笑道:“所以,最後兜兜轉轉,又恢復到了最初先皇時那樣,皇帝拉着道門一系對抗世家門閥,白折騰這麼多年了。”
“也不算吧白折騰,”張道一說道:“世家門閥被削弱了,只是可惜先皇好不容易提拔起來的平民派系幾乎是煙消雲散了。其中有不少人是真的可惜,比如與你還有點關聯的白朝仙。”
顧陌問道:“怎麼說?”
張道一說道:“太相信顏太后了,早年受先皇提拔,那時候,顏太后與先皇伉儷情深,共同面對世家門閥的打壓,顏太后也是巾幗不讓鬚眉的奇女子,替先皇籠絡人心、安撫將士。所以,在白朝仙眼裡,顏太后一直都是那個顏皇后。
所以,到後面被顏太后給賣了都還不相信,我曾去勸過他,可他堅定的認爲是當今陛下向世家門閥妥協在犧牲他們平民派系,最後,我無可奈何,出手將之重傷,陛下也就隨之清算。唉,白家,真正的犧牲品。”
顧陌嘆了口氣,說道:“都說先皇雄才大略,可史書到底會怎麼記載?急功近利還是氣吞山河?”
張道一說道:“急功近利吧,先皇最理想的狀態是世家門閥與平民派系以及道門勢力三足鼎立,皇權在中間調和壓制,既能夠保證普通百姓有晉升渠道,又能夠保證國內安穩。
可這件事情只做了一半,先皇就走火入魔了,在這時又偏偏出了個顏太后,導致一切近乎於變成徒勞,說真的,事到如今我依舊懷疑先皇走火入魔一事非常不對勁。”
“你懷疑顏太后?”顧陌問道。
“對,”張道一說道:“太巧了,先皇一走火入魔,顏太后就立馬與世家門閥糾纏在一起,說是沒有預謀,我是不信的。”
顧陌對於皇室內部的事情不是很感興趣,便岔開話題,說道:“也就是說,葉驚瀾和蘇子由誤會了,以爲鬼城的背後是皇上,實際上是太后?”
張道一點頭,說道:“鬼城,已經存在數百年了,但也不是一蹴而就,而是幾百年來不斷演變,才達到如今的規模的,尤其是近五六十年來,隨着朝廷休養生息,京都逐步繁華,鬼城規模也就越來越大,纔開始失控的。
最開始,朝廷覺得堵不如疏,因爲實在沒辦法直接杜絕鬼城的出現,但後面,各方世家門閥、江湖勢力都逐漸盯上了這鬼城,也就開始失控了。
大概在四十年前,幹德皇帝召集各大世家門閥的家主商議共治鬼城,至此,鬼城進入了一個擁有黑暗秩序的時代,可二十多年前,先皇烈帝登基,與世家門閥撕破臉皮,鬼城就徹底失控,成爲世家門閥對付皇權的一個底牌,先皇甚至起過派大軍清掃的念頭,但考慮到成本和風險性,最後不得不放棄,自此到如今,鬼城一直都沒有由皇室正式管理過。”
顧陌點了點頭,道:“原來如此,那現在的情況是,皇上要用葉驚瀾和蘇子由二人追查四海商會,藉此奪回內庫財權!”
張道一嘴裡吐出一根雞骨頭,說道:“這幾年裡,爲了內庫財權,皇帝跟太后博弈了很多次,他畢竟佔據了大義所在,這幾年又逐步壓制了太后佔了上風,好幾次都差點把內庫財權奪回來了。
但最後功敗垂成,要麼是辦事的人能力不夠最後時刻掉鏈子,要麼就是在最後時刻被收買背叛了。所以,這一次的葉驚瀾和蘇子由,就很入他的眼了。”
顧陌又說道:“即便如你所說,那也只能說明葉驚瀾和蘇子由會去查四海商會,參與內庫奪權,我留下來幹什麼?我一個江湖人,可沒興趣參與皇室的權力鬥爭。”
張道一嘿嘿一笑,道:“可你對人面妖獸有興趣,不是嗎?人面妖獸就是四海商會在操控。”
“嗯?”顧陌疑惑道:“什麼意思?”
張道一說道:“顧大俠啊,老頭子我跟你說句實在話吧,在這京城之中,各種暗探諜子交錯,能人異士數不勝數,哪有那麼多懸案?九成九的懸案,其實都是權力鬥爭的結果,不得不讓其變成懸案。
人面妖獸是什麼時候開始出現的?那是十三年前,當今的顏太后那時候的顏皇后得到先皇的信任,讓她接手了內庫財權。四海商會也就在那個時候出現了,那時候的四海商會可不是內庫的直屬商會,而是顏太后的個人商會,發展十分迅速。
發展快的原因有兩個,一是有內庫保駕護航,攬到了不少壟斷的生意,第二就是京城出現了一頭人面妖獸,肆意殺人,好巧不巧的就殺了不少四海商會的對手富商。
先皇當年御駕親征,回京之後就曾下令調查過人面妖獸,可沒多久,他走火入魔,事情就不了了之了。這些年來,人面妖獸時常肆虐,看似殺人毫無規律,若是真查起來不難發現,幾乎每一次現世所殺的人中必然有皇商。”
顧陌說道:“所以,就是爲了抑制皇上的財權?”
“不錯,”張道一說道:“因爲內庫財權在太后手裡,皇上處處受制,所以便在外面挑選合適的人替他掙錢,但一旦被察覺,必然就會遭遇人面妖獸襲擊。”
“殺不了?”顧陌問道。
張道一說道:“京城最大諜報網組織有兩個,一個是皇城司,一個是夜部。如今皇城司在皇帝手裡,夜部在太后手裡,兩個組織你盯我、我盯你,誰有風吹草動都立馬會被對方察覺,同屬皇室諜報組織,算是同一個師父教的,根本破不了招。
然後就靠我這裡,但是,我欽天監也是個篩子,太后的人很多,這就是不願意待在欽天監的原因,我一共出手過三次。第一次,被人面妖獸溜了。第二次碰到了磨鏡師,那不知道是男是女的傢伙給壞了我的計劃,第三次是碰到了船家,又被破壞了計劃。”
“呀,”一旁的顧初冬驚訝道:“傳聞說是夜部最神秘的統領船家出手被人面妖獸給跑了,實際上是船家在阻攔你呀!”
張道一點頭道:“可不就是,現在就沒機會了,欽天監被徹底滲透成了篩子,一旦探查到人面妖獸的行蹤,我還沒動身,立馬就安排人面妖獸跑了。而現在,就我國師府這大貓小貓兩三隻的,也沒那個能力探查到人面妖獸的行蹤。”
“那葉驚瀾和蘇子由就可以嗎?”顧初冬問道。
張道一說道:“很有可能,因爲如今皇上與太后已經明牌打了,這兩年來,皇上與太后之爭,勝負已經開始出現端倪了,太后已經落了下風,這一次藉着葉驚瀾和蘇子由查到鬼城雲麓檀香與四海商會有關,皇上就打算趁機擺明車馬爭奪內庫財權。一旦四海商會被查封,人面妖獸自然無處遁形,所以,你可以等一等的,應該很快就會見分曉!”
……
皇宮,御書房。
葉驚瀾與蘇子由二人正在面見幹皇。
幹皇已經是知天命的年紀了,但不知道是保養得好還是修煉了養生的武功,看上去也就就不過四十出頭的模樣。
在這書房裡,幹皇並沒有擺什麼架子,而是非常平和的與葉驚瀾和蘇子由二人同坐一桌,還親自給兩人倒茶。
“兩位愛卿,事情呢就是如此!”
幹皇爲兩人倒了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茶,繼續說道:“朕知道兩位愛卿乃是正直忠義之人,所以,特意請兩位入宮就是想要當面解釋清楚,四海商會不是朕的,鬼城也不是朕在掌控,兩位愛卿可莫要讓朕蒙受不白之冤啊!”
幹皇還挺幽默的開了個玩笑,
但是,葉驚瀾和蘇子由兩人卻是非常的尷尬。
因爲他們兩人的確是認定了鬼城的大老闆就是幹皇。
見葉驚瀾和蘇子由都是一臉尬色,幹皇莫名的心情舒暢,擡手示意道:“兩位愛卿,喝茶喝茶,這茶可是特供的,外面可喝不到!”
葉驚瀾是江湖出身,身上江湖氣很重,雖然當了一段時間的官,但性格還是與江湖上時一樣,沒太大耐心,直接拱手道:“陛下,您還是直接說事吧,您這又是解釋,又是給我們倆升官的,肯定是有吩咐,您還是先說了,臣心裡才踏實!”
幹皇喝了一口茶,說道:“朕要奪回內庫財權。”
葉驚瀾和蘇子由都沒有什麼特別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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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從幹皇口中得知了他與太后的爭鋒相對之後,他們就知道幹皇肯定是要奪回內庫財權的。
幹皇繼續說道:“近幾年來,爲了奪回內庫財權,朕一共發動五次進攻,可是有兩次都在最終時刻,朕安排的人都行動失敗,另外三次更是負責人直接背叛了朕,導致我如今已經很難通過內部政治手段奪回內庫財權了。
於是,朕籌備了近兩年,才促成了這一次四國通商之事,如今,南晉、北周、越國三國的使團都已經入了京城,我這邊安排了幾隻商隊與他們接洽,這幾隻商隊將會成爲未來的皇商,將是朕的財庫,只要這一次四國合作成功,朕在錢財方面就不再受制於太后,朕也將真正開始全面反撲,奪回朕該有的權力。”
蘇子由問道:“陛下需要微臣和葉大人做什麼?”
“查,”幹皇說道:“朕此次所爲,已經是明牌了,太后不可能無動於衷任由朕成功建立新的內庫,必然會在暗中破壞,可到現在,朕都沒有察覺到異常,不知道她到底在暗中做了什麼手段,但朕可以確定,太后必然有陰謀,所以,朕需要兩位愛卿查清楚太后到底在背後謀劃什麼,時間只有七天了!”
“這麼急?”葉驚瀾大驚。
幹皇說道:“本月十六,是城陽公主生辰,朕藉此機會邀請三國使團入宮赴宴,以簽訂四國通商協議,只要到時候協約簽訂,事情就成了,所以,太后定然會在這七天之內搞陰謀詭計來破壞四國通商協約之事。”
說到這裡,幹皇深吸了一口氣,說道:“這段時間,朕一直都在擔憂,但一直沒能夠查到線索,時間卻已經過去了,到現在,就七天了,甚至不到七天,所以,兩位愛卿,你們任務很艱鉅!”
葉驚瀾與蘇子由對視了一眼,都從對方眼裡看出了凝重。
幹皇繼續說道:“皇城司的主職是執掌京師治安,相對於你們倆之前所在的刑部和京都府,在皇城司裡,更適合做這件事情,朕可以保證皇城司上上下下全力配合你們!”
說着,幹皇望向蘇子由,說道:“蘇愛卿,朕關注你很久了,你查案的能力,整個京城無人能及,絕對能夠把事情辦妥,你唯一的短板就是不會武功,而這方面……”
幹皇又望向葉驚瀾,說道:“葉愛卿正好彌補你的短板,他武功蓋世,你心細如髮,你們兩人天生的最佳搭檔。”
一邊說着,幹皇竟是起身朝着兩人拱手,道:“朕,能否成功,就拜託你們了!”
葉驚瀾和蘇子由兩人哪裡敢受幹皇的禮,連忙站起來躬身道:“定不負陛下所託!”
……
從皇宮裡出來之後,
蘇子由和葉驚瀾都是暈暈乎乎的,隨着一陣清風吹來,兩人腦子都清醒了不少,隨後,對視了一眼,都無奈苦笑。
蘇子由嘆道:“葉兄,咱們這是被陛下給忽悠着接了個苦差事啊!”
葉驚瀾也是苦笑了一下,說道:“不過,也還好,至少,讓我心裡堵着那股氣散了。”
蘇子由點頭道:“這倒也是,我這口氣也散了,危險就危險吧,漩渦就漩渦吧,我也心甘情願了。”
葉驚瀾說道:“以後咱們倆就得一起共事了。”
“不,”蘇子由笑道:“你是我的上官,你是中郎將,我是都尉,你的副官。”
葉驚瀾擺了擺手,道:“陛下這是要讓我給你當護衛呢,我當主官,有啥明槍暗箭的都往我身上招呼着,保護你這個文官。不過,查案我可不在行,這件事情得以你爲主,想來,你答應得那麼痛快,應該有想法了吧?”
蘇子由微微點頭,道:“兩個方向,一,既然要查太后的陰謀,還是得從雲麓檀香入手,太后沒有從一開始破壞四國通商一事,說明她也是樂見其成的,應該是想着摘桃子,讓陛下白忙活一場,最終四國通商的事情落到四海商會手裡。
第二,就是我覺得陛下五次鉚足勁出手奪回內庫財權,其中兩次失敗,有三次直接是人直接背叛,這件事情很不正常,失敗能理解,背叛也能理解,可三次負責人都背叛,這絕對有問題。”
……
皇城,興慶宮。
顏太后正坐在梳妝鏡前,兩個丫鬟在替她卸妝,廣袖垂落處繡着暗金纏枝蓮紋,端莊中透着華貴。
這顏太后雖爲太后,實際上年紀比當今皇帝大不了幾歲,也是才五十幾歲。因爲她並不是先皇的第一任妻子,也不是當今皇帝的生母。
當今皇帝是先皇爲太子的時候所生,一直到十多歲的時候,生母去世,先皇又迎娶了第二任太子妃,便是如今的顏太后。
在顏太后身旁有一個老太監,正在躬身彙報着。
“葉驚瀾、蘇子由,這二人這是拒絕了本宮的招攬,投入皇帝麾下了啊!”顏太后緩緩轉身,看着那老太監,說道:“魏公公,如果讓你出手殺葉驚瀾,你有幾分把握?”
魏公公低聲道:“若是在皇城裡,老奴有九成把握殺葉驚瀾,但是,在皇城外,打敗葉驚瀾有七成把握,斬殺,只有不到兩成把握。老奴不建議娘娘您行此招,一旦出現意外,很容易落下把柄。
皇城司裡面那兩位不可小覷,而且國師大人也是時常盯着咱們這邊,更何況,如今國師府裡還有一位雲州大俠乃是葉驚瀾好友,隨時都可能會被葉驚瀾叫來幫忙。”
“那個顧陌不是要走嗎?”顏太后問道。
魏公公說道:“他若是直接離去還好,可他先去了國師府,國師大人肯定會將他留下。”
顏太后想了想,說道:“左右也就是多出來一個葉驚瀾和一個顧陌罷了,這樣吧,顧陌不是放話要抓捕人面妖獸嗎?到時候,就引他和葉驚瀾去鬼城給人面妖獸當口糧吧!”
說到這裡,顏太后擡頭望向魏公公,說道:“整個鬼城加上一隻人面妖獸,能夠殺得了顧陌和葉驚瀾吧?”
魏公公沉聲道:“就怕他們一心想逃,以顧陌防禦能力加上葉驚瀾的進攻手段,他們若是一心想要逃離,很難困住,只能是以拖延爲主。”
“是人都有弱點。”顏太后說道。
魏公公說道:“葉驚瀾倒是不足爲懼,等他從鬼城逃出來,也不剩多少戰力了。但顧陌內力渾厚無比,他逃出來之後戰力恐怕也不會弱。不過,鬼城下面以拖延爲主,等他出來也沒有太大意義了,大局已定!”
顏太后冷聲道:“不能將希望寄託於可能,必須要做十全把握。”
魏公公連忙道:“顧陌有一個致命弱點,就是他妹妹,如果,他真在咱們大局定下之前從鬼城出來了,咱們可以以他妹妹作爲人質威脅,他就不足爲懼了!
鬼城兇險,顧陌不可能將他妹妹顧初冬一起帶下鬼城,到時候,顧初冬就只能是待在國師府或者去皇宮參與宴會,爲了安全起見,咱們可以安排兩位擁有宗師戰力的高手,就只做一件事情,就是抓捕顧初冬,只要顧初冬在我們手裡,顧陌就自會束手就擒!”
顏太后微微點了點頭,道:“就按照你說的做,但注意尺度,顧陌……有成爲下一個蘇千秋的可能,儘量不得罪,就算得罪,不到萬不得已,也別得罪死了。”
隨即,顏太后轉過身,望着鏡子裡那張臉,雖已年過半百,可眼角眉梢依舊留存着往昔的風華。
“呵,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