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皇城。
在上早朝時,司馬空果然當朝上奏晉皇,要求將天工靈籠送進皇宮之中保護起來。此提議,得到了滿朝文武一致同意,畢竟,天工靈籠在某種程度上能夠提升蘇千秋的實力,維繫他的神話,對於朝中這些千秋教教徒來說,自然是不希望天工靈籠出現意外的。
晉皇是明白人,自然知道蘇家這是一招釜底抽薪,徹底斷絕他派人盜取天工靈籠的可能。不過,對於他來說也無所謂了,這一次天工靈籠被盜取,他本就是順勢而爲,又不是他派的文忘機,更何況,他也不會那樣做。
所以,在朝堂上時,晉皇一口就應承下來,送進了宮庫之中。
在下朝之後,
晉皇便來到了御書房,而此時,御書房裡,顧陌與蘇子由正在靜候着。
“蘇卿、顧卿,讓你們久等了!”晉皇很是隨和客氣。
蘇子由拱手道:“我們剛來不久。”
蘇子由這話不是客套話,晉皇是估計着時間去派人從鴻臚寺將他們請來的,自然不可能讓他們等很久。
晉皇輕笑道:“蘇卿、顧卿,有沒有興致去見見傳聞中的天工靈籠?說實話,寡人也是一直都有所聽聞,卻從未真正見識過,傳聞這天工靈籠水火不侵、刀槍不入、即便是內功高手全力擊打,也會有大部分真氣被吸收,轉化爲能量,反饋給穿戴者,所以,穿着天工靈籠修煉者,修行速度可提升十倍!”
顧陌說道:“那,蘇家豈不是高手如雲?”
晉皇笑了笑,微微搖頭說道:“說來也奇怪了,蘇家這麼多年,都沒出過一個像樣的高手,都說是蘇老爺子一個人已經把蘇家幾十代的武運都耗盡了!”
“以蘇千秋的武道境界,要調教幾個武道高手還是很容易的吧?”顧陌疑惑道。
晉皇搖頭道:“蘇老爺子幾乎不現世的,常年都在山上清修,即便是蘇家,他也不太允許上山去打擾他。”
一邊聊着,幾人就來到了宮庫裡。
宮庫的守衛十分森嚴,高手也非常多,安全性還是很有保障的。
在晉皇的帶領下,
顧陌和蘇子由進入了最深處的地宮裡。
整座地宮穹頂嵌滿夜明珠,柔和銀輝裡。
那件傳說中的天工靈籠已經從箱子裡取出來了,正懸停在一座青玉臺上,像把整片孔雀星雲凝練成了霓裳。
天工靈籠由七百二十根孔雀翎羽織就,每根翎羽都流轉着不同的光華,一共分三重,外層金羽流霞初綻,羽梢晶鱗閃爍,隨氣迸金芒;中層靛翎如深海渦旋,羽枝間藍光遊走,羽眼處微雲翻涌;裡層雪羽薄若蟬翼,絨毛凝七彩露珠,顆顆折射虹光,似揉碎彩虹織就,層層疊彩,流光溢彩。
顧陌眼睛蒙着黑布,他不同於常人那樣直接去看,而是在以精神意志感知。
在他的意識裡,他彷彿看到了一隻巨大的、十分漂亮的孔雀在空中盤旋,尾羽輕掃便在空氣中劃出七彩光痕,而那流光溢彩之間,隱約能聽見細碎的鳳鳴般的清響。
“端的是神工鬼斧啊!”蘇子由看着天工靈籠不由得發出驚歎:“便是沒有那些奇效,就憑此外觀,也會是世間一頂一的珍寶。”
晉皇也是感嘆道:“如此瑰寶,說是仙衣毫不爲過了!”
顧陌倒是沉吟了一下,說道:“嗯,當年蘇千秋會近乎於一個人守國門,似乎也合情合理了。”
晉皇問道:“顧卿是感受到天工靈籠的強大了?”
“不是,”顧陌說道:“太絢麗了,你們想想在戰場上,蘇千秋穿着這麼一件惹人注目的衣服,走到哪都亮閃閃的,戰場那麼混亂,他不就是活靶子嗎?不打他打誰?”
晉皇愣住了。
蘇子由也是微微一愣,然後輕笑道:“還真別說,顧兄說的還真挺有道理的!”
晉皇不由得失笑起來,說道:“顧卿……實非常人,不愧是神仙中人,所觀所想,確實與凡夫俗子想的不一樣。”
說罷,晉皇又沉默了一會兒,突然望着顧陌,問道:“顧卿,當今天下,在個人力量層次,你是與蘇老爺子最相近的人,以你的目光來看,你覺得對於朝廷來說,你們是神好一些、還是人好一些?”
顧陌疑惑道:“陛下此話何意?”
晉皇說道:“這是寡人當年與我的父皇探討過的一個問題。我父皇說,一個擁有神的力量的人,如果保持完整的神性,那對於國家和朝廷來說絕非好事兒,因爲神會超脫,會沒有國與家的概念,只會漠視,所以,他當年想盡一切辦法爲蘇老爺子留住了一絲人性。
但寡人覺得,神之所以是神,就是因爲無牽無掛、大道無情,摒棄了七情六慾。如果神保留了人性,那就不是完整的神,就無法得到真正的大道,神性就會逐步泯滅。
但是,這兩個觀點是我和我父皇的觀點,我們兩個人都是凡人,我們都是隻能以凡人的思想去揣摩神人,得出的答案肯定是有問題的,所以,寡人想請教顧卿你,畢竟,若世間真的有神,你和蘇老爺子便是最接近神的人!”
聽到晉皇的話,蘇子由也好奇了起來,向着顧陌望了過來。
但是,顧陌卻是搖了搖頭,道:“陛下,這個問題,我回答不了,論個人武力和武道境界,我的確自認已經是天下最頂級的那一批,但是,我的人生閱歷太淺了,我現在還處於一個會被情緒左右思想的層次,沒到追求大道、叩仙神之門的境界。
在我看來,仙也好、神也罷,與人本質的區別不在於力量的強弱,而在於思想境界。境界到了,自然就成了神成了仙,境界不到,個人力量再強大,那也是人!”
晉皇微微點了點頭,沒有再追問。
隨後,
幾人就從寶庫裡離開。
幾人剛出門,蘇子由就看到了一個熟人,正是昨日在千秋鎮助他們找到文忘機的暗衛三隻手。
此時的三隻手穿上了一身御前侍衛的服飾,走上前來,躬身執禮,道:“臣高鐵參見陛下。”
晉皇擺了擺手,隨後向蘇子由說道:“蘇卿,你們昨日已經與高鐵合作過了,我就不做介紹了。他如今暗衛任務功德圓滿,如今來到皇宮當了御前侍衛,接下來,他就會全力配合你調查千秋教,御前司、暗衛營的一切卷宗你都可以查閱,有需要的就吩咐高鐵便可!”
蘇子由向着高鐵拱手道:“高兄,以後就多多勞煩你了。”
高鐵連忙道:“蘇大人客氣了,分內職責,您隨便吩咐!”
……
接下來,連續兩天。
蘇子由都一直在與高鐵一起遊走在暗衛營指揮部和御前司,翻閱着所有關於千秋教的卷宗,整整兩天,算是去看天工靈籠那天是三天,他都一直待在皇宮裡。
而顧陌和顧初冬則是在司馬空的陪同下在南晉京城逛了三天。
倒不是顧陌突然喜歡逛街了,而是蘇家的二十萬兩銀子已經送到了,非常的痛快乾脆。所以,顧陌就想着將連同蘇萬貫之前贈送的二萬兩銀子、一共二十二萬兩銀子購買貴重的天材地寶之類的東西帶回幹國。
所以,這幾天他不是在逛街,而是在瘋狂消費。
購買了不少的天材地寶。
這天正午,
顧陌與顧初冬剛回鴻臚寺沒多久,蘇子由終於出宮回來了,徑直來到顧陌住的院子裡,找到顧陌說道:“顧兄,我低估了千秋教的麻煩程度!”
顧陌疑惑道:“怎麼說?”
蘇子由說道:“目前來說,除了暗衛營和御前司之外,整個南晉朝廷,六部二十四司幾乎都被千秋教滲透了,不是查不到千秋教背後的保護傘,而是整個朝堂有七成以上的官員都是千秋教信徒,全都是保護傘,甚至於,連晉皇,在明面上都是千秋教的保護傘,這玩意兒,根本沒法用常規手段查!”
顧陌皺了皺眉,道:“也就是說,千秋教根本就可以說是沒有隱藏?”
蘇子由點了點頭,說道:“根據我這幾天查閱的卷宗來看,如果定義千秋教是邪教,直接就可以抓人,大半個朝堂、外加南晉二十多個郡府的官員都可以直接送進監獄。
就比如千秋鎮上那些千秋觀,根本沒有隱藏,直接就說了是某某官員出資修建的,全都是這樣,千秋鎮上有超過一半的千秋觀,背後都是朝堂官員,我現在都不知道該怎麼查了。”
顧陌問道:“錢呢?錢的流向總能查到吧?”
蘇子由說道:“這個倒是能查,可沒用啊,全都是香火錢,而且都用於了千秋觀的日常維護,根本沒有直接進任何一個官員的口袋。”
顧陌疑惑道:“沒有直接進?那就是變相進了?”
蘇子由說道:“很多千秋觀的負責人,都是各個官員的親屬,可是,問題在於,南晉朝廷是明面支持供奉修煉千秋觀供奉立極天尊的,而且,當年爲了宣揚,還是朝廷鼓舞官員親自帶頭供奉的,所以,那些官員親屬去利用千秋觀斂財,可以說是合法的。甚至,還有很多千秋觀就是皇室的,掛在晉皇名下的都不少!”
顧陌一陣無語,道:“那這還查什麼?滿朝文武都是幕後黑手,皇帝就是千秋教教主!”
蘇子由搖了搖頭,道:“但我卻又確定了,背後一定有一個千秋教教主,有一個真正的千秋教將這些看似叛亂的各地千秋觀悄然聯繫在了一起。”
“爲什麼?”顧陌問道。
蘇子由說道:“五年前,在晉國南林郡發生了千秋觀侵地案,有人來到曲沃城告御狀,千秋邪教才一下子曝光出來,還驚動了蘇千秋。
那件事情是蘇千秋親自下山來調查的,他殺了許多人,他從南林郡開始殺,一直在南晉轉了近十個郡,殺了幾百人,可最終查來查去全都停留在郡一級,沒有牽連到任何一個朝廷大員,也沒有世家門閥牽扯其中。
千秋觀侵地案,波及那麼大,可最後的結果是各地方的千秋教全都是私自行動,而且,各地千秋教沒有絲毫關聯,全都是獨立自主的、各做各的,而朝中那些大員們都一個個兩袖清風、世家門閥們開着千秋觀卻不借機獲利!
顧兄,你覺得可能嗎?”
顧陌輕笑道:“這的確是不可能。”
蘇子由說道:“所以,如果當初的侵地案只是一個小案子,那還說得過去,可波及了十幾個郡,卻全都停留在郡一級,我可以確定背後有一個真正統一的千秋教在統領着,只有這樣才能夠結合所有朝中大臣在第一時間統一做切割,這如果沒有一個組織統一管理,怎麼可能做到那麼幹淨整齊?”
顧陌點了點頭,道:“可現在的問題就在於你怎麼查?人家擺明車馬了,法律允許了,與那個千秋邪教又切割了,正常查千秋教,那就隨便抓,連皇帝都可以抓。”
蘇子由說道:“我暫時也沒有頭緒,只看卷宗是不可能看出有用的線索了,所以,我準備去千秋鎮逛一逛,看看能不能找到有用的線索,看看能不能找出千秋教的最終目的,如果能夠確定他們的目的,那也好查了!”
顧陌點頭,說道:“那就一起去千秋鎮逛一逛吧!”
當即,
顧陌、顧初冬和蘇子由就出了門,同行的還有高鐵。
這高鐵如今算是晉皇爲蘇子由安排的貼身護衛外加跑腿,既肩負保護蘇子由安危的任務又需要隨時聽蘇子由的吩咐做事。
當得知顧陌幾人要去千秋鎮時,高鐵便問道:“您幾位是要去見蓮生大師嗎?”
顧初冬疑惑道:“蓮生大師在千秋鎮?”
高鐵說道:“你們沒聽說嗎?蓮生大師昨天下午與楚國使團一同到的,不過,蓮生大師進城之後就與楚國使團分開單獨去了千秋鎮,公開與人辯經,不少千秋教的信徒都跑去跟蓮生大師辯經去了。”
蘇子由狐疑道:“拿着千秋教的教義與傳承上千年的佛門的聖僧辯經?千秋教的人沒事吧?”
顧陌輕笑道:“這不挺好的嗎,輸了不丟人,若是贏了,千秋教豈不是一下就要聞名天下?”
高鐵笑了笑,說道:“我就一個粗人,不懂那些經文,不過,咱們現在去千秋鎮,還可以趕上時間呢,蓮生大師說了,今日未時、申時兩個時辰,會在千秋鎮皁角樹樹旁的那個千秋觀講經!”
蘇子由點了點頭,道:“倒是可以去聽聽,蓮生大師可不僅僅是天下第四高手,嗯……現在是天下第五,他還是佛門當代公認的聖僧,佛門領袖,與咱們幹國國師張老天師並稱爲佛道二聖!”
就在幾人剛走到鴻臚寺門口時,迎面就看到一羣身着楚國官服的人,正是楚國使團,領頭的竟然是一個戴着面巾的年輕女子,月白色面巾裹住半張臉,只餘一雙眼尾微挑的鳳眼露在外面,眼睫上還沾着未化的霜粒,像天山巔終年不化的雪線。
那一行人楚國使團的人與顧陌幾人交錯背馳時,那面紗女子偏頭看了顧陌一眼。
顧陌頓時心頭一凝,他感知到了一縷窺探之意。
不是尋常的看或者觀望,而是窺探,是一種武道意識上的窺探,雖然只是一瞬間,卻讓顧陌感覺到這絕對是個天下最頂尖層次的武道高手。因爲,即便是一般宗師高手,也沒法窺探到他的武道意志。
“那人是誰?”顧陌停步指向那蒙面女子。
蘇子由幾人連忙望去。
此刻,
那一衆楚國使臣已經進入了旁邊一個院子。
高鐵連忙說道:“那人是楚國的長公主蕭自飲,是此次楚國出使大臣。”
蘇子由問道:“顧兄,有什麼問題嗎?”
顧陌說道:“是個高手。”
顧初冬立馬問道:“有多高?”
“沒交過手不清楚。”顧陌說道:“肯定不會弱。”
蘇子由沉聲道:“能夠擔顧兄你一聲高手,那定然是了不得的高手。不過,一直以來,只聽說楚國長公主是個很有手段的人,卻沒聽說過竟然還是個武道高手。”
顧初冬好奇道:“這人很厲害嗎?”
蘇子由說道:“不是一般的厲害,當今楚國皇帝蕭照臨能夠十三歲繼位,能夠坐穩朝局,離不開這個長公主蕭自飲的協助。
六年前,蕭照臨剛登基,楚國的趙王當時手中權力不小,想利用蕭照臨年紀小的劣勢,趁機攝政。結果,纔剛在朝堂上展露苗頭,當天下午就被這蕭自飲安排殺手給殺了,之後更是沒花多長時間就把趙王的勢力給鎮壓了。”
“這也太厲害了吧,”顧初冬驚訝道:“豈不是說,楚國的皇帝能夠坐穩皇位,這位長公主佔了主要原因,你怎麼說是協助呢?”
蘇子由微微搖頭道:“只能是協助,因爲這長公主雖然厲害,但是,真正厲害的是楚國皇帝蕭照臨,雖然他登基的時候年紀不大,可行事果決,手段狠辣。楚國先皇駕崩當日,當時是有皇后聯合託孤大臣準備篡改遺詔,改立另外一位皇子。
十三歲的蕭照臨親自率領八百府兵殺進皇宮,搶回了皇位。他登基第二天,先皇后和三位託孤大臣全部自殺了。另外……
蘇子由望向顧初冬,問道:“他有一個頭銜,與你哥的一個頭銜相似。”
“哪個?”顧初冬疑惑。
蘇子由說道:“你哥是天下最年輕的內功大宗師,而這蕭照臨是天下最年輕的武道宗師。當年蕭照臨十二歲時,就打出了武道宗師之名!”
顧初冬震驚道:“十二歲?”
蘇子由點頭道:“不錯,十二歲,傳聞這蕭照臨乃是天生聖人,出生就是重瞳,天生神力、力大無窮,刀槍劍戟等等武功一學就會,七歲就敢上陣殺敵,他獲得宗師之名一點水分都沒有,因爲他成就宗師之戰,殺的就是我們幹國的一位武道宗師,那年,他才十二歲。
此人十分好戰,登基六年,已經發動過四次超過十萬士兵的大型對外戰役,其中三次御駕親征,也因爲如此,這些年楚國的民風也是越來越剽悍,楚國軍隊的士氣也是公認天下諸國中第一強盛。”
顧初冬震驚道:“他纔跟我年紀一樣大呀,這……我本以爲楚國長公主已經夠強了,沒想到這皇帝更厲害,這對姐弟簡直……難以想象!”
蘇子由嘆了口氣,說道:“楚國皇帝如此強勢好戰,非幹國之福、非天下之福啊,戰爭,是遲早的事情了!”
一時間,幾人都沉默了。
……
白天的千秋鎮,比夜裡的千秋鎮熱鬧十倍不止,主街之上十分擁堵,到處都瀰漫着香燭紙錢燃燒的味道。
走在街道上,
顧陌心裡都有些好奇,蘇千秋現在還活着,肯定是用不上這些香火了,也不知道有沒有香火寄存處,等他死了,就直接將這些香火拿去用。
不多時,
顧陌幾人就到了蓮生大師辯經的那座千秋觀,然而,讓顧陌幾人詫異的是,等他們到時,辯經已經結束了,人羣已經散去了。
一問之下才得知,一羣千秋教的信徒氣勢洶洶的來找蓮生大師辯經論道,結果,選出來的十個千秋教辯經高手加在一起,沒能夠在蓮生大師手下撐過一個時辰,全都落敗灰溜溜的離開了。
顧陌幾人聽聞其中情況後,都是一陣無語。
不過,仔細想想似乎也正常。
佛門千年傳承,經書無數,而蓮生大師作爲集大成者,若是辯經論道連區區幾個野教弟子都不能輕鬆鎮壓纔是怪事了。
沒能夠聽到蓮生大師辯經論道,幾人便商議着去其他地方逛逛,只不過,幾人對千秋鎮都不熟,便讓高鐵提議。
高鐵想了想,說道:“我看顧大俠、蘇大人都喜歡喝酒,要不,我帶你們去喝酒?千秋鎮裡有幾個釀酒大師,乃是外邊找不到的好酒,你們去喝了就知道,絕對不枉此行!”
蘇子由也是好酒之人,當即眼睛一亮,反正今天也是出來閒逛碰運氣的,如果有好酒,倒也真不虛此行,他便問道:“高兄,真有好酒?可莫要騙我!”
高鐵說道:“蘇大人,我騙你作甚?那盜宗文忘機出了名的只喝美酒好酒,都能夠在千秋鎮待得住,你想想,這千秋鎮的酒能差嗎?”蘇子由連忙道:“走走走,帶我去帶我去,哪家最好就從哪家開始喝,嗯……”突然,蘇子由愣住,眉頭一皺,道:“高兄,我想先去那日抓捕文忘機的翠花酒樓喝兩杯!”
高鐵說道:“哪裡能有啥好酒,我先帶你去喝竹葉釀!”
“不,先去翠花酒樓。”
“呃……”高鐵見蘇子由態度堅持,便說道:“那就去吧!”
顧陌和顧初冬對蘇子由已經很熟了,知道蘇子由做事情一向很有章法,猜到蘇子由這會兒可能是想到了什麼,便也同意去往翠花酒樓。
就在幾人走進一處青石板巷道時,背後突然傳來一聲佛號:“阿彌陀佛。”
幾人轉過身,便看到一個身披月白水綃袈裟的年輕和尚,面容皎若白玉卻不見半絲瑕疵,目若秋潭似含無量慈悲。雙掌合十,手指白嫩纖長,身形清瘦卻自有淵渟嶽峙之態,氣質溫潤如玉。
蘇子由頓時瞳孔微縮,輕聲道:“蓮生大師!”
這一次來南晉,他自然知道南晉如今最大最轟動的事情便是蓮生大師與蘇千秋決戰之事,所以,來之前他就刻意瞭解過,見過蓮生大師的畫像。
顧初冬和高鐵都很是詫異,怎麼都想不到這個看起來不過雙十年歲的年輕和尚,竟然會是已經年近花甲、名滿天下的聖僧蓮生大師。
“阿彌陀佛。”
蓮生大師走過來,雙手合十作揖,道:“貧僧蓮生,見過幾位施主!”
當即,
蘇子由和高鐵便連忙拱手行禮:“見過蓮生大師!”
顧陌與顧初冬也緊接着拱手行禮。
蓮生大師向顧陌說道:“顧大俠,貧僧剛正準備去鴻臚寺尋您。”
顧陌疑惑道:“大師找在下有何事?”
蓮生大師說道:“有兩件事情,第一,是想當面向您致謝,貧僧有一弟子,法號定禪,乃是貴國青州光明寺禪院方丈,去年在青州與人決鬥被殺,幸得顧大俠您送他屍體返回光明寺禪院,以你之名庇護他禪院弟子。”
說罷,蓮生大師向着顧陌躬身,道:“貧僧在此謝過!”
顧陌說道:“大師客氣了。”
蓮生大師又說道:“至於第二件事情,便是貧僧私事了,聽聞顧大俠武道勝過了張老天師,便斗膽想與您交流武道,若有打擾之處,還請見諒!”
顧陌微微搖頭道:“打擾倒是不打擾,只是在下現在有點事情……”
“顧兄,”蘇子由這時候說道:“去喝酒嘛,我去就行了,您就在這跟大師論論道,不用跟我去,嗯,有高兄陪我就是!”
說着,蘇子由就直接拉着高鐵就離開了。
顧陌輕笑道:“既然如此,大師請!”
“顧大俠、顧女俠請!”
當即,顧陌和顧初冬就跟着蓮生大師穿過巷子,又前行了一會兒,來到了一個小院裡。
“此地是我國長公主專門爲貧僧租借的休息之所,倒也清靜。”
蓮生大師領着顧陌和顧初冬進門,邀請顧陌和顧初冬落座,他又去泡了一壺茶出來,說道:“貧僧去年就聽聞了顧大俠之名,便期待着有朝一日能夠與您相見!”
說到這裡,蓮生大師突然想起了什麼,轉身從走到房間角落,那裡有一個竹揹簍,他在揹簍裡搗鼓了好一會兒,取出一個小盒子,隨後走過來將小盒子放到顧初冬面前,說道:“貧僧聽聞,定禪在世時曾贈送了顧女俠您一顆舍利子,但是,後來顧施主爲了斬妖除魔將舍利子使用了,功莫大焉。於是,貧僧便想着有時間了送您一顆,此次前來晉國時,聽聞您與您兄長一起來了晉國,便專門爲您帶來了一枚舍利子。”
顧初冬打開盒子,裡面果然放着一顆舍利子,散發着柔和而聖潔的光澤,通體瑩潤,質地似玉卻更勝玉之剔透,內部仿若有星河流轉,佛光瀰漫着。
與之前定禪法師送的那一顆很相似。
這舍利子是很珍貴的寶貝,她之前用過,不僅可以幫助鎮壓勾陳妖刀的魔性,還可以提升修煉速度,提高悟性,乃是江湖人夢寐以求的寶貝,價值很高。
定禪法師送的那一顆舍利子,爲了斬殺陸殘陽,被炸成了粉末。
“大師,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顧初冬直接拒絕了。
蓮生大師面帶微笑,說道:“收下吧,顧女俠。”
“無功不受祿。”顧初冬說道。
蓮生大師說道:“是貧僧唐突了。貧僧修煉的武功名爲蓮花三十二天經,其中有一天經名爲未來經、一天經名爲過去經,此兩經交錯之間,會讓貧僧遊走在過去未來之間,很多時候都會讓貧僧分不清現實與虛幻。
所以,貧僧會感覺已經與顧大俠、顧女俠您二位十分相熟了,卻忘了我們今日纔是第一次見面,確實有些唐突了,實在抱歉!”
顧陌輕笑道:“大師的意思是,你我之間未來會有很多接觸來往的時候?”
“不知道,”蓮生大師說道:“貧僧在過去未來經中所見所聞,實際上是根據貧僧的認知來推演誕生的,在貧僧不知道顧大俠您之前,我的過去未來裡就不會出現你,但在我知道後,就出現了,並不是我真的遊走到了真實的未來,而是遊走在了我所認知的未來。”
顧陌輕笑着將裝着舍利子的盒子推回去,道:“那就待往後再說吧!”
“也好。”
蓮生大師說道:“貧僧觀顧大俠身上有佛門之氣,莫不是也有修煉佛門武功。”
“有。”
顧陌微微點頭。
他的易筋經、洗髓經都是典型的佛門武功,而且還非同一般。
“大善,”蓮生大師輕笑道:“那不知顧大俠對佛門怎麼看?”
“……”
隨即,兩人就以此展開論起了武道。
……
而此時,
蘇子由與高鐵二人已經來到了翠花酒樓。
翠花酒樓依舊還是那樣冷清,就只有寥寥幾個客人,那女掌櫃正從屋裡端着幾碟小菜出來準備給客人上菜,看到蘇子由和高鐵,臉色瞬間一變,心頭很是懼怕,結結巴巴道:“二位……大人……有……”
蘇子由微微一笑,道:“你先給客人上菜,我們今日也是來你這喝酒的,嗯,把你這最好的酒給我上一壺,另外再炒幾個拿手好菜!”
“好,好的!”
那女掌櫃把菜給客人放好之後,便立馬進了後廚。
沒過多久,女掌櫃就端着酒菜出來,戰戰兢兢的放到蘇子由的桌上,小心翼翼的問道:“二位大人……還……還有什麼吩咐嗎?”
顯然,前兩日蘇子由幾人在這裡斬殺文忘機,給這位女掌櫃留下了心理陰影,雖然事後也解釋了,是官府捉拿通緝犯,但絲毫無法消除這女掌櫃對蘇子由和高鐵的懼怕。
蘇子由一邊倒酒一邊說道:“掌櫃的,若是不忙,不妨坐下陪本官聊聊天。”
女掌櫃心頭猛然一緊,不過,仔細打量了一下蘇子由,雖然年歲與她差不多,但是,文質彬彬、容貌俊秀,看起來不像是那種想趁機佔便宜的登徒子。
然後,她又看看高鐵,
於是很果斷的靠近蘇子由一邊坐下。
高鐵:“??”
蘇子由端起酒杯喝了一口,頓時眉頭一皺。
女掌櫃連忙問道:“大人,是酒不好喝嗎?”
蘇子由沒有回答好喝與否,而是問道:“掌櫃的,你這酒是從哪裡進的貨?”
“我……我自己釀的。”女掌櫃說道。
“哦,”蘇子由打量了一下女掌櫃,說道:“想不到掌櫃的竟然還有這門手藝,女子願意學習釀酒的,實屬少見!”
女掌櫃說道:“並非是專門去學的,是家傳手藝,我父親是釀酒師傅,我從小耳濡目染就學會了,只是,手藝不及父親十之一二,辱沒了父親的手藝。”
“已經很不錯了,”蘇子由說道:“還未請教掌櫃的貴姓?”
“姓文,我姓文。”
蘇子由瞳孔微縮,道:“原來是文掌櫃,聽你的口音,不像是京都本地人吧?”
“的確不是。”文掌櫃嘆了口氣,說道:“我本是上塘郡人士,在二十年前,家鄉發生匪患,母親被害,父親帶着我和年幼的弟弟逃難。
偏偏又運氣不好,弟弟又得了瘟疫,爲了救弟弟,我把我自己賣給了地主家爲奴,主家爲了躲避瘟疫,舉家搬遷,自此我與家人分散。
後來,主家因爲家道中落,又把我賣給牙行,幾經兜兜轉轉,我被賣來賣去,去過很多地方。直到前些年被賣到京城來才穩定下來,因爲上了年紀,不值錢了,才靠着我自己攢的那點錢贖了身,又不會其他謀生手段,便回憶起當年父親的釀酒手藝,在這裡開了個酒鋪子謀條生路!”
蘇子由嘆了口氣,說道:“你也是不容易,不過,你這贖了身,就沒想過去找你的家人?”
文掌櫃搖頭道:“如何還能找得到,人還有沒有活着都說不準了。而且這世道,兵荒馬亂、匪患叢生的,我一婦道人家又如何回得去上塘郡,怕是半路就被強人截殺了!”
蘇子由點了點頭,道:“是啊,這世道的確是難找……”
就在這時,有客人叫喊。
文掌櫃爲難道:“大人,您看這……”
“去吧去吧,”蘇子由擺了擺手,說道:“不用管我們,你只管去忙你的。”
“多謝大人!”
文掌櫃連忙起身離開。
沒多久,蘇子由就放下一粒碎銀子便與高鐵離開了。
走出酒樓,
蘇子由便低聲道:“高兄,馬上去調查一下這文掌櫃背後是什麼人?”
高鐵疑惑道:“怎麼了?這文掌櫃有問題?”
蘇子由說道:“她的酒,很一般、非常一般。”
高鐵不解道:“手藝差唄,這能有什麼問題?”
蘇子由說道:“文忘機,作爲一個好酒之人,而且是好美酒的人,竟然能夠喝得下這麼劣質的酒,這不奇怪嗎?而且,這翠花酒樓又沒有名氣,位置又偏僻,酒又不咋地,憑什麼能夠讓文忘機跑來這裡喝酒?而且,前幾日抓捕文忘機時,他還在這裡喝了整整兩壺,我當時看得很清楚,兩壺酒都喝乾淨了。”
高鐵想了想,道:“這的確有些奇怪啊!”
蘇子由說道:“這就是我剛剛爲什麼一定要來這翠花酒樓的原因,再結合剛剛那文掌櫃所講的身世,結合文忘機的身世,有沒有發現什麼問題?是不是很吻合?”
高鐵頓時眼睛一亮,說道:“對呀,文忘機姓文,也是上塘郡人士,年幼時逃難離開上塘郡,後獲得機緣習得一身武功。”高鐵望向蘇子由,說道:“所以,文忘機很有可能就是文掌櫃走散的那個弟弟?所以,文忘機纔會專門來翠花酒樓喝酒。這麼劣質的酒,文忘機卻能夠一次喝兩壺,如果不是我們來找他了,甚至可能還會喝更多,並不是這酒有什麼獨特之處,而是這人很獨特!”
蘇子由點了點頭,道:“就是如此。”
高鐵又疑惑道:“可,這也沒什麼問題啊,文忘機已經死了,這個案子已經結了,天工靈籠也已經找回來了,還有什麼查下去的意義嗎?”
蘇子由說道:“其實,從一開始,我就覺得有一個事情不太合理,那就是文忘機在盜取天工靈籠的動機,有些不太合理。
據文忘機所說,是因爲僞晉許諾的高官厚祿、榮華富貴,可實際上根據文忘機這些年的行爲來看,此人就是個癲狂的瘋子,對權勢富貴根本沒有興趣,否則,他不至於做出盜取了賑災銀之後,又故意通知官府的人去看他把銀子全部丟去河中的行爲。
但現在,我想通了,如果打動文忘機的並不是高官厚祿,而是他病態的內心裡唯一那一點源自於親情的光明呢?不可能是威脅,否則,不可能保證文忘機死心塌地到死都不出賣,所以,就只能是挾恩。
另外,看樣子文掌櫃是並不知道文忘機身份的,也就是說,文忘機沒有與文掌櫃相認,看起來,他是想讓文掌櫃一直在這裡安安穩穩的過日子,他能確定背後的人有能力保證文掌櫃一直在這裡安安穩穩的過日子。
因此,文掌櫃贖身、在這裡賣酒等等絕對不是巧合,而是早有準備。同時,文忘機還有很大把握對方能夠在千秋鎮保得住他,能夠在千秋鎮做到這些的,背後絕不是僞晉,只能是千秋教!”
……
小院裡,枯葉飄飛着。
顧陌與蓮生大師靜坐交流着,兩人興致都很高。
對於武道已經到了他們這種層次的人來說,要想尋找到一個能夠交流的對象是非常困難的,放眼天下都是屈指可數。所以,一旦相遇,交流起來就會興致越來越高。
不過,就在某一刻,
顧陌的聲音突然戛然而止,輕笑道:“大師,恐怕,今日就只能到此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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蓮生大師輕笑道:“顧大俠有事情來了,便是貧僧今日與您的緣分到此完結了。不過,你我之間定會有更多更長的緣分。”
顧陌輕笑道:“我不知道接下來我會不會很忙,但,不管多忙,再過幾天,大師您與蘇千秋的決戰,在下一定會前去觀摩。”
蓮生大師輕笑道:“希望那時不讓顧大俠失望。”
兩人一邊聊着,便到了門口。
蓮生大師剛打開門,就看到蘇子由與高鐵二人從對面而來。
蓮生大師雙手合十,向着顧陌、顧初冬作揖,道:“顧大俠、顧女俠,但行前路,一切順遂!”
“借大師吉言!”
顧陌拱手,顧初冬也跟着拱手道別。
蓮生大師目送着兄妹二人離去。
蘇子由看到顧陌和顧初冬走過來,詫異道:“這麼巧啊,顧兄,我正準備去找你。”
顧初冬輕笑道:“你隔着老遠,我哥和蓮生大師就察覺到了,不是巧合的剛出來,而是因爲你來了,他們才結束了論道。”
蘇子由感慨道:“難怪都說武道可通神!”
顧陌輕笑了一下,說道:“你這火急火燎的,有線索了嗎?”
“嗯,”蘇子由點頭道:“走吧,邊走邊聊,誒,對了,你跟蓮生大師聊這麼久,收穫如何?”
顧陌說道:“收穫很大,獲益良多。不過,我發現了蓮生大師一個有些奇怪的地方。”
“哪裡奇怪?”蘇子由疑惑。
顧陌緩緩說道:“蓮生大師身上沒有戰鬥意志,不太像是來決鬥的,反而像是來找蘇千秋論道的。另外就是,剛剛在交流過程中,蓮生大師的一些言語間透露出了一個事情,那就是他的蓮花三十二天經並未修煉到大成之境。”
“這有什麼問題嗎?”蘇子由問道。
顧陌沉聲道:“既沒有戰鬥意志,蓮花三十二天經又未達大成,他怎麼敢來挑戰蘇千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