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若絲道:“那麼落塵的事呢?”龍驚非道:“暮雨那事之後,我雖然自認做得天衣無縫,但心裡卻清清楚楚地知道,遲早有一日你會發現真相,心裡便時時恐慌,無一寧日。回來之後,不見了你,知道不妙,就逼問梅落塵,他說道你已走了,再不會回來,卻無論如何不肯說出你究竟去了哪裡。我心裡又恨又怒,便將他抓了起來,嚴刑拷打,可是怎麼問,怎麼逼,他總是那麼一句。”柳若絲道:“他是怕你知道了應寂還活着,一定不肯放過他,他想以你如今的武功,要殺應寂,那定是易如反掌。”龍驚非點頭,道:“是啊,他一定是這麼想的。可是那時我見了他那樣的神情,其實心裡已經有數了,但總是不肯相信,不斷地跟自己說,蕭應寂已經死了,你不會再去找他,我就不斷逼問他,可是逼來逼去,怎麼也逼不出真話。我正束手無策,忽然千浪走了進來,說道他有辦法,一定可以讓他崩潰,說出真話。我問他是什麼法子,他只說交給他就好。於是我就把梅落塵交了給他,臨走告訴他,千萬不要傷他性命,也不要真的弄出治不了的重傷。我雖然拷問了梅落塵多日,但我知道他在你心中的份量,太過分的事,我不敢,拷問時也都儘量不在他身上留下明顯的傷痕。千浪說道他不打算用拷打的方式,我就走了出去。第二日,我走到囚室門口,就看到千浪安安靜靜地坐在門口,裡面靜悄悄的,一點聲息也沒有,我知道不妙,趕緊問他梅落塵怎麼樣了?他說……”他微微地笑了起來,道:“他說,梅落塵死了,他自殺了。”
嗆啷一聲,柳若絲手中酒碗粉碎。烈酒混着鮮血,流了一桌,又落入地下。龍驚非彷彿不曾看見,繼續說道:“我走進裡面,看到他赤身裸體,倒在地上,手裡握着髮簪,插入了自己的腦門。我呆呆站了很久,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局,我知道他其實很不想死,所以纔會放心把他交給千浪。我拷打他多日,有些刑罰,我自己看着都發抖,他卻一一忍了過來,從來也沒有試過自殺以求解脫,有時候我都奇怪,到底是什麼,能讓他這樣堅持。可是這一次,他終於熬不過去。千浪進來,問我,需不需要他解釋一下是怎麼回事?我回答我知道是怎麼回事,你找了人強暴他,所以他自殺。千浪點頭,說他什麼也沒做,更沒有拷打他,只是找了十幾個男人進來陪他而已。我問他,是不是因爲容香?他說是,我說你自己說的,她背叛了我,罪不容赦!他說道,容香背叛了你,罪不容赦,你殺了她,也是不可原諒!我說你這樣做,不過就是爲了要若絲恨我一生一世,要我永世不能和她一起,可是你已經殺了暮雨,若絲知道這件事之後,已經永遠都不會再原諒我,你又何必再害梅落塵?他回答說,南宮暮雨畢竟是他親手所殺,我不曾動過手,也不曾下過令,所以他覺得不太放心,但梅落塵是我親手所抓,他來拷問,也是得過我俯允的,他的死,我是主謀,他只能算幫兇。我知道他說的都是真的,心裡又恨、又怕、又怒,提手就想一掌打死了他,可是看到他平靜的樣子,我忽然又不想動手了,就揮手叫他走,他說道方家世代忠於龍家,他自小就對我忠心耿耿,從來也沒生過異心,更沒想過有一天要離開我,所以無論如何,他都要留在我身邊服侍我,照顧我,哈哈,哈哈。”他笑了好半天,這才道:“就在那一日,花玉蝶趕到,她什麼也沒說,就抱着梅落塵的屍身走了。”
柳若絲沉默許久,道:“自欺欺人!有暮雨的前事在先,難道你真的沒有想到會有這樣的結局?”龍驚非側頭沉思片刻,點頭道:“你說的對,其實我那時心裡也有些明白,千浪那時,只怕不是一時錯手這麼簡單,但終於還是將他交了給千浪,所以我猜,我那個時候就已經發了瘋了。”柳若絲道:“落塵有沒有留下什麼話?”龍驚非道:“沒有!他什麼話也沒留下。”柳若絲道:“那日的那些人呢?”龍驚非道:“我已經一一殺了,屍體也都剁碎拿去餵了狗,不過還留了一個給你。”拍了拍手,方千浪自外面走了進來,單腿跪下,恭恭敬敬地道:“主人。”龍驚非點頭,取出龍鬚刀遞給柳若絲,道:“你要先殺他,還是先殺我?”
柳若絲不接,癡坐片刻,看着他道:“我不殺你。這一世,我希望你好好地活着,長命百歲,每日每夜,細細地品嚐我們曾經嘗過的痛苦和絕望。”又看向方千浪,道:“我也不殺他,我留着他,讓他日日提醒你,你親手犯下的錯。”方千浪恭恭敬敬地道:“是,柳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