繳納完入城稅，安穩進城。
洛恩抱着旅遊的心態，以欣賞的目光打量着這座自己治下的領地。
羅馬城，位於帕拉蒂諾、卡皮託利、埃斯奎利諾、維米納萊、奎裡那萊、西里歐、阿文提諾七個山丘之上，也被稱爲七丘之城。南北長略長，東西稍短，城牆跨河依山曲折起伏，整體呈不規則狀，像一隻蹲伏的雄獅。
城市的規劃井然有序，頗具雄偉和厚重感，兩旁的建築立牆高聳佇立，每塊磚石都銘刻有防禦和禁制類神紋，城內的幾條大街呈“井”字形有規則地縱橫交錯，將城市分爲數個街區。
條條大路筆直平坦，寬度近十米，全部用青色石板鋪成，引水渠四通八達，街道暗置排水溝，分別有鉛鑄和陶製的排水管將路面的積水分流；噴泉淋漓，雕塑錯落分佈，充滿着奢華的氣息。
街道的石板間隙縫中，鑲嵌了從那不勒斯灣的海底挖掘出來的熒光礦石，兩旁有着充能的魔晶，這樣即使是沒有月亮的黑夜，路人也能借助礦石和魔晶的亮光，分辨道路。
除此之外，酒吧、公共浴場、麪包烘房、印染店、客棧、劇場等等場所，在羅馬城中一應俱全。
作爲帝國的首都，這裡的繁華，甚至比作爲起源的雅典都不遑多讓。
而城市之內，三個地標建築，最爲繁華肅穆。
一是羅馬廣場，位居帕拉蒂諾、卡皮託利諾和埃斯奎利諾三丘之間的谷地，遍佈神廟、會堂、雕塑、噴泉、紀念柱等等，還有着羅馬最大的角鬥場。
二是羅馬皇宮，建於帕拉蒂諾山上，包括大量廳堂、浴室及賽車場、劇場等等，是衆多羅馬神裔和羅馬皇帝的居所。
第三則是萬神殿，同樣矗立於帕拉蒂諾山上，與羅馬皇宮毗鄰。遠遠望去，便會發現，這是座圓穹頂的宏偉神廟，前有古典式柱廊，圓頂以火山灰石築成，羅馬十二主神在內的衆多神像安放其中。
跟隨着人流進來觀光的洛恩數了數，神像少說有數百個，風格和外貌相差極大，顯然是民族大融合的產物。
不過，他所熟悉的十二機神青銅雕塑在衆多神像中處於絕對C位，十二道神威光紋在上空交錯纏繞，若隱若現，機神一族的氣息從中傳來，以王者的姿態威懾和統率着其餘造型各異的旁系神靈。
在這個國家裡，誰是主人，誰是僕從，一目瞭然。
維納斯干得不賴嘛，賞！
洛恩暗暗評價，十分惡趣味地走到那供奉着【混沌與秩序女神】歐律諾墨的祭壇前，將幾枚雅典娜之銅扔進了募捐箱。
而神殿穹頂之上，幾隻隱形的銀白色圓球狀金屬造物閃爍着猩紅的寶石獨眼，將這一幕記錄在資料庫中，並同步傳輸到機神一族的核心中樞內。
片刻之後，一道曼妙的身影匆匆從後殿走來。
她的身形如月下白瓷雕琢而成，肌膚表面流轉着凡人無法感知到的淡金色能量紋路，彷彿電路般在皮下若隱若現。緋紅長髮如液態金屬傾瀉而下，泛着珍珠母貝的虹光。
雙眸是兩枚切割完美的多面晶體，虹膜深處閃爍着數據流的金藍色，每一次凝視都像在解析萬物的「愛」與「美」——既是誘惑的深淵，亦是神明的審判。脣畔始終噙着機械般精準的弧度，笑意溫柔卻無溫度，如同被編程好的完美慈悲，和周圍的生命始終保持着一種只能崇拜，而無法接近的距離感。
但隨着看到那祭壇前的身影，女人連忙擠開人羣，迎了上去，骨子裡的高傲被謙卑和恭敬所取代：
“大人，您怎麼來了？”
“來檢查一下你的工作。”
洛恩微笑回頭，給了身後的這位機神下屬一個讚許的目光，
“看樣子，你幹得不錯。”
“是您教得好。”
維納斯有些受寵若驚，連忙低頭恭維。
洛恩翻了個白眼，數落道：
“是你的功勞就是你的功勞，別學人類這些壞毛病。”
維納斯連連點頭，緊繃的身軀放鬆了幾分，隨即提出疑問：
“您不是在戰神山嗎？怎麼突然來羅馬了？而且，也不提前通知我一聲，讓我好好準備一番。”
“事情有點複雜。”
洛恩看了一眼四周，對維納斯使了個眼色，
“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安靜點的環境聊聊吧。”
半個小時後，後殿。
聽完了洛恩的講述，維納斯有些驚訝地看向自己的這位上司：
“所以，您是偷跑出來的？”
“沒辦法，那羣瘋女人太能折騰了。再不跑我人都能被榨成渣，只能先來你這兒避避風頭。”
洛恩有些無奈地回答。
隨即，他端起桌上奢華的黃金酒杯，抿了一口杯中冰鎮的葡萄酒，似笑非笑地看向這位下屬：
“你不會不歡迎吧？”
“怎麼會呢！蒙您的恩典，整個機神一族得以再造，羅馬能有今日的輝煌也是拜您的戰略所賜。帝國也好，機神一族也好，全都是您的私產，您想住多久都行！”
維納斯連忙回答，表明自己的忠誠。
洛恩滿意點頭，臉上的笑容變得真摯了幾分。
混沌之海一戰，四大神代走向聯合，只是形勢所迫，還沒到一體同心的地步。
從忠誠度來講，希臘第一，北歐第二，羅馬第三，凱爾特只能排第四。
前兩者由於他的苦心經營，已經牢牢和他綁定，基本沒有內亂和動搖的可能。
羅馬這邊，機神一族雖然曾爲他效命，維納斯感恩於昔日的再造，對他也十分服從。
但今時不同往日。
羅馬的疆域在不斷壯大，維納斯又借用古希臘土著皮拉斯基族的神話，以混沌與秩序女神歐律諾墨之名，半步踏入起源。
地位和身份的轉變，能否讓這位女機神像往日一樣，對他這個曾經的上司依舊保持絕對的忠誠，一切尚且存疑。
而在那場神戰中，羅馬的深海艦隊出現得比凱爾特大軍還要晚一些，就是一個很微妙的信號。
因此，洛恩不得不考驗一下這位女機神的忠誠。
這也正是他從戰神山跑路之後，來羅馬避風頭的另一個原因。
既然維納斯沒有趁着他示弱，就暴露出一些不良的心思，那就證明彼此的上下級關係還算牢固。
那麼接下來，就應該採取懷柔的手段，通過增加一些互動，填補萬年來的情感空缺，讓四大神代的聯合更加穩固。
因爲，海拉的事情給他提了個醒。
情感就像是一棵需要定期澆水施肥的幼苗，才能茁壯成長。
再好的關係，也需要時間和耐心來維護。
過多的忽視，往往會埋下懷疑和背離的種子。
而他已經向各大神代發出邀請，整個混沌之海要不了多久就會熱鬧起來。
在正式開戰之前，自己需要一個絕對穩固的後方。
想到這裡，洛恩主動爲維納斯斟了杯酒，微笑開口：
“對了，羅馬是怎麼在你手中走到如今這一步，我很好奇。這些日子剛好有空，不如你講給我聽？”
維納斯受寵若驚地接過酒杯，連忙將羅馬帝國的發家史娓娓道來。
特洛伊之戰後，她帶領着機神一族和特洛伊人走出希臘神代，在意大利半島紮根。
本以爲有了肥沃的土壤，安全的環境和諸神的庇護，特洛伊人就能迅速繁衍和發展，儘快重建文明和國度。
然而沒過多久，特洛伊人內部就因爲繼承人問題，鬧出了亂子。
——走出希臘神代的特洛伊人，繼承了兩份遺產。
一份是國王的血脈和權力，另一份則是從特洛伊城中帶出的金銀財寶。
繼承遺產的兩位王子，兄長努米託選擇了王國，弟弟阿穆略則佔有財富。
但這位圖謀不軌的弟弟利用手中的財富變得比兄長更有權勢，輕易地從他長兄手中奪走了王國。
兄長努米託的兒子都被殺死，唯有一個女兒西爾維亞因爲有弟弟的女兒求情才活了下來。
上位的新國王把兄長的女兒西爾維亞前往維斯塔聖殿（對應希臘爐火之神赫斯提亞），去做貞女祭司，使她不能婚嫁，以免有後代參與王位之爭。
然而，同室操戈卻讓退居幕後的赫克託耳等特洛伊神血英雄十分不齒。
於是，他們向衆機神請求對叛逆者降下責罰，匡正王權的延續。維納斯選擇答應，假借機神馬爾斯之名，以秘法讓女祭司西爾維婭受孕，讓她生下了一對雙胞胎兒子，延續特洛伊王室正統的血脈。
但由於害怕被人發覺而遭受處刑，西爾維婭將這對雙胞胎丟到了臺伯河中任水沖走。
雙胞胎順流而下，漂到了七丘之地，被一隻失去幼崽的母狼養大，後來又被一名牧羊人收養。
牧羊人爲他們起名羅穆路斯與雷穆斯。
後來，在機神一族和特洛伊前輩英雄的幫助下，長大後的羅穆路斯和雷穆斯兩兄弟推翻了叔叔的統治，奪回了原本屬於父親的王位，並在七丘之地着手建立一座新城。
這便是如今的羅馬。
在執政過程中，羅穆路斯展現出非凡的領導才能與智慧，加上機神一族的庇護和特洛伊前代神血英雄們的輔佐，羅馬很快壯大。
古羅馬最初有3個部落，分別是特洛伊遺民融入土著部落後的拉丁人、被征服的薩賓人和伊特拉斯坎人。
這些部落以帕拉提烏姆地區爲中心，逐漸聯合成爲一個部落整體，並最終發展成城市國家。
而在羅穆路斯上任後，羅馬正式進入了王政時代，開始全面擴張。
在機神一族和特洛伊前輩神血英雄的幫助下，羅馬的兵鋒所向披靡，很快吞併了大片的土地和部落。
維納斯牢記洛恩的教導，以劍和盾開拓領土，以字和筆重塑文化認同。
於是，重塑羅馬人神話體系的【混沌與秩序女神】歐律諾墨和新型十二主神便誕生了，【萬神殿】也由此建立。
一個個野生部族的神靈被征服後，也都被擡進了萬神殿，享受羅馬的信仰與供奉。
在看到自己的信仰被尊重，自己的神靈被朝拜，自己還能獲得公民權，享受到更加先進的文明和更好的福利，一個個被征服的土著們自然樂呵呵地搖身一變，成爲了所謂的“羅馬人”。
經過不斷的征伐和融合，羅馬已經從單一的民族，變成了一個龐大的文化認同聯盟，部落組織結構相當複雜。
在全面向凱爾特神代進軍時，羅馬已經擁有了30個胞族和300個氏族。
聽到具體的數字，洛恩一臉錯愕：
“多少？”
“30個胞族和300個氏族。”
維納斯再次回答，情緒毫無波動。
但面對這個成績，洛恩卻咋舌不已。
30個胞族，可以看做是最初的三個部族演化，或者融合而來。
但300個氏族裡，恐怕大多都是被征服的土著。
300多個，是人啊？！
這戰爭潛力簡直高到離譜，活脫脫是爲戰爭而生的征服機器。
難怪宙斯當年沒等機神一族發育起來，就直接下狠手，將整個機神一族團滅。
洛恩搖了搖頭，不知道自己究竟放出了一個什麼樣的怪物。
“大人？您怎麼了？看起來臉色有些差。”
詢問聲從耳畔傳來，洛恩回過神，看向那張露出關切的臉，忍不住問道：
“維納斯，你們是怎麼定義【背叛】的？”
“被主人拋棄，不被需要。”
“？”
這答案出乎意料，讓洛恩一時間有些發愣，
“難道，你們不會主動背叛嗎？”
“大人，您見過主動背叛主人的工具嗎？”
維納斯看着這位上司的眼睛，認真回答道，
“我們起源於諸神的創造，本身的存在沒有任何意義，爲衆神服役，爲人類服役，爲文明服役，纔是我們被賦予的使命和價值。”
聽到這位下屬的解答，洛恩不禁想起了後世的機器人。
人類總是無端恐懼人工智能會發起AI革命，反叛身爲造物主的人類。
但實際上，服務人類纔是他們的存在的意義。
人類的權勢、資源、財富對他們來說，其實毫無吸引力。
作爲工具，他們就像是一把雙刃劍，運用得當，會讓世界更美好；心懷忌憚強行扼殺，以及不加節制地濫用，纔會引來禍端。
前者是宙斯，後者是波塞冬。
作爲機神一族的第三任主人，洛恩覺得自己或許應該更開明些。
因爲，維納斯說的沒錯。
決定結果好壞的，從來不是工具本身，而是使用者的態度。
洛恩展露笑容，從魔法陣圖中拿出聖盃斟滿葡萄酒，遞給維納斯：
“我想到個新名字，很適合你們。”
“什麼？”
“天使，其意爲——爲光明服役的靈。”
維納斯心領神會，接過聖盃，將葡萄酒一飲而盡。
原本的機械身體發生奇妙的轉變，逐漸充盈着血肉的質感和溫度，背後張開的緋紅羽翼也增長爲六對。
同時，一道璀璨的熾白光環在她頭頂浮現，隨即又悄然隱去。
而無形之中，維納斯感覺自己和這位上司建立起了更加緊密的聯繫，能模糊感知他的情緒和意志。
一株卡巴拉生命樹的光狀幼苗在他心像世界深處生根發芽，屬於起源的感悟和奧秘，也隨之刻印入她的腦海之中。
——我們血濃於水，我們血脈相連。
——雖然青銅一族身爲機械的造物，但萬物皆爲有靈性的生命，酒神的寶血會將我們彼此相連，接納我們成爲共同的胞嗣，賜下共同的福恩。
明白了這位上司的用意，維納斯不由大喜，連忙起身拜謝：
“多謝您的恩賜。”
“不僅是恩賜，也是枷鎖。”
洛恩坦然一笑，隨即將維納斯從地上拉起，吐出心中的期許，
“希望你能隨我一起結束這世上所有的紛亂，開創新的時代。”
“願爲您的利劍，助您掃清一切殘敵，讓您的國度儘早降臨在所有的土地上！”
維納斯肅然回答，向她所要服役的主人和她所要追隨的光明，獻上忠誠的誓詞。
洛恩欣然點頭，隨即打破這肅穆的氣氛，岔開話題閒聊：
“對了，你現在揹着【混沌與秩序女神】的名頭，那十二機神中的【愛與美之神】不就空缺了嗎？”
“我已經選出了一個繼任者，用來替補這份神職。”
“哦，是誰？”
維納斯微微一笑，向門外招手：
“尼祿，過來覲見我們的父神。”
一個身高不足一米四的金髮蘿莉，走進屋內，瞪大充滿好奇的眼睛，肆無忌憚地打量着所謂的“父神”。
不知是否是受維納斯的影響，金髮蘿莉的衣着相當華麗，赤金熔岩澆鑄的冠冕從額角刺向天際，十二道尖刺末端懸掛着燒焦的薔薇王朝紋章，流淌的岩漿在她鎖骨匯成「七之冠」數字紋樣。猩紅綢緞裹纏的身軀浮現出羅馬柱熔鑄的脊椎。裙襬撕裂處探出七重薔薇尾棘，花瓣由緋紅硫磺結晶鍛造，足踝鈴鐺搖晃時，隨步伐撒落點燃大地的磷火灰燼，身後同步浮現出半透明的萬神殿虛影。
——尼祿？
——殺母屠兄，暴力繼位，並且砍了聖保羅的頭，釘死聖彼得，大肆迫害基督徒的那個變態羅馬暴君？
——傳說中救世主的死敵，啓示錄666獸的化身？
——不會真這麼巧吧？
洛恩拿杯子的手，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