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焰與陰影，夾雜着混亂而直擊凡物理性的恐懼靈光。
在宙斯的眼裡，眼前的這頭深淵生物的構造就彷彿是天生爲戰鬥而生的兵器。
超過人類數倍的身高，卻又不至於因爲過於高大而影響靈活；強健的肌體上燃燒着不熄的烈焰，被龍爪抓破的傷口處滴落着腐蝕岩石的血漿。
彎曲的惡魔之角閃爍着寒光，但在神王的視角當中這卻並不是用於攻擊敵人的武器，而是一種對於元素掌控的放大裝置。
畢竟深淵裡面沒有魔網的存在，所以如果這些本土生命不想用自己那混亂而貧瘠的精神力操控無處不在的元素力量，就最好能有什麼東西幫助增大它們血脈對元素的感召。
在它的背後，還有一對寬大的翅膀存在。不過宙斯同樣能看出來，它應該不是依靠扇動來進行飛行的。
“又是屬於血脈的道路嗎，這樣的途徑可未必是什麼好事……不過這裡是深淵，對於這些惡魔來說倒也沒什麼關係。”
龍母既然已經動手，宙斯也不好再多說什麼，他只是趁此機會探究起了深淵生命力量的來源。
而毫無疑問，眼前這個深淵半神的力量和生命形態都完全與血脈密不可分。
不過這樣的道路應該也會止步於真神之前，所以神王倒並沒有太過在意。
至於這個深淵生命此刻的拼死掙扎，他就更沒有放在心上了。
“嗯……它們的正式稱呼好像是‘惡魔’，倒也恰如其分。”
暗暗點頭，看着那頭半神惡魔身上激盪起的元素波動，宙斯不由在心裡點評。
雖然不知道原理是什麼，但這種爆發秘術着實不凡。短短時間內，它的氣息就已經翻了一倍不止，就是對於真神而言依舊不太夠看……
“……等等，它好像不是在爆發——”
“吼……”
臉色頓變，不知爲何，眼前的一幕竟讓宙斯感到有幾分熟悉。
同樣是被鎮壓，同樣是獲勝無望，好像在千年前還有另一個存在也曾經做過類似的事情。
此時的血紅大地上，低沉的吼聲夾雜着些許陌生的語言，雙翼斷裂的惡魔擡首望天。
看着龍後與宙斯，炎魔感受着那與深淵格格不入的氣息，縱使實力的差距如山似海，它的眼裡也只有暴虐和殺機。
“外來者……魔鬼的幫手……”
“跟我……一起死吧——！”
“類法術·【焚身爆】！”
嗡……
轟——！
剎那間猶如一枚小太陽在地上升起，包裹着神性的火浪席捲了百里方圓。
低矮的山頭被夷爲平地，巨大的轟鳴聲響徹四野，而除了半神炎魔的氣息，還有少許界面的力量跟着爆炸一起擴散開來。
接連不斷的爆裂聲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這一刻，宙斯毫不猶豫的向後退去。
又是和提豐一樣的瘋子，一言不合就要拼死一戰，完全不懂得審時度勢！
可偏偏這道自爆的威力超乎了宙斯的想象，在那一絲絲界面力量的加持下，炎魔的自爆已經達到了神靈的領域。
臉色難看，宙斯很快就認出了這種力量的來源。就好像是地域神的‘領域’一樣，這頭惡魔恐怕得到了【萬淵平原】的承認，是這一層界面中一塊領地的主宰。
儘管完整界面微不足道的一部分還不足以讓他更進一步，可自爆無疑大大填平了這一差距，以至於令神王和龍母都大出意料之外。
“放肆……給我下去！”
砰——
烈焰還在燃燒、擴散，然而下一瞬，龍母好似終於被激怒了。
龍翼震動，無形的壓力滌盪四野。
在龍母爆發的力量下，原本發散的火焰當即被鎮壓下來。
血紅色的大地微微顫鳴，隨即緩緩歸於平靜。
良久，炎魔自爆的影響被平息下來，只有宙斯和龍母懸於空中。
“五色龍母……我已經勸告過你了，不要衝動，這裡不是秩序主導的世界。”
“暴力和殺戮解決不了問題，不是所有存在都會害怕你的恐嚇的。而顯然，塔爾塔羅斯混亂的環境下不會產生人間那樣的生靈。”
深吸一口氣，宙斯不知道這樣的動靜算不算大，不過好在到到現在爲止還沒有本土神級存在靠近的徵兆。
他有心想要斥責這個黑暗之主的手下，但考慮到雙方還要合作一段路程，他還是壓下了心頭的火氣。
“它的自爆就是結果，如果你繼續這樣下去，我看我們的任務也沒法一起進行下去了。按照你的做法，恐怕用不了多久我們就會引來本土的神祇，甚至是更強大的存在……”
“不會有第二次了。”
淡淡開口打斷，龍化的手臂恢復原樣。
不知爲何，相比起宙斯明顯壓抑着怒氣，此刻明明直面了失敗的龍母卻意外的顯得十分平靜。
她看着炎魔剛剛自爆的地方，眼神中有着幾許探究，甚至隱約之間，還能看到一絲微不可察的笑意。
“最好如此。”
無奈搖頭，神王其實不是很想和這些莽夫打交道，但卡俄斯世界從來就不是以智力決定實力的地方。
“既然如此，等到那些精靈有新的發現就交給我去處理吧。”
“我會從這些本土生靈的口中得到我們需要的，你只需要等着就可以了。”
“克洛尼德斯，奧林匹斯的神靈都像你這樣理解不了別人的話嗎？”
“什麼？”
“我說，不會有第二次了，也不需要有第二次了。”
淡淡開口，龍母狹長的雙目間閃過一縷貪婪與渴望。
她上前一步，伸手向着炎魔自爆隕身的地方探去。
嗡……
冥冥之中，一道道法則的嗡鳴聲發出響動，直抵【萬淵平原】深處的秩序似乎在這方寸之地顯現了出來。
在宙斯有些驚愕的目光中，一道蜿蜒扭曲，又彷彿蘊含着混亂根源的殘缺符文從那裡緩緩升起。
它徑直落到了龍母的掌心，隨即與她的血肉粘合在了一起。
霎時間，塔爾塔羅斯那無邊偉岸的意志似乎在此地傾注了微不可察的一角。
隨之帶來的，是龍母隱隱上漲了一絲的力量以及與深淵幾乎融爲一體的氣息。
“你做了什麼？”
無法理解，雖然宙斯也算是抵達了偉大神力領域的神王，但他和其餘的原始神靈還是存在着本質上的不同的。
一方面他的力量與神王之位牢牢綁定，另一方面則是物質世界的原始神靈多多少少都與混亂的深淵有所交集。
哪怕是作爲現世基石的蓋亞，她的根基中也並非完全沒有絲毫混亂的存在，只是多和少的區別而已，就像立法之前的現世秩序下也潛藏着創世初始的殘餘，可神王的力量就不同了。
所以對於眼前龍母身上的改變，他並沒能看出什麼東西來。
“呵，奧林匹斯的神，如你所見，我現在是也是深淵的領主了。”
“想要知道深淵的消息又何必需要打探——你不會真以爲別人都是蠢貨，只有你一個人聰明吧。”
“這裡是混亂主導的塔爾塔羅斯，而不是秩序井然的物質世界。你以爲可行的方案，也許在這裡只會招致南轅北轍的結果。”
“殺戮、戰爭。”
“吞噬、昇華。”
“這纔是屬於深淵的法則，是化自混沌的至理。”
“不過想想也很正常，黑暗之主的領域同時貫穿卡俄斯的兩側，可奧林匹斯的神王卻沒有這樣的能力，所以你纔不理解這個道理。”
“再加上你是現世的真神，在神職的束縛下恐怕也無法接受塔爾塔羅斯的饋贈。”
“所以這份力量……註定與你無緣。”
聲音愈發冷漠與邪惡，就像曾經沾染了黑暗源力的白銀人類和睡神一樣，在誕生之初就先後遭受過母樹力量殘餘與厄瑞玻斯血肉的龍母同樣是天生的邪神。
暴虐與殘忍只是表象，狡詐和陰謀纔是刻入她血脈深處的天性。
她當然知道簡單粗暴的毀滅並不利於消息的打探，可殺死那隱隱間與【萬淵平原】界面之力有所勾連的惡魔卻能夠幫她‘打探’到這個世界的運行邏輯究竟是怎麼樣的。
而不出所料，就像她預想的那樣，塔爾塔羅斯不僅沒有對此做出反應，反而還順理成章的允許她接過那個炎魔的領主權限。
“好了，根據這道權柄中傳來的信息，【萬淵平原】作爲深淵的第一層界面，它同時與不止一層深淵有所聯繫，甚至在它的對面……”
聲音漸漸變小，似乎在查看消息的時候發現了什麼東西，龍母隨即略過了這一話題。
“……哪怕在深淵的諸多層面裡面，【萬淵平原】也是十分強大的那一個。”
“如果有哪一尊次級惡魔領主能夠完全將其佔據，那它不僅能夠獲得接近強大神力界面之力加持，甚至本身也能昇華血脈，成爲真神級別的魔神。”
“當然，時至今日，這一層深淵還沒有真正的主人，所以我得到的這份權柄也沒有‘上級’。曾經也有過即將統治它的惡魔，但它們都倒在了黎明之前。”
“呵呵，這倒是省去了一場惡戰，不然深淵意志不在乎我以外來者的身份成爲這裡的領主，卻不代表統治這層界面的主人也不在乎。”
“每一位下級領主的變更都是瞞不過執掌一層界面的大領主的，這樣看來我們的運氣還算不錯。”
說是運氣，其實只有龍母自己知道，這根本不是運氣，她選擇接受第一層深淵的領主本就有着特殊的原因。
相比起宙斯嘴上的謹慎，其實黑暗之主對深淵之行做的準備纔是真的完備。
就像從次級領主印記裡得到的信息，那在【萬淵平原】對面的時空，有着一個名爲【修羅場】的界面。
目光掃過宙斯，龍母沒有提及這則消息。
索性這些不該他知道的東西就讓他自己去打聽吧，反正他們雙方都知道，對方有着自己的目的，他們之所以還在一起，也只是還對對方有所需求罷了。
“……”
“……這的確是我的問題，沒能領會閣下的意思，實在是讓你見笑了。”
嘴角微微抽動，聽到別人嘲笑自己固然讓人氣憤，可聽到別人在不知道自己是誰的情況下還在嘲笑自己就是另一種感覺了。
偏偏這一回當龍母把他和厄瑞玻斯放在一起比較，他還無法進行反駁。
“對於混亂領域的事情，神王陛下確實有所疏漏的地方……不過五色龍母閣下，你剛纔說統治這一層深淵的惡魔不僅能夠受到界面之力的加持，還能夠‘昇華血脈’，進而擁有堪比神靈的‘魔神力量’？”
“是這樣的，怎麼了？”
不明白這個奧林匹斯神靈的疑惑是什麼，龍母反問回去。
而見對方還沒有明白他的意思，宙斯只得皺眉解釋道：
“我的意思是，你確定那所謂的‘魔神之力’不是某種類似神職的力量，或者直接就是深淵力量的一部分，而是通過所謂的‘血脈昇華’做到的？”
“當然，雖然裡面也不乏有些有着深淵意志的參與，但也有些基本與祂無關。深淵當中之所以會出現這樣繁多的種族，也有塔爾塔羅斯自己的推波助瀾。”
“所以這就是血脈昇華，而不是你以爲的力量賜予——呵，我好像懂了，你是覺得血脈的力量就不該能夠塑造神靈的存在是吧。畢竟在你們這些神靈的眼裡，就只有現世法則的恩賜。”
冷笑一聲，龍母覺得沒有必要再和這個奧林匹斯的神靈多說了。有了次級領主印記在手，她隨時可以用比較輕鬆的手段回到【萬淵平原】，這就夠了。
至於克洛尼德斯的困惑……這是現世真神的知見障，或者說是卡俄斯神靈共有的論調。
畢竟真神的力量來自權柄，而恰好卡俄斯的神權來自世界，它既不可分，也不能繼承，更不可能通過血脈來獲得。
在這種情況下，像龍母本身都在走的這一條真正的血脈之路，自然也就不被他們所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