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三個問題
離開了奧林匹亞，一行人繼續西行。
在星梭的極速下，五分之一個大陸的距離並沒讓他們花費太久的時間。
在一個陽光炙熱的午後，古老的天柱之基已經在望。
滄桑與破敗的氣息撲面而來，讓安德都不由爲此感到些許壓抑。
顯然，縱使時隔近萬載，這裡依舊殘留着某些不滅的規則。
“這就是奧迪爾斯山嗎？和我想象的有點不一樣。”
“與其說這裡是一座崩斷的神山，不如說是一道看不到盡頭的高牆。”
極目遠眺，同樣能夠感受到那種無形的壓力。
在赫拉克勒斯的眼裡，遠方沒有什麼神山，只有一堵不知其高，不知其遠，更不知其長的‘高牆’。
按照記載，這就是神山倒下的山體。只是以人的視角觀看，無論如何也無法理解看出它的‘山’形。
“叫什麼都好，山也好，牆也罷，它都已經倒下了。”
“作爲世間唯一還從屬於大地而不是遠古山神烏瑞亞的山峰，奧迪爾斯山的陷落或許也是一種必然。”
“唯一讓我有些遺憾的，就是這座山腳下的痕跡也都隨着神山的崩塌而毀滅了……這裡曾經有過一個人類的部落，那個部落，也就是你們所憧憬的黃金文明。”
“黃金時代嗎……也不知道他們是不是真的像記載中那樣正義而完美。”
微微感慨，大英雄又有些疑問。
對此狄俄尼索斯默然不語，而普羅米修斯則只是笑了笑。
“當然是。”
“只不過……他們擁有的不是正義而完美，而是完美的正義。”
完美的正義……這世上沒有什麼是完美的。
如果有，那大概就只存在於書本上，或者生靈的幻夢之中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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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山跑死馬，雖然卡俄斯沒有沒有這句話，但類似的俗語卻並不少見。
從看到籠罩在雲霧間的‘高牆’開始，赫拉克勒斯又徒步向前走了不短的一段時間。
或許是因爲偉大神力曾經在這裡毫無保留的交鋒，星梭的速度在折斷的天柱附近也不再那麼迅捷。
直到這天傍晚，赫拉克勒斯才終於感受到了那股有別於其他地方的玄奧秩序。
這是一處矮小的山谷，雖然這裡的‘山’更像是天柱崩折時掉落的碎石形成的天然屏障。
而在山谷的谷口處，一座仿若由石頭雕刻而成的巨大天平擺放在這裡，並堵死了山谷唯一進出的方向。
“嗯？這是做什麼的？”
微微挑眉，見此狄俄尼索斯不由有些好奇的問道。
在這個石頭天平上，他隱約間感受到了一股獨特的規則力量，但又絕非神器所化。
它的存在似乎是在篩選進入者的名額……看着這座喀戎曾經提過的石像，大英雄開口解釋道：
“這是‘等價天平’，由神器【黃金天平】的力量與另一件不知來歷的神物一同塑造的奇物。”
“至於它的作用則與名字一樣，是一件等價交換的工具。”
“將自己所擁有的東西放到天平的一端獻給女神，女神就會將等價的神力化作結晶交給你。”
“所以說……這算是忒彌斯殿下收取的‘門票’嗎？”狄俄尼索斯繼續追問。
“不，這不是門票。”
“恰恰相反，這是來此驗證挑戰妖魔者最後的保命符。”
輕輕搖搖，大英雄上前一步。
徑直越過天平，他沒有在這裡進行交換的意思。至於狄俄尼索斯要不要交換，那就是他自己決定了。
“千百年來，曾有無數人來此挑戰斯芬克斯。他們有的爲了地位，有的爲了名望，有的爲了力量……但他們沒有一個成功的。”
“而失敗者的下場，就是被獅身人面獸的領域消化，淪爲倒在它秩序之下的亡魂。”
“拿生命作爲賭注，這是最殘酷的挑戰。可在公平的較量下失去生命，這是正義女神也不會阻止的事情。”
“不過或許是出於自身的公正，忒彌斯殿下依舊給予了挑戰者一份生機，那就是在進入山谷前將‘自己’獻給女神，換成天平公正下等額的神力。”
“當挑戰者的一切屬於女神，那他即使失敗也無法二次輸去自己的生命……爲了彌補斯芬克斯的損失，蘊含了秩序的神力也將成爲妖魔更可口的食糧。”
“至於那些死裡逃生的挑戰者，他們則將用餘生貫徹女神的教義，在大地上履行自己的使命……所以狄俄尼索斯，到底要不要在這裡留下點什麼，你可以自己做決定。”
“這……真是慷慨的神靈。”
有些感慨，沒想到還有人會用神力去置換凡人。雖然雙方確實在某種意義上是等價的，但狄俄尼索斯肯定，這種等價絕對不是物質和能量意義上的相同。
不過搖搖頭，狄俄尼索斯最終還是拒絕了這個提議。
作爲實質意義上的不朽者，他沒必要把自己賣給別的神。
“我還是算了，有你在前面，至少答對一道題的把握我還是有的。”
“至於投身聖武士的事業，那則大可不必。”
“雖然我很敬佩他們的精神，可要讓我自己去做，那還不如殺了我來的簡單一點。”
大步跟上，越過天平石刻，下意識的，狄俄尼索斯回望了一眼這件獨特的奇物。
等價置換……衡量等價是【黃金天平】的力量沒錯，那這種交換又是由什麼進行的呢？
也許什麼也沒有，如果它只能置換成神力的話。
可如果它還能進行其他的置換……那狄俄尼索斯還真有點好奇，假如他抵押上自己屬於神靈的某些特質，到底能不能從中換出一些有意思的東西來。
……
“呼……”
“呼……”
“呼……”
“……”
一路向裡，暗自戒備。
在山谷中穿行的過程中，赫拉克勒斯不止一次猜想過斯芬克斯究竟是什麼樣子的。
雄壯的身軀，暴虐的氣息，強大的力量，以及在律法女神約束下強自維持的理性……這些都有可能存在。
畢竟在他過往的經歷中，幾乎每一尊繼承了提豐血脈的大妖魔雖都是這樣。
儘管力量有所區別，但它們的殘暴卻別無二致。
甚至不止是他，大英雄相信，狄俄尼索斯的心裡也一定是這樣想的……然而這一切都在他真正見到這尊傳說中富有智慧的妖魔時終止了。
看着眼前臥倒在地上的大妖魔，眼角微微跳動，赫拉克勒斯只覺得種種幻想都在這一瞬間崩塌了。
“這……”
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好，山谷內一處臨近水源的平地上，巨大的呼嚕聲震耳欲聾。
妖魔那小山一樣巨大的身軀上，大英雄看不到一絲肌肉的痕跡。
相比起荒野上的雄獅，眼前龐大的獅身不只是大小比例上的變化，更多的是一圈十分明顯的贅肉。
而最讓他感到離奇的是，直到他走到近前，獅身人面獸好像才終於有所感應，不情不願的睜開了它的雙眼。
“呼……”
“呼……”
“呼……嗯……？”
“……這是又有人來了嗎？真是打擾本獅的好夢……來，讓我看看……嗯！小子，你在看些什麼？”
眼中盡是似醒非醒的懶散，斯芬克斯高大的頭顱微微俯身，有些不滿的看着面前渺小的人類。
三個神，一個人類，有意思。
這些神靈看起來不是來找它麻煩的，否則憑他們的神力水平，忒彌斯留下的【誅邪劍】投影早有所反應了
所以他們都是陪着這個人類來的嗎……真是個無禮的傢伙。
“哼，看什麼看，沒見過我這麼威武雄壯的妖魔嗎？真是一點見識都沒有……算了，直說吧，你們是來做什麼的，或者更直白一點，老規矩還是新來的？”
“……實在抱歉，這位妖魔閣下。”
“不過‘老規矩’又是什麼，新來的又怎麼樣？”
嘴角微微抽動，看着面前這個風格大爲迥異的妖魔，赫拉克勒斯還是爲自己無禮的目光道了個歉。
不過獅身人面獸隨後的話倒是引起了他的注意，‘老規矩’……怎麼，原來它還與其它人類有什麼交易不成。
而在他的身前，斯芬克斯可不在乎這個人類在想什麼。
它只是重新趴回地上，百無聊賴的說道：
“新來的啊……那好吧，我姑且費費力，給你好好解釋一下。”
“說起來你也是人類，那你應該比較理解自己的同類纔對……看到外面那個石頭天平了對吧，是不是覺得我這裡九死一生？五百年前的確是這樣，不過自打一個‘聰明’的人類英雄來過之後，這裡就已經不危險了。”
緩緩開口，斯芬克斯簡短的講述着這裡到底發生了什麼。
而聽着獅身人面獸的講解，赫拉克勒斯不禁再次感覺自己對世界的認識還是太淺薄了。
上千年前，最初的人類圍攻斯芬克斯，單純只因爲它是妖魔而已。
只是隨着一位位試圖揚名立萬，得到諸神青睞的英雄死在它的手下，仇恨便開始誕生。縱使正義女神終止了這種無謂的紛爭，仇恨也依然延續了下來。
從那一天起，幾乎每天都有人類不遠萬里來到這處山谷。他們爲了各種理由賭上生命與妖魔爲敵，可最終收穫的卻只有死亡。
漸漸的，一代人死去了。那些抱着仇恨的人也求仁得仁，紛紛倒在了斯芬克斯的面前。
但隨着時間的流逝，當後來者從歷史中得知這段往事，他們卻很難再找出什麼一定要殺它的理由。
神靈已不再對這個被正義女神限制的妖魔感興趣，懷着仇恨的人也死傷殆盡，只有獅身人面獸的名聲越來越大。
漸漸的，前來尋找斯芬克斯的人只剩下了那些追求聲望與利益，妄圖一夜成名的英雄——但他們依然無法戰勝它。
直到那一天，一個名爲俄狄浦斯的人和他的朋友出現在了它的面前。
彷彿命中註定一般，儘管隨着命運的偏移，這位在原本的軌跡當中殺死了斯芬克斯的人類英雄還沒有與它照面就先一步殺死了自己的國王和父親，釀成了殺父娶母的人倫慘劇，但他依然輕鬆的答對了斯芬克斯的兩個問題。
獅身人面獸頭一次感到了恐懼，它不由放下高傲的心，試圖瞭解這個人類的弱點。
於是它謊稱在回答第三個問題之前，自己可以給予他一份嘉獎，畢竟過去從沒有人能回答出它兩個迷題。
它允許俄狄浦斯反過來向它問兩個問題，而他會盡力給出答案。
俄狄浦斯答應了，這位自幼便被拋棄的國王講述了自己的故事，想要知道自己的父親是誰，自己的王國又爲何無論怎麼祭祀神靈都得不到庇護，反而天災不斷……斯芬克斯則回答了他。
殺父娶母的暴行是一切神人都無法接受的，只要他一天還活着，忒拜就永無寧日。
“絕望之下，俄狄浦斯自殺了……呵呵，這就是人類。”
“因爲一些並非自己主觀製造的錯誤而終結自己的生命，這是妖魔都無法理解的事情——然而他死了，可他的朋友沒有。”
“他親眼目睹了我們的交鋒，他知道原來我也可以被擊敗，但他同樣清楚，俄狄浦斯能戰勝我，他卻不能。”
“於是他決定和我做一個交易，一個大家都有利的交易。”
“他給我帶來貢品，我可以在他答錯一個問題之後再故意讓他答對兩道題。”
“這樣他收穫了名望，收穫了險些勝過獅身人面獸的名望……而我，再也不需要擔心下一個俄狄浦斯出現了。”
“因爲他是第一個，但他絕不會是最後一個……從此之後，面對這肉眼可見的利益，就連人類自己都再不願意看到忒彌斯的賭約能夠贏得。”
神態慵懶，自在閒適，斯芬克斯嘴角掛着若有若無的嘲諷笑容。
微微擡頭，它彷彿在看着懸浮在這處山谷之上的【黃金天平】。
這件神器可以束縛妖魔，但卻束縛不了人類的貪婪。
“看啊，這就是人類。”
“虛僞而又狡詐，卑劣而又無情。”
“所以年輕的英雄啊……你打算怎麼辦呢？”
“是回答我的三個問題，試圖終結我的存在……還是和你的前輩們一樣。載着一身的榮譽，然後回到這無比罪惡的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