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7章 枷鎖和鑰匙
從天空下落，墜入大地人間。
風聲在耳畔呼嘯，撞破層層雲海。
被自己的武器頂住胸口，猶如揹負一座高山。
意念聚集在手腕上一瞬，隨即又偏移開來。
從有意識以來，赫拉克勒斯從未如此虛弱過。
因爲一道道介乎於有形無形之間的枷鎖正纏繞在他的身上，束縛住了那足以移山換嶽的力量。
這是神王的封印，它曾在第一紀元封印過巨人，掀起了地母對天父反抗的開始。
它也曾在第二紀元封印過太陽，預示着克洛諾斯掌握了星空的大權。
而現在，它被作用在了一個人類身上，也自然取得了更好的效果……如果說前兩者雖然被囚禁，但神王至少無法奈何他們那與生俱來的強大力量，那赫拉克勒斯就不一樣了。
他的力量雖然強大，但也不能勝過那讓諸神忌憚的百臂巨人。
在古老的日神面前，他更無法同太陽比肩。
所以規則輕易的鎖住了他，讓此刻的他就如同一個再普通不過的凡人一樣脆弱……於是在意念腦海深處，大英雄觸動了一下那道銀色的光圈。
那是送他來到奧林匹斯山上的神器，【斯普萊爾之鏡】的倒影留下的印記。
正是因爲有了它的存在，赫拉克勒斯才放縱了自己的內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踏上了神山——只要有它在，自己就可以返回來時的道路。
何況除此之外，他還有一個一直沒有使用的底牌，那就是‘虛假的不死’。
安德告訴過他，這是唯有原始神親自出手，或與之等格的力量才能暴力破除的儀式。
而在那段歷史的影像裡，神王的真身早就被困在了阿斯加德當中——在他進行了他那卑劣的獻祭之後。
違背了神與人的誓約，放棄了作爲神的道德和榮譽，最終也沒能獲勝。
當看到這一幕，赫拉克勒斯只感到恥辱。
自己的血脈竟然來自這樣一個神，而對方更是諸神之王。
砰——
銀光扭曲，大英雄順着來時的道路消失，墜落到了萬靈界中。
只是或許是事先被設定好了規則，即使是【斯普萊爾之鏡】的力量也未曾讓他回到原點，而是出現在了萬靈界的邊緣。
輪迴重地，外人不得擅入，這是既定的規則……摔倒在青石鋪成的磚面上，赫拉克勒斯沒有動彈。
他仰望着天空中的四輪靈月，默默的消化着之前的種種。
“……咦，你回來啦？”
一聲驚咦，厄洛絲扇動翅膀，顯化出自己的身形。
看着倒在地上的大英雄，她用鉛箭的箭尾戳了戳對方，似乎是在確定這個大傢伙是否還活着。
“如你所見，這位小殿下，我活着回來了。”
沒有起身，赫拉克勒斯神情平靜。
而見此有些意外，厄洛絲不由再多了幾分好奇。
“嗯？你不驚訝嗎？”
“我知道你去幹什麼了，還在這裡提前等着你！”
“……或許是因爲我太順利了吧。”
平淡開口，大英雄很直接的說道：
“這裡是靈界的中心，在來之前，我曾經預想過種種困難與危險。”
“只是當我走到這裡，直到握住那面神鏡的倒影，我都沒有遇到任何阻礙……捫心自問，這總該有些理由。”
“而現在看，閣下你或許就是這個理由之一吧。”
“……”
眉頭微微蹙起，厄洛絲感到十分失望。
作爲愛慾雙子，她最喜歡的就是活躍的，高亢的情緒。
無論那是恐懼，是憎恨，是愛情，是憤怒，是驚愕，還是別的什麼東西。
但赫拉克勒斯此刻的情緒太鎮定了，就好像他不是一個剛剛經歷了重大變故的生靈一樣……眨了眨眼睛，厄洛絲更仔細的打量着面前之人。
片刻後，她的臉上閃過一抹恍然。
“好厲害的封印啊，宙斯原來這麼厲害的嗎？”
“不，不對，還是神王太厲害了。”
“哼，不過神王再厲害，它也無法僅憑一道封印阻止我……我可是愛慾雙子——厄洛絲！”
伸手按住大英雄的手臂，剎那間，原本被規則阻隔住的感應聯通了。
如同被壓抑在大海之下的情感瞬間噴涌而出，讓她腰間的兩支箭矢都在微微顫鳴。
作爲原初的愛慾與情緒之神留在世間最後的痕跡之一，雙子的力量在很多時候都有着與偉大神力比肩，甚至在某些方面猶有過之的‘絕對性’。
所以輕易的破除隔斷，厄洛絲是眼睛微微彎起。
這樣強烈的情感，纔是她最喜歡的美餐。
“真好，作爲一個人類，我記住你了。”
滿意的點點頭，厄洛絲看着大英雄。
“我決定了，之前那把用來射給你的箭，我要用來獎勵你！”
“除此之外，我還會再附送你一個贈品——就用你的憤怒與仇恨。”
“畢竟我也看宙斯不順眼很久了，只是我積攢的力量一直都不太夠。”
從腰間取出鉛箭，厄洛絲神情正經了一點。
復仇之箭是無法強迫的，只有對方本人才能應允。
“所以人類，將你的仇恨借給我如何？”
“你感受到了吧，這支箭上纏繞着的詛咒？”
“你不是第一個，也不會是最後一個。”
“我曾收集過不止一個生靈對神王的恨意……而你，也可以成爲其中之一哦。”
“……隨你吧。”
艱難的坐起，體內是從未有過的空虛感。
並不在意厄洛絲想要做什麼，大英雄只是默默的感受着自己的狀態。
他從未這樣弱小過，就好像曾經的力量從未存在過一般。
“沒有用的，你是無法破開神王的封印的。”
“甚至考慮到你只是個人類，我很懷疑其他偉大神力能不能解開這道封印。”
鉛箭一閃，顏色似乎變得更加深沉。
滿意的收起，厄洛絲似乎看出了赫拉克勒斯的想法，但她僅僅搖了搖頭。
“你太脆弱了，我是說和不朽的神靈比起來。”
“即使是你手上的那個儀式，也無法承受兩個偉大神力的力量在你體內碰撞。”
“想要解開它，或許只有你自己的力量足夠強大才能夠做到。”
“但說實話，我想不出一個人類要怎麼擁有那樣的力量……好了，你該離開了。”
臉色頓變，拿到了自己想要的，厄洛絲當即表演了一波變臉。 萬靈界不是這個人類該待的地方，尤其是他現在連力量都失去了，根本無法在這裡自由活動。
強行留下只是找死，所以還是哪來回哪去吧……
揮手一掃，無形的斥力浮現，厄洛絲直接將對方丟到了人間去。
至於爲什麼不是冥界……自然是因爲那裡同樣無法讓凡人存活了。
雖然她並不在乎尋常人類的死活，但眼前這一個，多少還是有點特殊的。
……
又一次墜落，無止境的下墜。
當再次睜眼的時候，赫拉克勒斯已經看到了陽光。
從地上站起，虛弱的身體多少恢復了一點。
畢竟雖然失去了力量，但大英雄依然是一個身體健壯、力氣過人的勇士。
如果不是因爲驟然的失去，導致身體無法適應，赫拉克勒斯也不會表現的這麼虛弱。
目光緩緩打量四周，這是一處森林，看不到有任何人類行徑的痕跡。
只是在更遙遠的地方，一道龐然不可觀測的黑影屹立——那是一座山的遺蹟，曾經支撐過天空的神柱。
哪怕如今已經倒塌，可它的存在依舊無人能及。
“大陸中心嗎？”
仔細確認了一下，大英雄確定這裡並不在自己曾經走過的路線當中。
不過這也正常，畢竟以奧迪爾斯山的高大，哪怕遠隔數十萬裡，都能清晰看到那不可估量的斷峰。
確定了自己的位置，赫拉克勒斯一時間不禁心生幾分迷茫。
如今大多數謎團都解開了，但他也遭受到了宙斯的封印。
所以自己接下來該怎麼做，又該如何才能勝過自己的父親，奧林匹斯山的神王？
和他一起墜下的銅棍微微搖晃，似乎是在提醒着什麼東西。
但在奧林匹斯的封禁下，它如今也只是一把再普通不過的兵器而已。
或許在某種角度上講，宙斯說的是對的。
對生來就擁有遠超常人力量的赫拉克勒斯而言，他的確還缺少了什麼東西。
他從未做過普通人，儘管他試着理解過普通人的想法。
他從未做過單純的人類，因爲他出生的時候就能掐死赫拉派來的毒蛇，這是和天上的神靈們一樣的天資。
當神靈失去了不朽和力量，那他們還是神嗎？
大英雄無法解答這個問題。
因爲當他自己面對的時候，他似乎也難以給出答案。
而這，就是宙斯自信的來源。
他相信，就和每一個神靈，每一個擁有過強大力量的人一樣，他們的自信是和他們的力量放在一起的。
只要剝奪了他們的力量，那終有一天，他們會認識到自己的‘錯誤’，然後向偉大的神王低頭。
咣——
“嗯？”
神情微動，赫拉克勒斯看向聲音傳來的方向。
在那裡，一具熟悉的銅棺砸落在了地面上。
棺蓋劃落，猶如睡美人一樣的青春女神靜靜的躺在這裡。
而同一時刻，大英雄好像看到了厄洛絲的身形。
‘這就是我給你的獎勵，開心吧~啦啦啦！’
用口型模擬聲音，厄洛絲彎弓搭箭。
下一刻，一支金箭破空而出，正中青春女神的胸膛。
箭矢入體，如同水流般瞬息散去。
點點光澤隨之冒出，縈繞在青春女神的身周。
這位先後經歷了巫師偷襲，母樹獻祭，邪物噬魂等重重災難的女神似乎終於緩過了一口氣來。
她的臉頰漸漸變得紅潤起來，呼吸也更加平穩了。
某一刻，緩緩睜開雙眼。
時隔多日，她終於再次恢復了意識。
而看着這一幕，儘管有些記不起那支金箭究竟是什麼來歷了，赫拉克勒斯還是上前問道：
“赫柏殿下，你還好嗎？”
“……”
“何……博……”
“你是在說我嗎？”
眼神茫然，看着這個睜開眼後看到的第一個生靈，青春女神的眼中滿是無措。
可不知道爲什麼，當她看到了眼前的這個人影，一股莫名的信任感從心底升起。
他是可信的，沒錯，就是這樣……所以自己的名字，就是赫柏嗎？
“你——？”
青春女神身前，看着反應如此奇怪的赫柏，赫拉克勒斯同樣感到了不可思議。
失憶的神靈……遺忘之河的力量竟然能對神起效嗎？
並不知道前因後果，赫柏會產生這種情況，本就是多重因素共同造成的結果。
貫通的靈界的遺忘之河本就帶有部分與記憶有關的權能，現世法則的懲戒和獻祭的力量更是重創了青春女神的神軀。
千面噬魂者的存在又撼動了她的精神，厄洛絲的金箭則起到了最後的一擊。
於是在這一刻，卡俄斯第一位失憶的先天神靈誕生了。
儘管這未必是永久的，畢竟神靈精神的獨立與不可摧毀本身也受到保護……但至少現在是這樣的。
冥冥之中，就連遺忘之河的力量都變強了少許，一種獨特的神性開始在它的河水中蔓延。
“嘖，我真是太機智了。”
“不僅得到了我想要的樂子，而且還增強了冥河的威能……這下子就算日後被人發現了，也沒人能說我的不是！”
神情一喜，同樣沒料到會發生這樣的結果。
厄洛絲本來只是想看看，面對來自同時具備着‘同父異母的姐姐’‘接受過赫拉哺育的神’‘敵人的女兒’等身份之人的愛慾，赫拉克勒斯會怎麼應對。
可她萬萬沒想到，赫柏竟然失去了記憶。
“嗯……失憶好啊。”
“果然，機智如我，沃羅斯根本就比不上！”
哈哈一笑，厄洛斯翅膀一展，先飛回了靈界深處。
今天是變故有點出人意料，她要先去整理一下冥河才行。
(本章完)